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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的事,你哭什么哭!」
我还想再来第二下,却被此人握住了手腕,他轻轻揉了揉我的脸,「陛下不要伤害自己,奴才很心疼。」
我打开他的手,气呼呼道,「狗奴才,孤要你心疼作甚,还不快带我去解了药性,不然别想再上孤的床。」
「陛下,奴才说过了,奴才不是九千岁。」他叹了口气,缓缓将我放进了水池里。
闻言,我努力睁开眼想看清他的长相。
这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从左眼角到下颌,还有一道粗长丑陋的疤痕。
「司礼监怎么办事的,这么丑的太监也敢招进来,小云子真是没学到殷百里的一分半点。」
他不为所动,只垂首退后两步恭敬道,「陛下在这里泡一会,一会药性便散了,奴才去为您准备换洗东西。」
我挥挥手,让他赶紧滚。
此人却是一滚不回,以致我在冷水里被冻醒,第二天染了风寒,我难受地窝在床上,命他滚过来见我。
但阖宫上下查无此人。
小云子说,是我中药迷糊看错了,他哪里会招一个丑八怪进来呢。
8、
此事转眼便被我抛之脑后。
苏相的手伸太长了,意欲将我架空,我岂能坐以待毙,只能先发制人。
可笑,谁要给他苏暮白生孩子,凭他也配!如今朝堂只苏相一派独大,他们若杀母留子,挟天子以令诸侯,简直太过容易。
索性我指派苏暮白代天子巡视四方,既能显示皇家恩宠,又能将人打发地远远的,省的他时时刻刻在我眼前发春。
苏相明里暗里向我多次暗示,将苏暮白召回,我统统视而不见,他甚至提出将苏二送进宫里来。
兄弟阋墙?这我倒来了点兴趣。
我让小云子帮我拟旨,他却说有要事禀告,待他回禀之后,我再下决定不迟。
他是殷百里一手教出的,故而我命他负责情报刺探。他告诉我,苏暮白并未离京,现下正藏在京郊某处别院。
我命他带路,他说不宜打草惊蛇,不如找个轻功卓绝的锦衣卫带我夜探。
我允之。
小云子的审美真是越发不行了,这个名唤随月的锦衣卫,长得丑也就罢了,人还木讷寡言。
随月带我躲在窗下偷听,屋内除了苏暮白,居然还有本该「暴毙而亡」的婉娘。
只听那苏暮白道,「婉娘你要相信我,她一个被太监玩过的寡妇,我苏暮白又怎么看得上,若不是为了大计,谁愿每日忍着恶心与她做戏,我的孩子只能是你婉娘肚子里出的,苏家的继承人亦是如此。」
「上次功亏一篑,但来日方长,一旦她有孕,我和父亲会里应外合,架空其权,再让她难产而死,等你诞下麟儿,这天下便彻底是我苏家的了,到时候你便是皇帝的生身母亲,可谓是万万人之上呐。」
看来我着实轻敌,他们竟敢拿苏家的孩子冒充皇家子嗣,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所以,婉娘,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桌椅翻倒声,床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
直直灌入我和随月的耳中。
偏偏我不知抽了哪根筋,竟然鬼使神差地去瞅了他一眼,正好与他的目光将将撞上。
我连忙抬手捂住他的眼,却蓦然发现他好像一个人。
可再像,也不是他,死人怎么可能复活呢。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突然沙哑着开口,要他进去杀了这一对狗男女吗?
对,这样更像了。
我让他不许动,身子附上去,把他推倒在地。
他双臂缠上来,将我的身子贴地更近,与我争夺方寸之地,忽然他反客为主,翻身将我压在下面。
「陛下,臣想以下犯上。」
「犯呗,孤允了,」我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开,「但不准脱衣,敢不听话孤杀了你。」
他将我抱起,一路入宫如入无人之境。
芙蓉帐内,我断断续续地问他,你一般在宫外走动,怎对宫内如此熟悉。
他答,云公公之前交代过。
「你来孤身边吧,孤想要你。」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答道,「遵命。」
没有谢恩,只是遵命,看来还是个有脾气的。
第二天一早,小云子告诉我,随月还有公务在身,待完成后,便调来我身边伺候。
过了半月,他又告诉我,随月因公殉职了。
有点可惜,这刚看上的男宠,还没到手人就没了。
我让小云子多发点抚恤金,他说随月无父无母,我说风光大葬,小云子说他是掉下山崖,尸骨无存。
不禁有些唏嘘,这人也着实福薄了些。
9、
正当我苦于如何扳倒苏相,而不致使朝堂动荡时,小云子突然交给我一样东西。
是一把钥匙。
他说殷百里在千岁府留了东西给我。
「千岁爷他还给您留了一句话,他说,您想要的,他都会给您拿来,万死不辞。」
我倒要看看,一个死人,还能搞出什么名堂。
千岁府一直没动过,苏相多次上奏,要我把这宅子赏给有功之臣,我一律没理。
殷百里虽是个太监,但喜好极致的享受,爱奢华,好美食,府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处处雅致怡人,别具一格。
我打发了人不许跟着,独自去了温泉池,殷百里似乎对这儿情有独钟,他在这里曾不只一次让我飞上云端,又婉转哀鸣。
在水里摸了半晌,摸出了一个大铁盒,我吃力地抱着它去了书房,用钥匙打开。
里面,既无金银美玉,也无珠宝华服,只是一沓厚厚的纸张。
待全部翻阅下来,我发疯一般,将整个书房砸了个稀巴烂,最后颓丧地坐在一地狼藉中,捂着脸又哭又笑。
殷百里这是在做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念他的好,承他的情,对他念念不忘?
他一个阉人,凭什么敢这样的自以为是。
盒里只有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份名单,他将朝中势力细致划分,分门别类地列出人事,哪些是可信之人,哪些是可拉拢之人,哪些则是需要提防之人。
「严怀此人,虽有大才,但心志不坚,刚愎自用,故而贬去岭南,稍作历练,陛下可礼贤下士,将其笼络于手。」
「王达此人,处事圆滑,长袖善舞,但本性懦弱,难堪大用,陛下许之以利,便可驱策,但万万不可宠信,以使奸佞当道。」
「刘永,表面清廉,一心为民,其私下囤积良田,哄抬米价,纵其恶仆伤人,其子强抢民女,嗜好娈童,故而陛下可将其治罪,以收拢民心,震慑宵小。」
……
第二样东西是几封与鞑靼往来的书信。
他许以鞑靼皇位,要求鞑靼二皇子出兵,假意攻打大邺。趁鞑靼国都空虚,他则趁虚而入,发动政变,将二皇子推上皇位,并逼其向我大邺称臣纳贡。
第三样东西是一份罪证。
上面洋洋洒洒地列了数百条他的罪状,贪赃枉法,结党营私,弄权专舞,通敌叛国,对上阳奉阴违,对下威逼利诱,汲汲于名利,窃窃于皇权,只差一步登天——禅位称帝,改朝换代。
这便是,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
我想要海晏河清,四方安定,他便暗中着手准备,以身为石,替我铺出一条锦绣大道。
我想要做千古明君,流芳百世,他便替我背负万世骂名,染满手血腥,禹禹独行。
我想要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奉上。
明月照百里 2

胭脂扣:夫君自挂东南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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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百里,你这个骗子!」
月上中梢,我在房里喝的酩酊大醉,满脸泪痕未干,灵台晦暗一片,不知今夕,不知岁月,只想醉倒在这无边无际的混沌中。
有人推门而入,带来熟悉的檀香味。
「孤不是说了,不准任何人进来,滚!」
「陛下,你醉了。」他冷冷道,伸手夺过我的酒壶,我怒视于他,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谁许你进这里的,给孤滚!」
他轻轻擦干我脸上的泪,强硬地将我抱起,「地上凉,陛下不可久坐。」
我大骂要诛他九族,要他满门抄斩,要将他贬为奴隶,要他凌迟处死,他不为所动,只一路将我抱进温泉池,似乎一点也不怕我。
「陛下,奴才去为您唤人进来伺候。」
他转身离去,背影像极了那人。
「殷百里,你去哪儿?」
话落,他的身子猛然一僵,我趁机扯住他的腰带,将人整个拽进池里。
他呛了几口水,踉跄着站起,眼尾发红,薄唇紧抿,那张极其普通的脸,霎时变得潋滟起来。
连带着正面也越发像了。
我摇摇晃晃地朝他走去,想也不想地又给他一巴掌,「殷百里,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以为孤就会接受你的好,自以为是!」
他扶我站稳,嗓音低哑道,「陛下,奴才不是千岁爷,您认错人了。」
「胡说,他化成灰孤都认得,不要以为孤喝醉了就敢来骗孤。」又是一巴掌上去。
他想让我安【创建和谐家园】好,我偏不如他意,对着他又掐又咬,那双毫无血色的薄唇,再度被我咬的鲜血淋漓,顿时使整张脸耀眼夺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