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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彼此。」
时间一晃而过,我烧得头脑发昏,越来越无法分清梦境和现实。
有时候,会拉着沈京墨的手,跟他絮叨很多。
再看见他平静如水的面孔,发觉是自己记错了。
我说的那些,他一概不知,只把我当病人照顾。
「沅芗啊……别哭,我爱着你呢……一直爱着……」
我徐徐睁眼,动了动嘴唇,气若游丝:「你方才说什么?」
沈京墨一动未动,「我什么都没说。」
我眼神涣散,顿悟道:「啊……是梦里人唤我了……我得跟他走了……」
手腕骤然被人钳住,剧痛激得我顿时清醒,沈京墨道:
「今日雪化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回去。阎王要带人走,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我难得打起精神,发现沈京墨脸色较往常惨白。
在墨发遮住的地方,有块干涸的血迹,已然发黑。
「何时伤的?」我问。
是跳下来那天,被山寇偷袭了后背,他不肯把后背露出来,多因为这个。
「轮不到你操心,管好自己。」
最后的火苗熄灭了,四周归于黑暗。
以沈京墨的身手,找些干柴不在话下,可如今,他任由火灭。
只有一个原因,他伤势过重,走不动了。
寒冷深入骨髓。
我和他,各居一隅,于黑暗中无声相对。
「沈将军,埋骨在此,不甘心吧。」
沈京墨淡淡道:「与你葬一处,挺好。」
「不怕我半夜从坟头爬出来,吵得您不得安生。」
黑暗中,他呼吸趋于低弱,没有回答。
我陡然拔高了嗓门:「沈京墨!」
「嗯……」
我撑起身子,艰难地爬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
那团黑影说道:「我还没死。」
听那声音,也快死了。
凛冽的山风从四面八方涌入,门前厚实的雪化成水,浸湿了我们的衣裳。
我开始撑着精神头,不停和他说话。
「抱抱我吧。」沈京墨于一片死寂里,缓慢开口,「就一次。」
我愣了,最后,只是把披在身上的衣服解了,裹在沈京墨身上。
「沈将军,就算死了,也是路秋月替你收尸,轮不到我来抱您。」
沈京墨发出短促的一声笑,似自嘲,「是啊……自作自受。」
长夜漫漫,我和他,谁也不比谁好。
饥饿和寒冷终于战胜了我们,沉默像一头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生的希望无情吞噬。
可自从滚下山崖醒来,我便不怕死了。
甚至对死亡,有种奇异的熟悉和向往。
当黑暗来袭,我竟无比轻松。
……
「【创建和谐家园】的药煎好了?」
「是,主子方从狱中出来,正往回赶。赶紧给【创建和谐家园】喂下,不然又得发脾气。」
最先苏醒的是意识,身体很沉,眼皮也睁不开,只静静听着。
一阵骚动后,听几个小丫头诚惶诚恐道:「主子……」
冷风袭入室内,很快停止,有人站在远处卸了外衣,又停了一会儿,才走过来。
热腾腾的手心,带着炭火的温度贴在我额头上。
温和清润的声音响起:「今日也没醒吗?」
「没呢。」
他身上的味道我不喜欢,有种淡淡的血腥气,让我联想到阴暗潮湿的牢狱,和鲜血淋漓的刑具。
我皱皱眉,便听语气骤然急迫:「沅芗……你醒了?」
似乎突然取得了身体控制权,我得以睁开眼。
路泽谦蹲在床前,忧心忡忡地瞧着我,暗沉沉的眼睛里,一点点亮起。
「我……回来了?」一开口,嗓音沙哑,路泽谦靠得近,听清楚了。
他攥着我的手,说:「我在树林里看见你的大氅……魂都要吓没了。」
想问沈京墨的情况,对上路泽谦的视线,我迟疑。
他似乎明白我想说什么,「沈将军受了点伤,无碍。」
这对路泽谦不公平。
「泽谦,这婚事——」
「不退。」路泽谦打断了我的话,脸色发冷,「你喜欢谁都好,婚事,我不退。」
「不值得。」
「我心里有数,付出多少,回报多少,我不算不量不纠结,这样也不行吗?」
路泽谦紧紧抓着我的手,
「都这么多年了,沅芗,上次你从山崖掉下去,爱上……我认……我咬着牙,逼自己认,这次,别往我身上捅刀子了。我求你。」
「与沈京墨无关,我不想嫁人了。」
「你不想嫁,我就养着。谁敢说闲话,我杀谁。」
这是我第一次,在路泽谦眼底看到了偏执。隐藏在他谦和的眼神之后,是足以将人湮灭的黑暗。
我闭上眼,不再讲话。
……
自从松子山回来,我时常畏冷,饶是屋内燃了旺盛的炉火也不顶用。
路泽谦虽不与我争执,但我知道,他是不许我回白府的,恰巧,爹娘也不待见我回去。
这日晨起,他坐在床边看我,将我双手焐的暖一些,放回被窝:
「今日晴阳,可出去走走,我叫路拾陪你。」
「好。」
一晃晌午,路拾不见踪影。
问过下人,才知路拾正在厨房。
我去寻了他,他不情不愿地:
「主子往日忙起来,不肯用饭。小的如今陪着姑娘,便无人看顾主子了。所以叫下人给他送一份去,吃不吃全看缘分。」
说完,他眼风轻轻一扫,又道:
「听说那起子山寇嘴硬,拿不到供状,便一刻都歇不得。主子为了白姑娘,也是拼了。」
我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我亲自去送。」
路拾神色这才稍见松懈。
一刻后,马车停在刑狱门口。
驻兵本欲拦我,被路拾拦住,掏出腰牌,「自己人。」
守在门口的俩面露迟疑,「路爷,姑娘家的,不太合适吧。」
「姑娘既是我们主子的人,亦是苦主,总该见见。」
「是……」
盘曲锁链被打开,阴暗湿冷的气息迎面扑来。
丫鬟搀扶住我,「小姐,奴婢进去送吧,您身子弱……」
「不必。」
我在路府寄人篱下,爹娘将我丢给路泽谦,便如同只阿猫阿狗,早已失了反抗的权利,何必拿乔作态?
牢狱昏暗,烛火摇曳。
在某个岔路口,我自然地拐了弯。
路拾问道:「【创建和谐家园】来过?」
昏暗过道火光难觅,陈设复杂。
我一愣,「倒是不曾……」
途经一个幽深的甬道,我倏然停住脚步,看向深处。
「【创建和谐家园】莫要好奇了,里面押的全是朝廷重犯,有舞弊贪墨的,也有投递叛国的,死过不少王侯将相。」
听他提起,我心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牵一牵地疼。
远处传来淡淡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