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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很厉害、能不受宫小天出轨这件事的影响。而是我知道自己不厉害，如果没有一件急迫的事填满生活，我可能要去做一些很不理智的事情。

  我不能再为这个没有契约精神、已经不把我当「战友」和「手足」的男人，损失一丝一毫。我是金牛座，不允许自己这样。

  很奇怪，在大哭一场之后，我如有神助般地写出了论文结语。而且我很确定，凭借这篇论文，我会很顺利地毕业。

  看来，宫小天在我生命里的作用就是给我致命一击，让我凤凰涅槃。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宫小天的出轨对象居然就是那个和他相亲的女孩——那个他口中「学历低、没什么层次、年纪小聊不到一起」，家里【创建和谐家园】了的女孩。

  还不等我做好心理建设跑去质问他，宫小天就火急火燎地跑来跟我提分手了。

  他先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然后说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最后说因为他不能放弃他的家庭，只能放弃他的爱情。

  我看着这个我喜欢了 11 年的男人。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傻不愣登的、土里土气的少年。现在的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散发着体面、精致、讲究。

  不过他撒谎的时候，还是不敢看我的眼睛。

  有一瞬间，我不想揭穿他了。

  但是他说了一句话，让委屈和愤怒突然交织在一起，冲上我的脑袋。

  他说：其实呀，咱们俩就是因为彩礼分开的。如果当初你们家不那么咄咄逼人，咱们俩可能现在已经结婚了。

  我们家咄咄逼人？

  我是要房子了，还是要在他们家的房产证上加我的名字了？又或者我是要了超出他家承受能力的天价彩礼？

  我只是为着父母的体面，象征性地提了 6 万块钱彩礼。

  6 万元，是宫小天三个月的收入。

  6 万元，也是我毕业后小半年的收入。

  于我于他，都不是什么天文数字。

  而最后，他和他的父母连这个体面都没有给我和我的父母。

  他还要说我们咄咄逼人？他还要出轨？

  我再也忍不住了，揪住他的衣领大吼：宫小天！【创建和谐家园】的不是人！你欺负人！你们全家都欺负人！【创建和谐家园】明明出轨了，还用这些鬼话来骗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宫小天吓了一跳，推开我的手连忙往后退，边退边喊：龙程程，你冷静一下！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为什么要把最后的体面都撕掉？

  是我把最后的体面撕掉的吗？

  我搞不懂了。

  四、他倒霉了

  我「撕毁最后的体面」之后，和宫小天彻底完了。

  我没有再联系他，他当然也没有再联系我。

  当我想起要把他的微信拉黑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就把我拉黑了。

  「挺好。」

  得知我和宫小天分手了，我导师发表了如上评价。

  我没有跟我妈妈说真实原因。我只是说，经过彩礼一事，我发现我不喜欢宫小天他妈，也不能忍受日后与这样的婆婆同处一个屋檐下。考虑再三，我不想嫁给他，所以分手了。

  我妈妈哭了，她说早知道就不提彩礼的事情了，11 年的感情，怎么能因为这么点钱就毁了呢。

  是啊，11 年的感情，因为 6 万块钱开始变质。11 年的爱人，因为不想给我 6 万块钱的彩礼，选择了其他女孩。

  我听说，跟我分手之后，宫小天很快就跟那个相亲女孩结了婚。

  让我倍感讽刺和悲哀的是，他们家给了那女孩 20 万彩礼。

  不是说他们村嫁闺女不要彩礼吗？不是说我们家卖女儿吗？

  我又搞不懂了。

  同时我愤恨至极，原本已经打算把宫小天当个屁放了给他一条生路的我，在听说他给了那个女孩二十万彩礼的那一刻，脑海中立刻出现了「报复」两个猩红的大字。这口气我忍不下。我想好了，日后若是再遇见他，我一定要上去给他一百个耳光。五十个为我自己，五十个为我妈妈受到的折辱。打到他脑震荡为止。

  毕业留院比我想象得还顺利。在五名博士的竞争中，我考了第一，留在我导师跟前。

  留院其实在我意料之中，所以我并没有多么兴奋，但这件事让我爸我妈彻底风光了一把。

  因为我所在的医院是全国闻名的大医院，我所在的科室是全国前 10 的外科。

  我妈跟她的朋友说，能在这样的医院工作，就是老天给我安排的差事，老天爷安排我成为当代华佗，我的任务就是妙手回春，救治天下最难治疗的病号。

  我想反驳。我想跟我妈说，我根本只是个小小的主治医师，我可没那么大能力救治天下最难治疗的病号，我只是站在导师这样的大牛身边的小透明。再过 20 年，我能有我导师的一半功力，就知足了。

  但我没有反驳。

  我知道我妈需要一个出口，让她的朋友知道她培养了 30 年的闺女是个狠人。

  医院是个经常发生戏剧化情节的地方。就像有句话说的，比教堂还能听到更多祈祷的地方，是医院走廊的墙壁。

  比电视剧还电视剧的情节在我身上发生了。

  那天，我导师的硕士生临时有事，她需要一个学生随她出诊，帮她做记录病历等杂事，于是抓了当天没排班的我去帮忙。

  「你已经是主治医师了，我还拉你来当苦力。」我导师居然学会了寒暄。

  「终于又有机会偷师了。」我跟我导师开玩笑，我喜欢她，也崇拜她，我想成为她。

  头一个病号进来我就愣了。

  是宫小天。

  陪着他进来的是他妻子，一个看上去非常年轻、非常精致的女孩子。

  万万没想到我们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重遇。如果不是戴着口罩，我真的要失态了。我的内心翻江倒海。

  宫小天的面色非常不好，人憔悴了很多，根据我有限的经验判断，他病得有点严重。

  他认出了戴着口罩的我，神态十分局促。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眼里的复杂情绪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

  我导师也认出他来，但并没有寒暄，只是当普通病人一样问了病情，开了检查单。

  检查结果出来后，我哭了。

  我哭这个名叫宫小天的病人，还这么年轻就得了肝癌。

  我导师没有直接跟宫小天说，而是把他妻子叫进了诊室。

  「你老公的情况很不好，近期要做好肝脏移植的准备。」

  我导师开门见山。

  「要花多少钱？」

  宫小天的妻子也开门见山。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钱的问题，是要找到合适的肝源。」我导师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找合适的肝源？」她问。

  「可以等遗体捐献，也可以让家里人做检查，看看是否匹配。」我导师答。

  「他爸他妈的肝可以吗？」她又问。

  「老年人的肝脏通常不是首选。」我导师答。

  「大夫，您帮我做个检查吧。」她主动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宫小天还有救。

  「好的，夫妻之间捐肝的情况也比较多，成功率也比较高。你多大了？」导师的眉头松开了。

  「做完检查后，请您告诉我老公和他家里人，就说我的肝不合适，可以吧？」她最后说。

  「我们不能撒谎。如果你不想捐，就不要做检查。好了，你出去吧。」导师结束了这次对话。

  她出去之后，导师摘下口罩对我说：「你情绪上不要有波动，这是病人和家属之间的事情。我们是医生，不能插手。」

  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比我知道宫小天出轨、比我听到宫小天说鬼话的时候还要痛。

  五、姐姐教你做个人

  后面发生的事情，更加狗血。

  我看了宫小天父母的检查报告。毫无意外，他们俩都不是合适的捐赠者。他爸爸年过六十，脂肪肝非常严重。他母亲倒是没有脂肪肝，但有心脏病，恐怕过不了手术这一关。

  他老婆——可能没问题，但是他老婆直接和他离婚了。

  所以他老婆现在也不是他老婆了，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给他捐献。

  后面的诊查我都没有参加了，我导师明令禁止我参与这件事。

  据说宫小天的妈妈跪在我导师面前，求导师救救她儿子。

  导师当然会救他。不管是谁，只要是病人，医生都会救。

  然而，救他的过程比较艰难。

  因为没有合适肝源，又要先让宫小天的病情先稳定下来，所以要给他做一个「介入手术」。

  这是一种替代肝脏移植手术的微创治疗，但很难根治疾病。

  宫小天做完这个微创后，我偷偷跑去病房看他，正好遇到他妈妈。

  他妈妈拉着我的手，哭着说那个女孩八字不好人品也不好，要是宫小天当时和我结婚就好了。

  望着这个伤害了我的人，听着这么令人哭笑不得的话，我愤怒不起来，也高兴不起来，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我好像麻木了，只是安慰他妈妈说：我导师很厉害的，只要有合适的肝源，就一定能救宫小天，毕竟他还这么年轻……

  我说完这些话，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把宫小天当成宫小天，也没把宫小天妈妈当成他妈妈。对现在的我来说，他们只是病人和病人家属。

  宫小天的重疾，提前终结了我心里对他的纠结和怨恨。想到这一点，我有些内疚。

  我还是要为他做点什么。

  不是以龙程程的身份，而是以医生的身份。

  我开始盯肝源。

  一般来说，除了家属捐赠，刚刚脑死的病人、由家属签了遗体捐献书的病人，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的捐赠者并不多，而且受年龄、身体状况影响，能匹配上也不太容易。

  但是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