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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撞到无数个下人,冲进段荆的小院,关进小厨房号啕大哭。
明明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我想全心全意地待一个人好,可一回头,是三张不知满足的脸。
割不断的血缘,逃不掉的孽债,只等着哪天把我的血吸干,骨髓咂摸干净才满意。
春生在门外敲了几下,便没动静了。
我在屋中待了很久,泪痕干透了,慢慢从草垛上站起身,擦干泪,准备做饭。
春生突然急急地敲门:「姑娘!大公子他们回来了!」
我愣在那儿,一时恍惚起来,段荆回来了吗?
继而有人敲门:「张挽意,别躲里面不出声,开小灶呢?」
段荆的声音张扬自在,可以轻易穿透黑夜。
我一步步上前,轻轻抬起门栓,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踹开。
温柔的月光倾泻下来,清风徐徐,我顷刻撞上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段荆紧紧抱住我,狂野地揉乱我的发,「张挽意,爷回来了。」
6.
风凉,他的怀抱却滚热。
烫得我眼泪都掉下来。
「人傻了?」
段荆见我久久不说话,低头亲亲我:「哪家的小娘子,记性真差,才几日不见,就忘记相公长什么样了。」
我嗅着熟悉的香气,压在心底的委屈一股脑往上冒,脸埋进段荆怀里,闷声哭泣。
段荆说到一半,突然住嘴,摸摸我脑袋:「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你吃饭了吗?」我问。
段荆轻声说:「还没呢。」
「我给你下碗面吧。」幸好屋里黑,段荆瞧不清巴掌印,我刚要转身忙活,他突然拽住手腕,拉过去。
一只手掐在我下巴上,抬起。
段荆眼神犀利,几乎瞬间锁定了巴掌印的位置,蓦地冷下脸:「谁欺负你了?李氏那混账?草!」
他扭头就要给我【创建和谐家园】。
我急忙拽住段荆的衣角,小声说:「不是她……」
「那是谁?这遍京城,敢欺负小爷的媳妇,我看他不想活了!」
春生尴尬地立在外面,小声道:「公子……是姑娘的娘家……来人了。」
处于盛怒中的段荆一滞,眼皮跳了跳:「什么娘家?」
「我爹娘。」
段荆紧紧抿着唇,沉默了好半天,拇指轻轻抚在我脸颊,语气生硬:「为什么打你?」
我开不了口。
能说,他们想要钱,没要成,与我起了争执吗?
我试着转移话题:「我给你下碗面。」
段荆站着不动,压着沉怒:「春生,你说。」
「他们要钱。姑娘别嫌我多嘴。要钱又【创建和谐家园】的爹娘,全天底下也没几个。」
我生怕段荆生气,两手环住他的腰,一动不动。
段荆沉着脸,去掏荷包:「他们要多少?」
他不会真想给钱吧。
我急忙按住他的手:「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管。」
「张挽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难过极了,低着头,泪珠一颗一颗地掉,好半天,小声说:「镯子碎了……对不起……」
那镯子意义不凡,多少钱都还不起。
段荆的身子一僵,很久,才轻轻抱住我:「没事,不就是个镯子,我再送你一个。」
听完我心里更难受了,揽着段荆的脖子,仰头看他。
他眼下挂着浅淡的乌青,下巴上长出胡茬,只有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深情缱绻地望着我。
胳膊用了几分力气,勾住段荆的脖子,将他拉低,轻轻吻住。
段荆嘴唇颤了颤,瞬间反应过来,拦腰一抱,将我放在灶台上,哐当一脚踢上门。
他死死压住我的后脑,夺过了控制权,紧接着,炽热浓烈的深吻裹挟着我的神志,如同在大海的浪潮里沉浮。
滚热气息喷吐在耳畔,他垂眸:「我很想你……」
说着,咬住我发丝,耳语道:「快想疯了,这么宝贝的人,怎能叫别人欺负……」
心中的难过和伤痛搅成一团,我含着热泪:「妾身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
段荆神色一僵,手骤然用力,青筋暴露。
「你再说一遍!」
「妾身这辈子的债都还不清了,不配为公子妻室,愿为公子——」
段荆突然拿开我的手,反剪在身后,一双黑眸里压满暗沉沉的怒气:「哪学来的腔调?」
我无视段荆的火气,张嘴想要吻他,被按住肩膀推远。
段荆彻底怒了:「张挽意,你给我说清楚。」
「公子前路光明,我不能拖累你。」
我想明白了,来日爹娘惹了乱子,他们只能是张挽意的爹娘,不能是段荆的岳父岳母。
他们生我养我,闹到衙门,也摆脱不掉这层血脉关系,我这种家世出来的夫人,只会叫段荆蒙羞。
他还有大好前途,将来位极人臣也未可知,古往今来,因妻室作乱毁掉前途的大有人在,我既已掉在烂泥爬不出来,何苦把他一起拽下去。
在段荆沉怒的目光里,我说:「公子把我收做通房也好,当做奴婢也罢,甚至赶出府,挽意都认。公子的妻位贵重,不要许我这种低贱之人。」
段荆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张挽意,你这是给我纳了个妾是吗?你他娘的把自己给纳了!对吗!」
我从来没见过段荆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一言不发地给我整理好衣服,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门哐当一声巨响,差点摔烂。
我坐在灶台上,缓了一会儿,蜷缩着身子,捂住脸。
搞砸了……
真是一团糟……
明明想委婉一点的,可看见段荆那双眼睛,愧疚就如同大山压在心头,我只想让他活得更好一点,像天上高悬的明月,朗照人间,分给我一小片光明就可以了。
过了许久,我裹紧冷透的衣裳,擦干眼泪,出门往东偏房去。
已经深夜,窗边还亮着灯。
我敲响门,娘问:「谁呀?」
我应了一声,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
娘的脸色不太好,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生硬道:「你来干什么?」
我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送钱来了。」
娘的脸色缓了缓,伸手:「给我。」
「等等。」我捏着钱袋子收回手,「你先如实告诉我,弟弟到底出什么事了。」
「都跟你说了,是媳妇——」
「娘,如果他出了大事,我可以去跟大公子求情,多要一些银子。所以你别瞒着我。」
两千两,把事情摆平,再换座大宅子绰绰有余。
爹娘绝不是因为此事来的。
娘的神情松动了,半晌挣扎道:「你弟弟……他……他背上人命了。」
脑海突然一阵嗡鸣,我晃了晃,勉强扶稳身子。
「什么时候的事?」
娘支支吾吾地。
我生平第一次,拔高了音量:「什么时候!」
「就……就一个月前……」
我突然死死攥住娘的手腕:「你们怎么来的京城?」
徒步不可能这么快,我上京途中风餐露宿,数月才到,一个月的时间,除非借助马匹,以爹娘的性子,怎么舍得花钱买马,定然有人帮助。
娘没好气地抱怨:「还说呢,亲家母说此事紧急,给我和你爹雇了几匹快马,差点颠死我这把老骨头。」
她话没说完,我已经转身跑出去。
院子里,春生正在扫撒,见我急匆匆回来,颇为诧异:「姑娘怎么从外面回来了?」
我顾不得其他:「段荆呢?」
春生一愣:「去了前堂,听说老爷和夫人有要事相商。许是明日要出榜封官了,朝中老友来报喜。」
我手心全是汗,一个荒唐的想法在脑海中萦绕盘旋。
倘若段荆的小舅子杀了人,那明日授官,段荆势必会受到影响,最要命的是,我的庚帖,还在段夫人手中,哪怕还没嫁,我与段荆是绑在一块的。
我从来没见过高门大户的明争暗斗是什么样子的,此刻,我甚至怀疑自己疯了,自作聪明,揣度人心。
如果他们一开始想搞的便是段荆。
数月前大姑说亲,便是计划的开始,随着弟弟酿下大错,段荆会被拽进深渊。
我颤抖地拽住春生的衣襟,粗暴地拉近书房里:「春生大哥,你会写【创建和谐家园】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