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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南禹衡的私人医生还是个和气的中年男人,每周都会到南家替南禹衡检查身体,或调整药方,偶尔和秦文毅碰上面还会聊两句。
今夜事出突然,秦文毅并没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思忖过后觉得麻烦南家的私人医生最为稳妥。
而这个受伤的女人名叫姜寒,住在东海岸的上山区,那里地势独特,只有三座房子,除了端木一家,还有家世显赫的裴家和钟家。
而姜寒便是钟家的佣人,那晚,秦文毅出门的时候便看见浑身是血的姜寒沿着山道一路跑下来,后来被钟家的帮佣捉到,她便没了命的挣扎扭打,就像疯了一样。
至于为什么,姜寒始终闭口不提,钟家帮佣怕深更半夜她继续这样折腾下去,让整个人东海岸人看笑话,便绑了她,被正好赶到的秦文毅撞到,喝止他们放了姜寒!
钟家大管家礼貌地跟秦文毅颔首,言语间客气却强硬地说:“这是我们钟家的事情,秦先生不用插手。”
秦文毅看向姜寒,她死死咬着唇,把嘴唇咬出了血,眼里全是乞求的光泽盯着秦文毅,仿佛秦文毅就是她的救命稻草,那时秦文毅甚至相信,只要他调头走人,面前这个刚烈的女人便会立马咬舌自尽,那一刻,他竟然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林岩淡漠而强硬的姿态。
他终究没有撒手不管,而是语带威胁地对钟家大管家说:“钟家的佣人半夜浑身是血外逃,被钟家人连夜捆绑回去,你敢带她走,我就有本事让这件丑闻明天一早传遍整个南城。”
秦文毅是做传媒起家的,他这句话并不是吓唬钟家大管家,只要他想,他的确有能力做到。
他颀长而宽阔的身姿立在钟家帮佣面前,或许他并不是大门大户出来,年轻时从农村一路摸爬滚打什么都干过,三教九流也都接触过,威怒中总是带着一股匪气,钟家大管家权衡利弊,最终没有坚持,秦文毅便带了姜寒回家。
姜寒病好后就留在了秦家,秦嫣和秦智并不知道爸爸和钟家之间是怎么谈的,总之钟家没有再上门要过人。
但很快,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因为一件更匪夷所思的事在东海岸炸开了锅。
有人说姜寒怀孕了,有人说亲眼看见那晚秦文毅为姜寒和钟家硬钢,有人说秦文毅早就和钟家佣人姜寒好上了,还有人说姜寒怀的正是秦文毅的孩子。
有人的地方总有是非,而对于东海岸这样聚集着豪门阔太的地方,美容院的包间,悠闲的下午茶,太太们例行的宴会,都是传播八卦最快的途径,短短几天时间,整个东海岸都在背后议论着秦家那揭不开锅的丑事。
虽然男人们表面制止太太们这种八卦的行径,但关起门来也会议论起,秦家那男人有个这么漂亮的大明星老婆,还要跟个佣人偷情,偷谁家的佣人不好,偏偏偷的是东海岸地位最显赫的钟家,这下和钟家结下梁子,恐怕日后的生意也会受到阻碍。
男人们往往想的是长远的利益,聪明的男人不会在女人身上栽跟头,这是东海岸绝大多数男人走到今天的地位深知的道理。
对于东海岸人的议论纷纷,秦文毅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每天如常,无论遇到谁,神色依旧。
但秦智和秦嫣却受到了极大的困扰。
某天,秦嫣等哥哥放学,遇见几个高年级的女生,笑着对秦嫣指指点点,秦嫣稚嫩的小脸看向他们,其中一个女生跟另外几个女生说:“我听我妈说了,她爸妈都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这句话,几个高年级的女生已经走远。
南禹衡早了一点离开,正好看见穿着红色小裙子的秦嫣一个人站在那,小手紧紧抓着裙摆,肩膀微微发抖。
他朝她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秦嫣回过头,南禹衡看见她眼圈红红的,那双如黑葡萄般的大眼里好似随时会掉出水珠来,站在空荡的走廊,像被人遗弃的可怜虫,带着浓浓的哭腔抬头望着南禹衡:“她们说我爸爸妈妈不是好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夕阳悄无声息地落进教学楼里,斑驳的光在走廊里拼凑成支离破碎的影子,南禹衡微微皱起眉低头看着她。
她还小,他无法跟她说清楚,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只愿意看见自己想看见的,认为自己愿意认为的,总有人不惜诋毁别人,娱乐自己或者保全自己,世界太大,也太复杂。
他只是牵起她的小手声音清淡地说:“芬姨做了小蛋糕,和我回去吧。”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不管妈妈爸爸在不在身边,他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小秦嫣无法接受别人说自己的爸妈不是好人,那难过得让她眼圈红了一路。
下了车,秦嫣跟在南禹衡身后,穿过一片蓝叶玉簪走进南家,南禹衡的家里不像秦家有那么多东西,到处都能找到兄妹两的小玩意,一看就是个有孩子的屋子,充满人情味和温暖。
相比之下,南家要清冷许多,极具中性的灰色调调,深木色茶几和桌椅,没有多余的装饰画和装饰品,家里很多地方倒是空出了放摆设的位置,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并没有被填上,秦嫣每次过来都会觉得南禹衡家过于单调空旷,给人感觉很清冷。
有时候她会把自己家的小风铃之类的小玩意拿过来,挂在南家的饭桌旁,或者把小娃娃挂在窗户上,芬姨问南禹衡要不要收拾起来,南禹衡总是无所谓地说随她去。
不过今天,秦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芬姨一见她那样,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小秦嫣在外面尚且克制,一进家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问芬姨自己的爸妈为什么是坏人?他们做了什么坏事?
芬姨联想到最近的流言蜚语,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个情商很高的女人,在处理事情方面总是得体周到。
小孩子忘性大,她便岔开话题想转移秦嫣的注意力,但这次,似乎涉及到自己的爸妈,秦嫣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最后,南禹衡对芬姨说:“蛋糕还有吧?”说完对她使了个眼色,芬姨立马明白过来,赶紧去现做。
她走后,南禹衡倒了杯牛奶给秦嫣不经意问她:“你爸妈对你好吗?”
秦嫣双手抱着杯子点点头。
南禹衡又问:“他们有做过坏事吗?”
秦嫣又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他们是好人吗?”
这下秦嫣肯定地点点头。
南禹衡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认真地盯着她:“这就够了。”
“什么?”秦嫣昂着小脑袋。
南禹衡长臂伸到她的面前,拽过她掌心的杯子,把杯子把手对向她,然后声音潺潺如流水地从喉咙中溢出:“你能看见杯子的把手吗?”
小秦嫣嗅着鼻子说:“看得见。”
“但是从我这个角度却看不见,所以我觉得这个杯子没有把手,是个破杯子,因为我根本没有看见杯子的另一面。
就像你的爸妈,别人没有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不了解他们,只看到他们的一面就对他们指手画脚,但你从小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你应该相信你看见的。”
南禹衡彼时已经十五岁,慢慢经历了变声期,声音不再清透,有种好听的低沉,像琴弓划过大提琴的弦,沉稳而有质感,让秦嫣的情绪渐渐舒缓。
她脸上的眼泪凝结,似懂非懂地盯着面前的杯子,伸手将牛奶杯拽到自己面前,双手捧着,心里刚才那憋屈的感觉,好像随着南禹衡的几句话忽然烟消云散了。
南禹衡却慢慢低下头若有所思,桌角沙漏里的流沙在一点点流逝,那是个很古老很粗糙的木质流沙,里面装着很细的白沙,南禹衡总是会盯着那个东西发呆,浓密的睫毛像扇子,头顶小灯薄薄的光被他长长的睫毛剪碎,洒在脸上,透出清浅的光来。
半晌他低声说:“要是以后,别人也说我是坏人,你会相信吗?”
这下小秦嫣却擦了擦眼泪坚定地说:“南哥哥不是坏人,说你是坏人的人才是坏人,我肯定不会信的。”
南禹衡微微眨了下眼回过神,转眸看着秦嫣通红的小脸,忽而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秦嫣怕他不信自己,还伸出手义正严辞地说:“那我跟你拉勾勾,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一定站在你这边,一定!”
南禹衡低头看着那只小手,已经不像幼儿园时那么胖嘟嘟的,但是依然很小很细,轻易能捏碎,就像小孩子的誓言,脆弱易碎。
所以南禹衡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站起身对她说:“吃完蛋糕我送你回家。”
秦智通常放学不会立马回家,如果南禹衡恰巧那天去学校,秦嫣偶尔也会跟着他先回来,在南家吃点零食写作业等哥哥,或者芬姨晚上做了好吃的,她干脆蹭顿饭再走。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向来自己走回家,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南禹衡非要送她到家。
在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才疯回来的秦智,他校服扔在背上,骑着辆亮黄色的山地车,碎碎的短发随风飘扬,到院门口,长腿一迈,车子停下,颀长的身影落在路灯下,掠了眼南禹衡。
如今的秦智比南禹衡矮不了多少,两人的气质也越来越迥然,一个淡雅如雾清清冷冷,一个落拓不羁风风火火,两人依然没有什么交集。
南禹衡让秦嫣先回家,他有些课题要问秦智,秦嫣乖乖进了家门,秦智倒有些诧异,他虽然和南禹衡交情很浅,但却清楚隔壁的南少爷身体虽弱,脑子却很够用,他即使大半个月不来上课,稍稍看一下习题便能自行领悟,还需要问他?
果不其然,南禹衡并没有问他关于学习方面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那里做白日梦,我觉得似乎万物都能顺应周遭环境。一个人就算知道他三十年后会死,也不会因此永远闷闷不乐。三十年,三天……这只是观点的问题。当我没在远方看到幻景时,我会自己打造海市蜃楼!!!”《小王子三部曲2:风沙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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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南禹衡双手插在藏青色针织衫口袋里,冷白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血气和情绪,清清淡淡地说:“今天学校有人当着秦嫣的面议论你父母。”
说完他看了眼秦家的院门里,继而说道:“你多注意下吧。”
他的话说了半句留了半句,不知道是让秦智注意秦嫣还是注意家里发生的事,南禹衡无法过多干涉邻居的私生活,更何况现在这么敏感的时期,但他提醒秦智的分寸又拿捏得刚刚好,虽然秦智心思没有南禹衡细腻,但他并不是一个愚钝的人。
秦智冷峻的嘴唇紧紧拢着,太阳穴冒出几道青筋,什么话也没说点点头便进了家。
那天晚上,等秦嫣睡着后,秦智等到半夜秦文毅才回来,他坐在客厅打着游戏,见秦文毅进门,把游戏一关扔在一边对他说:“我们谈谈吧。”
秦文毅一时间有些诧异,不是诧异秦智这么晚还没睡,而是诧异他什么时候已经像个大小伙子一样,居然摆出一副要和他谈判的架势。
秦智不像秦嫣可以任性,情绪说来就来,走得也快,他这几年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从来没有抱怨过谁,但不代表他当真一点都不在乎。
他觉得妈妈林岩之所以会离开家去拍戏,是因为不想见到爸爸;
他觉得秦文毅虚荣自大爱面子,他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地位对他那么重要?
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秦文毅坚持搬到东海岸,妹妹也不会经常半夜哭醒要妈妈!他也不会受了伤自己躲在房间解决伤口,更不会每天晚饭冷冷清清地和妹妹两个人吃。
他恨秦文毅吗?或多或少是恨的,他觉得秦文毅虚伪,自私,只顾自己,用和睦的家庭换取如今的地位。
可他又想不通这么顾及面子的他,为什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让家人蒙羞!
这让他觉得秦文毅这个人很矛盾,就像自己对他的感情一样,也很矛盾。
那晚,秦智提出要让姜寒离开,秦文毅很严肃地告诉他,希望他不要再提出这种荒唐的建议。
那是从小到大秦智第一次对他爸爸怒吼,他说了很多之前从来没有说过的话,很难听的话,说他不爱妈妈,虚伪自私,不爱这个家,不顾及妹妹,只想到自己!狂妄自大,注定不可能被东海岸的人瞧得起!
如果不赶走姜寒,他就带着妹妹去找妈妈!再也不会回来!
秦文毅不可置信地盯着秦智,不知道是愤怒还是震惊,扬起巴掌就要落下去,秦智没有躲闪,迎上他的手掌,声音里透着恨意:“你打啊!打死我,让姜寒给你生个儿子!”
青春期的男孩总是有些暴躁和叛逆,脾气爆发起来也如此毫无忌惮!
秦文毅盯着秦智如今愈发高挑的样子,一下子像苍老许多,眼里涌动着复杂的光,最终他没有落下巴掌,秦智也没有看懂他眼里的复杂。
他只是很疲惫地对秦智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对我说这些话,但我更希望没有那一天。”
他回了房,没有和秦智纠缠下去,秦智失眠了一晚上,但那次大吵过后没几天,姜寒就主动提出离开,毕竟那夜的吵闹声太大,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可能没听见。
生活看似再次恢复了平静,没人再提起姜寒,秦智也不知道她离开后去了哪里,可从此父子之间总像隔着层膜,虽然没人戳破,却难免别扭。
倒是让秦智没有想到的是,那件事后没多久,林岩排开了档期,特地回来待了大半个月,一向不喜欢应酬的林岩,却在那半个月里频繁参加东海岸太太们的聚会,和秦文毅出双入对,陪他出席一些商业场合,似乎在用切身行动粉碎了萦绕在东海岸上空的流言蜚语。
也是那段时间,从南家传出消息,姜寒出事从钟家外逃那夜,南家的私人医生也在,当时姜寒已经有孕。
这个消息无疑让东海岸的人暗暗猜测,要么姜寒事先和秦文毅就勾搭上,如果不是,那姜寒的事情就复杂了。
事关到钟家,没人再多加议论,毕竟钟家的背景和实力不是东海岸任何一家可以对抗的。
但秦文毅知道南家私人医生那晚并没有查出姜寒怀孕的事,这个消息能从南家传出,也是侧面维护了他的名誉,秦文毅见到荣叔自然更加客气了几分,对南家也就更亲近了些。
而林岩这次回来后,和秦文毅没有吵架,反而有次一大早让秦智撞破秦文毅在厨房从身后搂着林岩的细腰,吻着她的耳廓,他很少看见刻板严肃的爸爸露出深情迷恋的神情,而林岩低着头,眉眼温柔地含着笑。
秦智不理解妈妈的行为,难道妈妈不生爸爸气吗?
他到底是带回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到底是让妈妈难堪了,可为什么一直忍受不了爸爸的林岩,却在这个时刻回到家,而且似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他第一次觉得大人的世界太复杂,复杂到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也在向着那些他无法参透的复杂狂奔。
……
南禹衡虽然没有经常去学校,但每次考试成绩并不亚于秦智,语文上面南禹衡总要领先他一点,数学方面秦智要高出一点,两人从小学开始就不分伯仲,虽然从来没有明面上过过招,见面也顶多打个招呼,没有更多的交集,但暗地里都在默默较劲,后来上了同一所中学,景仁中学,初中部和高中部在一起,东海岸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上那所学校,那是有钱人的象征,光看每天学校门口接送的车辆就能看出来。
上了初中后的秦智就跟突然被湿了化肥一样,身高蹿得很快,已经差不多和南禹衡一样高了,只不过常年运动的他,皮肤更黑,也更加健硕。
然而不久后他便发现,初中后的女生变化很大,开始会偷偷化妆,烫头发,甚至涂那种看不大出来的指甲油,也许是生活条件都很优渥,所以无形中刮起了一股攀比较量的风气,谁的东西是名牌,谁的东西是【创建和谐家园】,谁的电子产品最高级,诸如此类,让秦智非常反感。
他深怕秦嫣以后也走上这条肤浅物质的道路,所以思来想去必须防患于未然,及早纠正她的三观,于是当天晚上回家就告诉秦嫣一个可怕的消息。
那就是…他们是穷人家的孩子!至于多穷,反正很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