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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到中午,我顶着花盆站在院子里,程九命玉秀往花盆里踢毽子的时候,张敬忠捧着圣旨来了。
程九以下犯上,降为美人,迁居昭贵妃处。
我心平气和地将花盆放下来,跪在地上,像个局外人。
他们想不到,入住崇祯宫的半个月,我日日同程九争吵,每每提及那棵梅花树,便是在她心头扎上一根刺。程九对梅花树的恨,是我挑起的,脸上的伤,是我咬着牙算好了挨的,那晚是椿嬷嬷吵醒了玉秀,继而叫玉秀瞧出端倪,喊醒了程九,一番大闹,逼得盛杭不得不悬崖勒马,耐着性子安抚程九。
一步步埋下的暗棋,终于在今日发挥了作用。
盛杭是真被程九气着了,今晨忍着未见发作,回去便下了圣旨。
盛杭也是真的狠,昭贵妃昨夜被程九截胡,一肚子气无处发作,他正好把程九送上门。
程九面色如常,眯起眼,语气平静:「今晨本宫与皇上还好好的,你们莫不是送错了门?」
张敬忠笑容可掬:「娘娘,老奴耳聪目明,皇上的差可从没办错过。」
程九冷笑一声,拍了拍裙子,站起来:「宦海沉浮、世事无常,这个道理用在后宫,想来是一样的。我程九不怕输,就怕输得不明不白。」
话落,她缓缓抬起眼,笑看我:「小四,你说对吧?」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程九走远,我才轻笑一声,缓缓勾起嘴角。
「美人,老奴担心,九美人知晓真相后,会和昭贵妃会联手……」
我慢慢搓去指尖上的泥:「她已经知道了。」
程九很聪明,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很快,她会东山再起。
但程九的孩子,放在昭贵妃身边,未必保得住。
「待会儿陪我去见见宸妃吧。」
「美人!她是凶手!」椿嬷嬷声音激荡,压抑许久的愤怒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我知道她是凶手,」我低着头,用水洗净手指,轻声说,「如果这步棋走得好,宸妃和程九很快就会下去赔罪了。」
7.
宸妃,入宫以来最不起眼的人物。
住在长乐宫。
虽不得宠,但颇受尊重。
宸妃的娘家贺家,在盛杭刚登基那几年,为其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柯兰察部最勇猛的将军,死在了宸妃父亲刀下。怎奈,英雄迟暮,老将军归来没多久,便因旧疾发作病逝。贺家的几位儿郎,继续披甲上阵,南征北讨,去年冬,宸妃的最后一位亲人,也葬身在漠北皑皑黄沙下,与世长辞。
走进长乐宫时,正值傍晚。
黄昏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个妇人着姜黄色襦裙坐在窗边,屋内没点灯,黑漆漆一团。
她靠在窗沿,借天光翻阅一本卷了边的书籍。
螓首蛾眉。
顾盼生辉。
腕间的羊脂玉镯子看得我的心顿时揪紧。
一模一样的手镯,她真是连避讳都懒得避讳。
经身边人提醒,她方注意到来了客人。
「敢问妹妹是……」
「是皇上刚封的皎美人。」那人答。
我行了礼:「我与九美人一同进宫,素听娘娘贤名,特来拜访。」
宸妃将书随意搁在窗边:「许多年不在宫中走动了,一些新面孔,我都不认识。」
我笑了笑:「我原先待在崇贞宫侍奉故去的淳妃娘娘,得皇上垂怜,才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宸妃表情一顿,语气便冷下来:「进来坐吧。」
不曾听闻长乐宫与崇贞宫关系不好,我多方打探,才知贺家对北方的柯兰察部视如仇敌。
屋内的陈设与其他宫不同,入目是一山河图做成的屏风,绕过去,便是三排高大的书架。
宸妃见我好奇,解释道:「都是贺家的兵书。当年我小弟离世,家中无人,皇上便准我将这些东西挪进宫中,留作念想。」
「娘娘恨柯兰察部?」
我在不远处的小桌上看到一份北地的舆图,上面清楚标记出了柯兰察部王庭的位置。
宸妃直言不讳道:「是,恨不得食其皮肉,饮其骨血。」
我看清墙上悬着一把剑,也看到宸妃眼中的烈烈寒光。
宫门咣当一声响,继而夹着沉沉怒意:「秦姒!」
我扭头望去,盛杭面沉似水,步履如飞,大步走进院子。
这是我第一次在盛杭的脸上看见鲜明的情绪:暴怒、惊骇、懊悔,像一个担忧妻子受辱的丈夫,一个亟待为妻子出头的男人。
我站在原地,行了礼。
盛杭的目光擦过我耳畔,望向宸妃:「阿锦,你——」
「臣妾无事,与妹妹叙旧呢。」她打断了盛杭的话,语气依旧是不冷不热的。
一本兵书递到面前来,宸妃说:「今日精神不好,便不招待妹妹了,初次见面,一份赠礼聊表心意,妹妹不要嫌弃。」
盛杭方觉察自己反应过了火,收敛神色,恢复了往日平和的模样,笑着说:「小四孩子心性,看不懂。你送她也是白费。」
这份言语中的宠溺,任谁都明白了。
我低着头笑笑:「臣妾必不会辜负娘娘所期。」
走出长乐宫,盛杭命众人远远跟在后面,只剩下我跟在他身边。
今日之后,我专宠之名更甚。
盛杭步履徐沉,少顷说道:「小四,你别动她。」
「皇上答应过臣妾,为淳妃娘娘报仇。」我目光灼灼盯着他的侧脸,温顺的表皮下第一次露出锋芒,「您说话不算话了吗?」
盛杭的表情很难说是恼羞成怒,还是刻意逃避,「小四,你在质问朕?」
「小四答应您做那专宠之人,成了宫中的活靶子,有此一问难道不该?皇上既然做不到,为何要答应小四?」
我倏地住脚,声音微微发抖。
盛杭回头看我,语气发沉:「过来。」
我闭了闭眼,下定决心道:「请皇上另谋他人吧。」
心跳得很快,我佯装淡定地转身,手腕被拉住的那一刻,我悄然松了口气。
盛杭无奈疲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四,宸妃她不是那种人,你……要给朕时间。」
九儿当日将宸妃供出之前,盛杭还一副盛怒之下让凶手偿命的态度,直到九儿口供指到宸妃身上,他沉默了。
如此刻意的偏袒,是盛杭第一次露出马脚,甚至在此之前,无人记起宫中还有一位不受宠的宸妃。
也许此举引起了太后的注意,昭贵妃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宸妃,所以盛杭选中我,去做那个掩人耳目的挡箭牌。
这一次,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盛杭爱宸妃,且会为了保下她不择手段。
既是他的逆鳞,便也同样代表,他有了弱点。
盛杭没瞒着我,继续合作,扮演恩爱眷侣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背着他,揩去眼泪,低头不语。
一声叹息,他将我彻底拽过去:「你想让朕找谁……除了你,怕是无人敢应这份差事了。」
我红着眼眶:「您方才还吼我……」
「朕何时吼过你?」
「您唤我秦姒。」我哽了哽,「在长乐宫的时候,当着宸妃娘娘的面。」
「这点事都要计较,小四,你的心眼越发小了。」盛杭这么说着,却拉起我的手,往崇祯宫走。
天边的光线一寸寸暗下去,浩荡宫人跟在身后。
盛杭指着前方燃起的宫灯说:「小四,等咱们老了,朕还得拉着你。」
我笑了,劝他:「皇上今夜去瞧瞧九美人吧。她有了身子,怎么都不该冷着她。」
「小四,你就不相信朕喜欢你?」
我睁着眼睛,浅浅淡淡地看着他,久久不语。
良久,盛杭叹了一口气:「这宫里女人,若活得有你一半明白,便好了。」
我站在崇祯宫的门口,看盛杭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很远,他还转过身来,在黑暗中对我招招手:「回去吧小四,夜里凉,别受了风。」
椿嬷嬷关上了门,替我解了披风。
「美人,皇上对宸妃爱护有加……」
我嗯了一声,净手后坐在软榻上,翻开宸妃送我的那本兵法,借灯看起来。
以前家中请来的教书先生对兵法讲解不多,是以每一页我都要琢磨很久,最后竟对着「借刀杀人」那一页直愣神,因为宸妃唯一的批注,便在此页。
椿嬷嬷打盆热水:「美人,夜深了,歇下吧。」
我回神,神思滞顿,漫不经心地宽衣躺在床上,借刀杀人,这是宸妃在向我炫耀她奸计得逞吗?
借九儿的手,做掉了淳妃腹中的孩子,一尸两命。
屋中烛火熄了,椿嬷嬷脚步声走远,吱呀,门掩上。
我闭上眼,吐了口气,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睡着的空当,一道灵光猛地划过脑海,我睁眼突然坐起来。
不对。
站在宸妃的角度,什么才叫借刀杀人?
也许,宸妃才是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