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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将最重要口信送去了宫中之后,薛嘉禾便不再关注幼帝和容决之间明争暗斗,她窝在西棠院中,十分平静地等待着最后结果。
她知道幼帝收到信之后一定立刻便开始行动了。
没过几天,自从西北回来之后,就没有一天夜不归宿过容决奇迹般地连着两日没回到摄政王府。
不过摄政王府中有管家打理,又是一批极有分寸下人,府里头倒是仍旧风平浪静一片。
绿盈倒是出府上街了一趟去给薛嘉禾买酸梅,回来时道,“陛下好似占了上风。”
薛嘉禾嗯了一声,并不惊讶。
容决两日没有回转,想当然耳地是事务缠身。
还是西北事?
“对了,殿下您看这个。”绿盈将酸梅都收到阴凉处后,又取出个小纸包放到了薛嘉禾面前,她笑道,“我经过朱雀步道时,李仲黄老爷子认出了我,让我带给殿下您。”
听见李仲黄名字,薛嘉禾扬眉打开纸包,果然在其中又看见了一支小面人,是条龙,却和先前容决带给她十二生肖那套不同,是条幼龙,看起来稚气未脱憨态可掬,张牙舞爪之间却已经有了些威严。
“这是什么意思?”薛嘉禾失笑,她碾动竹签让小面人滴溜溜转动起来,缠绕于上幼龙便仿佛有生命似上下盘旋,看起来栩栩如生。
李仲黄曾经是先帝心腹,可李仲黄儿子却是明明白白支持容决。
这条显然是在暗示幼帝小龙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嘲笑幼帝毕竟只是个孩子,还是夸奖幼帝已颇有乃父之风?
“他没说什么,只让我将这面人带给殿下,说祝殿下万事顺心。”绿盈道,“我原想留下钱,被他拒绝了。”
“万事顺心……”薛嘉禾眯上了眼,心道难道这人老成精李仲黄已经猜到了她也是幼帝计划中一环?
不过既然这礼是大大方方送过来,薛嘉禾倒也不会回避,将这第十五个面人和之前十四个存放到了一起。
合上盖子之前,薛嘉禾垂眼将它们一个个瞧了过去,心道或许很快就要和它们永别了。
虽说不是什么太值钱贵重物品,但薛嘉禾并不打算留有和汴京相关念想,自然也就不会带走什么念想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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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嘉禾将装着面人盒子盖上,视线从那一隅大大小小几十个箱子上扫了过去。
——别不说,这些要带走也太重了,她真正离开汴京时才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空间,定然是快马加鞭恨不得能飞起来,怎么会带这些累赘之物。
薛嘉禾按着耐心又足不出户地等待了数日,从绿盈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陈礼被大庆官兵捉住,正在押送返回汴京途中。
乍听到这消息时,薛嘉禾自己也是一愣:陈礼要反,这是季修远说,容决也默认了。
但陈礼离奇地从西北大营中消失,显然是容决不露痕迹地使了手段,这薛嘉禾猜得到;但时隔半个月,畏罪潜逃陈礼被重新抓了回来这点,薛嘉禾是万万没猜到。
她几乎是直觉地意识到:在这十日不到时间里,幼帝和容决恐怕已斗到了顶峰,很快就要决出胜负了。
在察觉到这一点同时,薛嘉禾也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感。
陈礼被捕两天后,一行人伪装成流寇袭击外出毓王府众人,毓王不幸重伤而亡,承灵公主险些受伤,袭击贼人当场伏诛,事后查明他们曾是西北大营士兵,正是先前陈礼悄悄派出去军力之一,不知怎么成了漏网之鱼,还酿成了大祸。
陈礼被捕五天后,陈礼被押送至汴京,三司会审,幼帝亲自旁听断案过程。
陈礼被捕十天后,大理寺判了陈礼叛国之罪,斩立决。
薛嘉禾听闻陈礼要于午时被斩首消息时,想却是另一个问题,“容决难道让陈礼留在了离汴京不远州府?”
“殿下这话怎么说?”
“若不是如此,陈礼怎么会在被捕之后,仅仅五天时间就被押送到汴京?”薛嘉禾道,“囚犯又不能骑着马一路赶路,五天时间能走多少路?”
这简直就像是……陈礼早就落网,只是在最合适时机才被拿了出来。
绿盈想了想,“这倒也是——陛下费了不少心思呢。不过陈礼那等狼子野心想造反人,确实该砍头。”
薛嘉禾回忆起陈礼凶神恶煞模样,对此人确实没什么好感。
再者,容决放跑陈礼,想也是猜到了若是不如此,陈礼便会得到今日这般下场吧。
“我常听说容决在战场上是个心思缜密人,”薛嘉禾又道,“他处理陈礼后手却留下漏网之鱼这点,也有点怪异。”
绿盈却道,“殿下如何知道摄政王和陈礼真不是一路人?”
薛嘉禾愣了愣。
好在她不必回答这句,因为季修远匆匆步入西棠院,朝薛嘉禾行了一礼,“见过殿下。”
见到季修远时,薛嘉禾心中便明了一片:这一次,容决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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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场不动兵戈争夺中最终幼帝胜了一筹, 但容决并不是赢不了。
幼帝毕竟年纪还小, 登基也不过三年不到时间, 想要和如日中天容决抗衡到底差了那么点意思。
问题是,两人斗到了这会儿, 已经不是单单比谁势力更强问题了。
尤其是在幼帝连薛嘉禾对容决重要性都算计上了之后, 更是如此。
“你屡屡用朕威胁皇姐时, 就应该想到有朝一日同样事情会发生在你身上。”幼帝说这话时多少带着两三分解气意思。
再怎么, 他也是个有尊严皇帝, 总被容决拿软肋用自然心中不悦。如今难得有机会反将一军, 自然扬眉吐气。
容决不为所动,他当然知道薛嘉禾反感如此,但已经发生事情如今回过头去再懊悔也没有意义。
他曾经要么是没有自觉, 要么是并没有更好方法控制薛嘉禾——即便现在也是一样, 对着薛嘉禾, 容决已没有能让她屈服听话法子。
……最近连鸡腿这招都不太好使了。
“朕早有亲政能力, 往后就不必劳烦摄政王殿下再费心了。”幼帝一挥手, 大方道,“西北之事就此作罢, 朕也不会往西北派人协助处理军中事务。”
虽说是协助, 也不过是“插手分权”换了个好听说法罢了。
大庆军权牢牢握在容决手中, 幼帝从登基时便虎视眈眈,等了近三年, 才终于找到一次容决出纰漏机会, 自然是不得到实质性回报不会松口。
在此基础上, 又有薛嘉禾这柄对容决专用神兵利器,幼帝可谓险之又险、兵不血刃地从容决那里要回了自己亲政权力。
此后,即便容决仍是摄政王,幼帝能自己下旨定夺、不需要经过容决点头方方面面也广了许多。
再也没人能私底下称他是靠卖了姐姐才扶持起来傀儡皇帝。
容决并不担心西北大营,那里离汴京远得很,幼帝若是有点脑子就该知道眼下并不是去碰那块势力时候,他更在意是幼帝在最后时分将薛嘉禾抛出来当筹码行为,“你利用薛嘉禾。”
幼帝笑了笑,“你如何知道这不是皇姐和朕共同希望?”
容决拧起了眉。
薛嘉禾希望幼帝亲政,这他知道。
但难道前几天发生事情也都是巧合?
“朕曾经对你说过,等朕亲政之后,便会下旨给皇姐和离自由。”幼帝慢条斯理地说道,“如今……”
“她有了我孩子,”容决沉沉道,“我不会让她离开摄政王府。”
幼帝扬了扬眉,他道,“朕觉得,这应当是皇姐自己来决定。”他伸手把玩片刻玉玺,那嵌着九龙玉块对他手而言还是显得大了些,要两只手才能牢牢握住,“摄政王殿下不应当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皇家姐弟二人说出“摄政王殿下”这个称呼时,都仿佛带着那么点儿嘲讽意思。
容决能心平气和听薛嘉禾这么喊他,不代表也能心平气和听幼帝这么喊。
能让他在夺权中后退一步不是幼帝,而是薛嘉禾。
“我让步是有条件。”容决沉声提醒幼帝。
“摄政王殿下放心,我当然不会食言而肥。”幼帝将玉玺轻轻放下,他道,“朕不会下旨宣告天下让皇姐与你和离,这是亲政前提之一,朕记得清清楚楚。”
容决必须杜绝这点危险——否则他一妥协让幼帝亲政,幼帝第一天反手便是一道准许和离圣旨,这有什么意义?
确认过这点后,容决便草草告退。
幼帝轻描淡写地又提了一件事,“过几日,太后要去护国寺祈福,让皇姐一起去吧。”见容决皱起眉,他又补充,“大庆皇族子嗣向来都是要在出生前去护国寺一趟,由母亲上香,皇姐自然也要去,趁这个机会正好。再迟些,走动起来便不方便了。”
他寻理由合情合理,容决尽管皱眉也没反驳,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太后去护国寺自然是为了幼帝亲政一事,薛嘉禾则是被顺带上。
“殿下只带这些东西?”绿盈点着要带去护国寺种种,惊讶道,“有太后在,队伍必定走得极慢,光是到护国寺许就得十天半个月,这些就够了吗?”
“该带都带了。”薛嘉禾扫过眼前几个箱子,道,“我刚来汴京时就是双手空空,不也一路走得平坦?”
绿盈表情复杂地将箱子合上,没有再劝什么。
她明白薛嘉禾意思。
这次护国寺之行对太后来说是祈福,对薛嘉禾来说却是金蝉脱壳之旅。
去时是一个太后和一个长公主,等回来时,多半就只剩一个太后和一个假长公主了。
薛嘉禾早从幼帝口中得知如此,打算好不会再回到汴京她自然也就没打算带走不属于她东西——眼下不得不带着这些,还是用来掩人耳目。
幼帝口讯中说得很清楚,容决打死不会同意和离,连让她搬回长公主府提议也被否决。
既然容决铁了心不放人,铁了心要走薛嘉禾也只能试一试偷天换日之法。
幼帝在她启程前往护国寺前一日便正式亲政,薛嘉禾没有什么再需要担心事情,也能安心地放下汴京一切离开,唯独要衡量是如何避开容决眼线离开,又抹去痕迹不让容决发现。
若是一切顺利,个把月后薛嘉禾就已经在陕南乡间过着隐姓埋名日子了。
出发前一日,薛嘉禾院中已将明日要带着运走箱子都摞在了一块,只等明日运上马车。
容决到西棠院时扫了一眼,“就带这些?”
“够用了,去寺庙本就不该过得太过奢华。”薛嘉禾觉得够用就成,再说这些东西……没多久也就和她没关系了。
“太后带可不少。”容决道。
薛嘉禾想了想,为年轻太后辩了一句,“毕竟是陛下母亲,又是第一次去护国寺,越是隆重,越显得诚心一些。”
容决低头看她理所当然表情,啧了一声,“不用我陪?”
“不必,摄政王殿下想必有其他要忙事情。”薛嘉禾当然是拒绝,“陛下今日才刚亲政,年纪又小,还望摄政王殿下能好好帮扶他一些。”
容决不置可否,他话里有话地问,“这就是你希望?”
薛嘉禾含笑点头,“自然。”
“……”容决盯了她一会儿,道,“若是你请求,那也不是不可以。”
薛嘉禾礼尚往来给最近很好说话容决倒了白水,“有劳了。”
虽然薛嘉禾心中仍有些担心自己悄然离开后,容决会迁怒幼帝,但幼帝反复安抚过她说自己不是小孩子、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薛嘉禾才最终同意了前往护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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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寺饮食清淡,等你从护国寺回来,”容决突然道,“我带你去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