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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
突然隔着窗杦出现在面前的脸叫薛嘉禾吓了一跳。
“你不用挂心,我去一趟长明镇。”容决一手按着窗顶,微微俯身道,“既不给你带来麻烦,也不暴露我的身份,就行了吧?”
没想到容决还能突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薛嘉禾定定看他两眼,“你在这儿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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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容决动作快速,稳稳地接过了薛嘉禾递来的孩子。
他心情复杂地凝视那【创建和谐家园】的团子,手臂动作十分僵硬,生怕摔了磕了捏疼了小东西,“是姐弟还是兄妹?”
“姐弟。”薛嘉禾倚在窗边淡淡道,“你抱着的是姐姐。”
“正因为如此,你才将孩子留下了?”容决心急火燎四处寻找薛嘉禾时,边算着萧御医说过的临产日子,边又担心薛嘉禾一根筋不顾月份将孩子落胎,谁知道等终于寻到她时,发现不仅孩子没丢,居然还多了一个。
薛嘉禾嗯了一声,她看着容决笨拙的动作,笑了起来,“这个把月下来我也确信了,即便没有你,我应当也不会变成陈夫人那样。”
容决看看薛嘉禾,把自己是怎么找到长明村来的缘由咽了下去。
“我仍旧不会和你回汴京。”薛嘉禾伸手,将女儿探出襁褓的手轻轻裹了回去,“但孩子的话,只是这么让你看上一眼……也不是不行。说到底,尽管是意外与错误的结果,我也还是要谢你的。”
“错误?”容决皱眉。
薛嘉禾没再接话,她退了半步,看容决虽然僵得有些傻气,但一身武艺高超,想摔孩子都难,便将窗关了道,“我一会儿就出来,她要是醒了,你哄一哄。”
容决腾不出手,眼睁睁看着窗在自己面前合上,又低头端详怀里软得没骨头一样的小不点,轻吸了口气。
这恐怕是他一生中第二难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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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盈一眼扫过去点了个数,发现一个没少,松了口气便越过他们往里跑去。
赵白慢了两步,他对一旁的侍卫道,“这些人都送回长明镇去交给崔乡绅,这几日守住林道。”
“是。”
院子里带着血迹的泥巴便不说了,绿盈一跨进院子里,视线便落在了容决的身上。
听见动静的容决半侧过身,皱着眉往绿盈投来了一瞬的注意力。
绿盈:“……”这是抱着个孩子呢,还是抱着个滚烫的炉子呢?
她上前几步想要进入内屋,又纠结地在门边停住脚步,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王爷,孩子不是这么抱的。”
容决冷冷道,“我第一次抱。”
绿盈紧皱着眉隔空指导了容决半晌,方才觉得这大男人抱孩子的姿势顺眼了些。
也罢,孙威带孩子时恨不得将虎儿单手提着抡两圈,容决至少比孙威好。
绿盈安慰着自己进了内屋。
看了半晌的赵白道,“王爷,连我都跟着学会了,以后要是有机会成亲生子,我便不用再找人教了。”
容决森然看他,“没事做就去一趟附近军营,拿了他们的牌子去长明镇。”
赵白面无表情地领了命,“王爷要借用陕南军营的名字?”
“对。”容决点头,“我和薛嘉禾的身份都不要透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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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虎符,营中将领自然知道该怎么替容决的身份保密。
容决两手都忙着,好容易才单手将虎符拿了出来,随手抛给了赵白,“速去。”
赵白接住虎符,应了声是,刚要往外走,容决臂弯里传出奶声奶气的一句“哈!”。
小家伙被容决的动静闹腾醒了。
容决:“……”
赵白:“……属下这就‘速去’!”他拔腿就往外跑,拿出了暗卫的看家本领,倏地一下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容决没空管赵白是不是落荒而逃,他悄悄屏住呼吸低头看着那个似乎一整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家伙砸吧砸吧嘴,而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已经准备好了听她响亮的哭声。
然而小不点掀开眼皮,却不哭不闹,只好奇地盯着容决,乌黑的眼睛在他的五官反复巡视片刻,“呀哈”了一声,张嘴吐了个泡泡。
容决木然地学着薛嘉禾的动作轻轻地晃了她两下。
小不点啊啊地叫唤两声,笑了起来。
于是容决又晃了晃,觉得自己迅速掌握了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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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决:“……”要糟。
他在薛嘉禾院子里留了这几日,也早就摸清楚了规律。这对同胞姐弟要么不哭,要么就一起哭。
下一刻,原来还笑眯眯的姐姐嘴角一瘪,闭着眼睛也哇哇大哭起来。
容决还没想好该怎么办,薛嘉禾不久前关上的窗户又在他面前打开了,薛嘉禾的声音响起,“有劳了,我来吧。”
容决松了口气,上前两步,薛嘉禾便将孩子接了过去,单手抱在胸前,另一手将开了半扇的窗就这么合上了。
手中没了那几斤的重量,容决还有些惊魂未定,那感觉说是解脱又好像还有点舍不得,十分复杂。
抱过自己的亲生骨肉后,他才终于切切实实地意识到,薛嘉禾是真有了他的孩子,又真将这两个孩子带到了世上。
年轻的摄政王长出一口气,抵着窗杦倾听里头传出哼唱小调的声音,心中更是笃定。
——他离开长明村时,必然要将薛嘉禾和孩子心甘情愿地带走。
薛嘉禾边哄孩子,边听绿盈说了今日那些纨绔的事情,眉眼带了些森寒。
崔公子便罢了,他那几个扶不上墙、心怀不轨的狐朋【创建和谐家园】却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来时看了,那几个被摄政王教训得不轻,回去伤筋动骨都得躺上好一阵的,倒是能清闲上一段日子。”绿盈道,“夫人没受着惊吓吧?”
“我都没见着人,”薛嘉禾拍着女儿的背,她轻声道,“容决就都给打出去了。”
绿盈欲言又止,“夫人,摄政王他……”
“我能将他怎么办?”薛嘉禾知道她要说什么,她困扰地叹息着道,“赶也赶不走,说得明明白白他也不死心,若说他逾矩,这人现在却比在汴京时却讲道理听人话得多,他铁了心当个邻居,我也没资格将人从长明村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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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嘉禾无所谓道,“那也得先将青蛙放进锅里才能煮。等柴烧光、水烧干,他自然就会自己走了。”
她从来就没跳进容决的锅里过,他能煮出个什么来?
如今二人之间比拼的,不过是谁的耐性更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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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威是第二日才知道镇上纨绔子弟们来找事, 十分愤慨, “这群败类真是太不像话了!还好有王……有大人在, 否则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几个扶不上墙年轻人罢了。”薛嘉禾适时扯开话题,“——孙大哥手里提是什么?”
孙威轻松地拎起手里巴掌大酒坛子, 咧嘴笑道, “我媳妇说看夫人中意她做酒酿, 这次新作时候, 就特意替夫人也多做了一坛。”
薛嘉禾恍然想起那甜甜酒酿味道, 笑了起来, “那就替我谢过嫂子美意了。”
绿盈上前将坛子接了,仔细地嗅了一口,察觉酒味并不重, 才稍稍放下心来。
看来她上次和孙威媳妇说薛嘉禾不便多喝酒, 对方应该是听进去了, 这坛酒酿没什么酒曲, 薛嘉禾一口气多喝些也不伤身。
“我媳妇这次还酿了酒, 一会儿我去邀请大人一道喝酒!”孙威搓着手掌,有些不好意思道, “就是不知道大人会不会同意了?”
“我看他挺喜欢喝酒, ”薛嘉禾想到容决那次一回京就召开了酒宴, 平时用饭时也要小酌一壶,便道, “想来没什么问题。”
孙威眼睛亮晶晶, “那便要和大人一醉方休了!”
薛嘉禾又想了想那酒宴后续, 立刻道,“醉酒伤身,孙大哥要是真醉了,嫂子又该念你了。”
孙威挠挠头,想到家中河东狮,面露难色,“夫人说得对,那我少带些酒去和大人共饮。”
拿孙大嫂压住孙威后,薛嘉禾便将这顿痛饮抛在了脑后。容决酒量她是见识过,孙威只要收敛着点,便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将容决灌醉。
但薛嘉禾没想到是,孙威有分寸,容决却有意无意把分寸丢了。
孙威提着去找容决一整坛酒,大半都是进了他自己肚子。
本就是半醉不醉飘飘然状态,孙威又一向崇敬容决,没有什么机会比这时套话更容易了。
“……我当年是怎么到长明村?”孙威打了个酒嗝,毫无戒备之心地回忆片刻,老老实实地道,“说来不怕大人笑话,我是去当斥候,路上误踩了猎人布下陷阱。十三年前这儿可和现在不一样,常有猛兽出没,因此陷阱也凶得很,我腿险些都给夹碎了——哈哈哈哈,虽然后来这条腿还是在打蛮子时候丢了!”
容决算了算十三年时间,皱眉:那时薛嘉禾也太小了点,才五岁左右?“医馆老大夫救了你?”
“对对对,”孙威连连点头,“老大夫正好采药经过,那时我已经饿了一天两夜,他找了当地猎人替我解开铁齿,又带回医馆疗伤,我在长明村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能走,便想办法回了军营——哦对了!我现在媳妇,正好是十三年前我借住养伤那户人家家里小女儿,哈哈哈哈,缘分这事可真是谁能说得准啊!”
容决一脸冷漠,“你和贾夫人关系不错。”
孙威哈哈笑道,“这也是巧了,贾夫人一到村里,最先碰见就是我媳妇,还是我媳妇给她带路,这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吗?照我媳妇话来说,贾夫人长得那样标致,就算女人家也要动心照顾她!”
容决干脆又给孙威倒了碗酒,“这碗敬缘分。”
孙威毫不犹豫地一口干,不消片刻便晕头转向,容决让侍卫将他送回家,于酒气之中扶着额头仔细思量了片刻。
很显然,孙威只是凑巧和薛嘉禾找人合了几个特征,但却不是那个人。
薛嘉禾没将当年事告诉孙威,这很正常,两人稍一交谈,薛嘉禾便该意识到孙威不是那人,也无需将旧事告知孙威。
可当容决面对面质问薛嘉禾孙威是不是“故人”时,薛嘉禾居然打着马虎眼将错就错地让他误解了。
容决晃了晃还剩底下一口酒液,眯起了眼睛。
——或者换句话说,薛嘉禾就希望他这么误解。若不是不太地道,她可能甚至还想过让他一直误会自己喜欢那位故人,从而放弃带她回去想法。
“小手段。”容决轻轻冷笑,低头将最后小口烈酒送进口中,同清水无异酒液顺着他喉咙滑下去,灼烧微微刺痛感对常年饮酒容决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这点灼热根本比不上他这会儿胸膛里恼火来得旺盛。
薛嘉禾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以为他会“知难而退”?
容决行军打仗多年,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词。
“……我什么时候说过孙大哥就是我幼年认识那个人了?”薛嘉禾面对容决质问,表情甚至还有点无辜,“你来问我时,我答了你什么?”
“你说‘没有必要’,”容决冷哼,“这是你故意模棱两可。”
薛嘉禾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算她不承认,容决也无所谓,他心里早就认定事实如此了,“所以你还没找到他。”
容决说出这话时,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更不放心。
“或许这辈子也找不到了。”薛嘉禾想了片刻,垂目道,“我连他叫什么名字也找不到,孙威已是季修远替我找到最可能是他一人。又或许,他和我见面时有所隐藏、做了伪装,十一年前事情,很难再找到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