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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小天终于急了。他也站起来：程程，你说什么呢！彩礼的事咱们再商量。

  还商量什么呢？我长到 30 岁，没经历过比今天更难堪的时刻，而且还连累我最亲爱的爸妈跟我一起难堪。我从没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不孝。

  我看到妈妈几乎要落泪了，爸爸的脸也涨得通红。

  但我爸还试图劝我冷静：程程，咱们坐下好好说。

  我说：爸，现在不是我不好好说。

  我爸无言以对，只好跟我一起站了起来。

  准公公扯了准婆婆一把，终于发话了：程程，你不要激动，6 万块钱彩礼，咱家的确是有点吃力，你看 1 万——

  我好脾气的爸爸马上就要顺水推舟地点头。

  可是我说：不行。我们老家那边通常都要 15 万彩礼，我们家只要 6 万，已经仁至义尽了。宫小天，我理解叔叔阿姨可能手头困难，这个彩礼，也可以从咱俩的存款里出——

  准婆婆说：你们俩哪有什么存款？那都是我们小天的存款！这跟我们出有什么区别？

  我问宫小天：你愿不愿意出？

  宫小天看看他妈，十分犹豫。

  准婆婆又说：程程，我知道你要强，但我作为长辈，我得劝你一句，你都 30 了，又没个固定工作，离了我们小天你还能嫁给谁？！

  原来如此！

  我要感谢准婆婆如此心直口快，用【创建和谐家园】裸的语言告诉我：他们不是拿不出彩礼钱，只是觉得我不配。

  我几乎是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不能哭啊，我哭了爸妈不是更难受吗？

  不能让他们更难受了。

  我把爸爸妈妈送回酒店。他们想劝我，却不知道怎么劝。我说：妈，我跟宫小天可能走不下去了。

  妈妈说：不至于啊！父母是父母，孩子是孩子，你跟他这 11 年不容易。都怪爸爸妈妈，没事瞎提什么彩礼啊——

  我说：不是彩礼的事，是他们根本不把我当回事。这么勉强的婚，我不想结了。就是……你们别嫌弃我三十多岁还嫁不出去就成。

  我妈忍不住哭了：你瞎说什么呢！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小公主，不结就不结，爸妈还不能养你一辈子了嘛。

  你看，我妈就是这样的妈妈。她永远支持我的每一个决定。有这样的妈妈在我身后，我什么都不怕，即使是——跟我爱了 11 年的男人分手。

  二、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彩礼风波后，我跟宫小天一个星期没见面。他给我发任何信息，我都不回。主要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们在一起 11 年，像两个血肉都长在一起的连体人。我从没想过要跟他分开，分开意味着，彻底否定了我的整个青春。

  可是，在他的父母当着我的面说了那么令人难堪的话之后，我也不知道，我们除了分开又能怎么样？

  我总是想起，以前跟宫小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们俩第一次真正熟悉起来，是因为他替我打了一架。

  我跟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在校门口的烧烤摊吃烧烤。不知道怎么，我们就被几个小混混缠上了。

  我脾气爆，辱骂了小混混的头目。头目要出手揍我，然后我就被宫小天救了。

  但宫小天哪是小混混的对手，被摁到地上揍得鼻青脸肿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愣是抓了一把烧烤签子挡在小混混面前：我说你们都老实一点，老娘是学医的，知道扎哪能让你们残疾一辈子！想试试就尽管来！

  小混混们可能觉得揍也揍了，气也出了，最终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抱着宫小天哭了。他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在我看来可太帅了。

  但他觉得我哭哭啼啼的样子在他眼中更美。他说我像个大姐头，而他的理想就是娶个大姐头，罩着他。

  我们就那么在一起了。

  我比他大两岁，是真正的大姐头。

  但宫小天总是把我当小女孩宠，他愿意支持【创建和谐家园】任何我想干的事。他的成绩明明很好，但大学毕业后却选择去做医药代表。

  他说，我们俩不能都去当医生，总要有一个人去挣钱。他是男人，他应该负责挣钱，而我只负责完成梦想就好了。

  我真的好想念，好想念那个时候的宫小天啊。

  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时他亮晶晶的眼睛……

  我发烧了。

  躺在宿舍的床上，迷迷糊糊的，没想到睁开眼看到的依然是宫小天亮晶晶的眼睛。

  我心想，我真的烧糊涂了。

  我已经失去宫小天了，永远失去他了。

  没想到眼前的宫小天竟然还会动，他喂我喝水、吃药，背我去急诊。

  我在他背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说：你是谁啊，你放我下来，你个【创建和谐家园】王八蛋！你还说你爱我一辈子，结果就连 6 万块钱彩礼都不愿意出！我恨死你了！

  宫小天一直沉默。

  他背着我跑上跑下，直到我在急诊室的床上开始输液，他还在沉默。

  我哭得更凶了。他沉默的样子，太让我心疼了。

  一周没见，他胡子拉碴，下眼圈都青了。是了，我们是即将要分开的连体婴，如果我皮开肉绽，那他也注定要血肉模糊。

  我好像一下子就原谅他了，说出了酝酿足足一周的话：宫小天，我们分手吧。

  他终于哭了。

  他说：宫小天，我不会跟你分手的，我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分手！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们到底没有分手。宫小天愿意把我们共同的存款拿出来支付彩礼，不过要稍微晚两天，等快结婚的时候再给。

  我妈妈听了挺高兴的，她觉得她没有看错宫小天这个孩子。

  但我的准婆婆并不高兴。她似乎原本就不喜欢我，彩礼事件之后，就更厌恶我了。

  我登门拜访过她一次，但换回的只是准婆婆的不阴不阳。

  她说：你们主意大，那么多钱说拿就拿，以后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做主就行了，不用跟我们说。

  宫小天让我不要把她妈妈的话放在心上，反正婚后也不住一起。

  话虽如此，但不能得到婆婆认可，我心里依然觉得非常难过。但我的博士论文正写到紧要关头，不能分心，我只能寄希望于将来缓和与她的关系。

  但准婆婆铁了心要拆散我跟宫小天。

  她甚至给宫小天安排了相亲。对方是个【创建和谐家园】户，家里有钱，工作好，是个老师。最重要的是年轻，才 25 岁，正处在「生育最佳年龄」。

  我听到宫小天妈妈在电话里跟他说：龙程程都 30 了，将来生不生得出来都两说。

  宫小天让他妈别说了，脸色很难看地挂了电话。

  但他妈妈不依不饶，扬言宫小天如果不去相亲，她就上吊。甚至，有一次真的搭好了绳子。

  宫小天非常为难，跟我商量，要不他就去相亲现场敷衍一下，给他妈妈一个交待，也让她死心，省得一天到晚出幺蛾子。

  我觉得匪夷所思。可我不想看到宫小天夹在我和他妈妈之间为难，还是答应了。

  我特意给宫小天买了一身老气横秋的衣服，逼着他换上才许他出门。我就不信，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有钱姑娘，能看上一个老气横秋的大叔？

  宫小天果然愁眉苦脸地出去，一脸喜色地回来。

  他说，那姑娘百分百看不上我，这下我妈没话说了。

  从那以后，准婆婆果然消停了很多。而我也开始专心写论文。

  我甚至还计划，等我博士毕业，一定去婆婆家负荆请罪。无论如何，为了我心爱的男人，我都要缓和我跟我婆婆的关系。

  三、他出轨了

  然而，就在我忙着写博士论文的时候，我发现宫小天出轨了。

  其实也不是我发现的。我那会儿忙得脚打后脑勺，白天跟着导师在两大院区出诊，晚上潜心钻研论文，根本没时间和宫小天联系，更谈不上监视他。

  按照我的忙碌程度，就算他出轨 10 次我都发现不了。

  但是老天爷偏偏，偏偏，让我导师看见宫小天在马路上搂着一个女孩子的腰。

  我导师有火眼金睛，是一枚眼睛里揉不下任何沙子的彪悍女士。

  那天，我拿着论文去找导师，跟她商量结语怎么处理——我写了大概有七八遍，就是写不好。不过，在我跟导师讲思路的全程中，她都神游天外，用充满同情、怜爱、心疼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误以为导师被我的用功感动了。

  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十几分钟，表格、图表也翻了十几页。导师一言不发，静如处子。

  在我终于问出「结语这么处理行不行」的时候，我导师眼里闪过一丝泪花：程程，你和宫小天是不是快结婚了？

  哎呀我亲爱的导儿，您这题跑得有点远了啊。我的脑子直接过滤掉了导师的提问，我只想先把我的毕业论文搞定。

  你和宫小天是不是快结婚了？

  我导师又重新问了我一遍，这一次几乎一字一顿。

  是啊，快了快了，到时候请您去吃喜酒呀。

  没想到一贯不食人间烟火的我导师，居然也开始操心我的凡俗生活。

  「不要嫁他。」

  我导师发挥了她一贯的极简风格。

  这时候我还没感觉哪里不对。我导师一直不喜欢宫小天，我早知道。

  但我不知道该咋接这个话茬。

  「他出轨了。」

  我导师直奔主题。

  捏着我的论文初稿，我的手忍不住发抖。我整个人都无法控制的那种发抖。

  我知道，导师不会骗我——就算宫小天会骗我，她都不会。

  所以，宫小天肯定是百分之百的出轨了。

  我的初恋，我的 11 年，我的自信，我的天真，都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我导师没有安慰我，她只是说，我可以延迟毕业，她可以给我时间处理好我的私人事务。

  我想了几秒钟，就告诉我导师不必，我会如期完成论文，私人事务不会影响我毕业。

  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很厉害、能不受宫小天出轨这件事的影响。而是我知道自己不厉害，如果没有一件急迫的事填满生活，我可能要去做一些很不理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