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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伯走了过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眼珠转了转,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身后。任惟伊察觉到了,便也往自己身上看,不晓得是不是有甚么昆虫飞到了自己的附近。
可是并没有。於是她问:「怎么啦?」
李伯伯顿了顿,问:「那个之前经常和你待在一起的,叫天宇的男同学,今天没来?是不是也是升大学,很忙?」
任惟伊愣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该怎么说?该说到哪里才足够?那个经常和自己待在一起的人,以后都不会再和自己在一起了。
她张张嘴,只觉一道闷气卡在胸口处,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她眨了眨眼,然后装出一张无所谓的脸,笑道:「他要去美国了,今天。去美国唸大学。」
李伯伯没说甚么话,只是盯着她看,那眼神像是在可怜她。她最怕这样,无缘无故总有人来怜悯自己。
任惟伊转了目光,扫一眼旁边的植物,看见一棵挺新鲜的,以前好像没有见过。正想转移话题问问,没料到李伯伯又道:「那你还在这里做甚么?你不去见见他?他可能在等你。」
「都要走了,也道过別了,那就不用送了。」她垂眼看着盆栽,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这些话。
「道过別了?真的有好好道別吗?」李伯伯慈声问道。
任惟伊却笑了一声,说道:「也就跟其他人一样,在电话里说句再见,祝一切顺利之类的,算是有好好道別吧。」
李伯伯叹了一口气,还想再劝几句,任惟伊却截住了他的话,自己先问:「这盆是甚么?以前没有见过?」她指了指在右边数过来第三盆的盆栽,羽状复叶,翠绿一片。
「这是我新种的,叫苦楝。」李伯伯看了一眼远处的校园,笑道:「去年百年校庆,学校整顿了一番,空出了一片地,让我看看种甚么好。我不想种学校里已经有的树,又不想种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想一想,学校还没种过苦楝树,所以现在想研究研究。」
「苦楝树有甚么用?」听到那名字以后,她就对着这些绿叶出神。
「苦楝可以防虫驱虫,也可供药用,不过这些得等我后面再仔细仔细研究。但苦楝除了有实际用途外,春天开花的时候也特別美。我拿给你看。」李伯伯转身往旁边的休息室去,不用一会儿便回来,手里拿着几张照片。「这是我今年春天的时候在外面拍的,你看看这花。」
照片里有花的近照,也有远照。从远处看,花是淡紫色的,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片无尽的紫色花海,莫名带着诗意。近照可见每朵小花有五片花瓣,花瓣多是白色的,有时候边边透著点紫色,与中间的深紫色花蕊互相衬托。
粉红色、黄色的花她看得多,紫色的花看得少,她渐渐期待日后回学校里看看这棵苦楝树。
「花开得那么漂亮,名字却那么苦。」她喃喃地说道。
「因为它的树皮,还有木材的味道是苦的。」李伯伯呵呵笑了两声。
「等苦楝以后长成了,我肯定会经常回来看。」她说道。然后又扫一眼其他盆栽,说:「还没浇水?我来帮你。」
她熟练地拿起工具,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浇水。虽然她的动作专注,可是这个场景,却使她想起了林天宇来找她的那次。
他不会出现的,她晓得,她比谁都清楚。可是脑海却偏偏浮现他的样子,那天她从这些花花草草里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他站在面前。
可是她一个抬头,没有林天宇,宋程程和李少艾却是莫名其妙来了。
第八十六章
两人是从任惟伊的家跑来这里的。
任妈妈说任惟伊去了学校,两人一听便知任惟伊是躲到这小园区来了。每次她只要不开心,就会跑来这里。
阳光晒得很,一路跑来两人背上和后颈都出了不少汗,但现在也不管这些了。爬过楼梯后,果然看见任惟伊正蹲着浇水。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任惟伊缓缓站了起来,睁了睁眼,惊讶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李少艾还喘著气,但立刻开口说道:「林天宇等下三点就要进闸口了,惟伊,你去见见他吧。」
任惟伊听到耳朵疼,问道:「你们怎么一直让我见他?见了面又能怎么样?」
「见一面,好好说清楚,之前大家肯定都在难过,要说的话没能好好表达。现在好好说,他去留学而已,又不是不回来,肯定有其他办法的。」李少艾认真地说道。
其实任惟伊知道,她也有这样想过。他是去留学而已,又不是【创建和谐家园】,本来就不是永別。
可是她心里就是过不了那一关,他说过要留下来却出尔反尔选择了离开,还有他为了让她和他一起,让她把妈妈交给別人照顾。
现在他已经变了,也无法守住自己所说的,她等下去,是不是就能等到甚么?他是不是能在外面的世界仍然守着同样的心情,回来她的身边?她想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信心。
「如果能解决,之前就已经解决了。现在再见都没有意义了,我不想好像我在求甚么一样,他也应该没有任何负担的去面对新的生活。」任惟伊眼神微黯,无力地道。
她又转回身来,蹲下来继续浇水。
两人又相继劝了一阵子,但任惟伊倔得很,背影动都不动。站在一旁的李伯伯对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回去,这大热天的两人脸都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再站下去怕是要中暑了。
她们见任惟伊还是一步都不动,再说下去恐怕也是无补於事,所以只好放弃,转身回去。
李伯伯走了上前,温声劝道:「去吧,再不去,以后就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任惟伊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植物。
李伯伯又叹了口气,缓缓地蹲了下来,摸了摸面前的叶子,说道:「李伯伯我以前也试过,甚至说过和你一模一样的话。」他的眼神不像是看着面前的叶子,反而像是看见了想见的人一样。
「最上面的那整排的蝴蝶兰,我第一天见你就说了那不能动不能碰,你知道为甚么吗?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花。」李伯伯盯着那蝴蝶兰出神,隔了一会儿说道:「那会儿我太骄傲了,不愿意放下面子找她,便任著对方离开。现在,一人守在这里,种她最喜欢的花,心想她会不会有天看到了,就会回来找我。可是过了几十年了,影都没有。每一天我除了想她,还有的就是后悔。我总是想,如果那天愿意走前一步的话,现在的结局肯定不一样。直到现在,我都还在想。而如今她到底在哪儿,我都不知道了。第一次觉得世界大的可怕,而自己又渺小得过份。有机会的时候不把握的话,往后都是后悔。」
任惟伊静静地听着,回头看着李伯伯。岁月已在他身上舖上了风霜,然而他仍然一直记着往事,尽管平时看他像个没事人一样,才知道是那伤痕已无法填平了,才会放弃挣扎。
「想见的人,就要去见,不要被太多的感情和束缚困住自己。其实別人并不能对你做甚么,很多时候困扰自己的,对自己加上各种束缚的,都是自己而已。」他说道。
任惟伊眨了眨眼,李伯伯对着她点了点头,好像不知道是哪个瞬间,她听明白了。
她缓慢地站起身来,看着那一片蝴蝶结兰,花开得美艷动人,种的人却是一脸心碎。她也害怕自己是那个人……
他说过的话忽然一句一句清晰的在耳边萦绕,即使真的是他要离去,但过去那些时间和经历,都是真的。
他带她看过的日出,陪她走过的回家的路,给过她的东西……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的。不能因为这些,而抹杀掉两人之间的感情。
她犹豫了一阵子,然后放下了东西,转过身来说:「李伯伯,我现在就去。」
再见他,再见他一面。来得及的话,她也要告诉他,她的心意。
等不到他开口的话,那就她开口。
她转身就跑,从来都没有试过跑得那么急。她听见李伯伯在身后让她注意安全,她只扬了扬手,没有回头,便一股脑的往前奔。
等到了公车,她焦急地上了车。找个位置坐下,她偷偷瞄了眼旁边那人的手表。一点半。
从这里去机场,不堵车的话,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
她的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因为紧张,所以手心冒了冷汗。她才忽然想起,自己没有把那条他送的项链一起带来,否则她可以问问他,那故弄玄虚的秘密到底是甚么。
不过没有也不紧要,项链的秘密她不知道也没有所谓,但她心里的秘密,他不能不知道。
还好一路上还挺顺利的,公车开到机场的时候,她瞄到时间大概是两点半。她一跳下车后便拔足狂奔,从来都没有跑得这么快的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机场对她来说是个很陌生的地方,又大又多人,来来往往的,她不知该从何找起。她拽住了一个穿着制服的人问,那人有点不耐烦,指了指右边远处的一块电子板,让她自己在上面找飞机的资讯。
还好任惟伊是个不容易被紧张或情绪影响行动的人,她站在电子板下,看见了密密麻麻的航班信息,她看了看,一会儿便找到了林天宇坐的那班飞机。
她找到了相关的入闸口,两边都是一些商店,在最尽头便是闸口。她往前走了几步,便倏地止住了脚步,刚掛起的笑容结了霜。
在远处,她看见了林天宇。旁边有林妈妈。
除了两人外,她还看见了文姿余,和文妈妈。
文姿余为何在这里?她是要送机?可是,为何她手里拿着护照,护照的中间又夹着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机票?
她看不真切,又往前几步,躲到一旁的柱子后。
他们说的话,她其实半句都听不到,她只听见自己跳得不能再剧烈的心跳声,并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僵硬得厉害,动都动不了似的。
没有人看见她,或者应该说,没有人留意她,在这人来人往,匆匆忙忙的地方,她以为自己藏起来了,可是……文姿余余光瞄到了任惟伊。
当下她是异常紧张的,因为她知道任惟伊又要来坏她的好事了。她瞥了林天宇一眼,还好他正在低头看着手机,等着某人的电话,并没有看见在另一边的任惟伊。
他已在这闸口站了很久了,可是就是不愿意走。她知道,他还在等任惟伊,在想她可能会出现。
她抓了抓林天宇的胳臂,说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今天这班机人很多,我们得早点进去安检甚么的。」
可是林天宇总是隔几秒便又回过头来看,文妈妈看见了,也知道他在等谁,便道:「天宇,姿余在那边就靠你好好照顾了。她虽然读书好,可是很多事情要人帮忙,你们俩在那边,要互相照顾。」她说得真切,终于心愿达成了,声音有点儿颤。
「就是。」林妈妈又拍了一下林天宇的胳臂,说道:「不是你爸公司临时有事,我们也跟去了。我们月底就过来,你在那边先跟姿余安顿好。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有从小到大的朋友一起,多幸福啊你!」
可是两人的话都没有听进林天宇的耳朵里,他的眼神还是盯着那看似没有尽头的人潮,不知道那会不会为他带来任惟伊。
出发机场以前,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打了一通电话给任惟伊家里,可是却是任妈妈接的,说她去了学校了。於是他又找了顾政,他说宋程程会帮忙找任惟伊。结果到现在……
还是没有人影。
但他还是想等下去。他站在原地,像个木头人一样,动也不动。
文姿余看不下去了,趁着两位妈妈正在聊天,便低声在林天宇耳边说:「你还在等任惟伊吗?她会来的话,早就来了。不!她要找你的话,她要见你的话,她今天以前就做了!你再在这里等,都没有任何意思的。你还看不清楚吗?你对她来说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林天宇笑了一声,只觉得嘴巴有点儿苦。连最后的那点希望,都在文姿余说得一清二楚的话里死去了。
是的。他不重要。
是的。她要来的话早就来了。
不用她来提醒他都晓得的事情,不想她说出口只想隐藏起来的事情,最后她还是残忍的一一说破,他不能再视而不见,只能睁大眼睛看。
没有她。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来跟他一刀两断。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机票,推了推随身行李,便跟老妈道了別。老妈勉强忍住了眼泪,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
在一旁的文妈妈也是,她担心得很,又怕自己的女儿受委屈,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拜托林天宇。林天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反正就是点了点头了。
文姿余勉强的推著自己的随身行李,可是她两手又有东西,推起来不大方便。加上她想快点和林天宇走,一心急就比较手忙脚乱。
林天宇看见了,叹了口气,伸过手来拿了她的行李,一人推两个行李。
文姿余沾沾自喜,又在林天宇的身后走,挽著他的手臂。不知为何,林天宇也没有甩开她,就这样任由她挽著自己。她瞄了一眼后边的任惟伊,确定她看见了两人之间的互动,才跟著林天宇走入了闸口。
任惟伊站在柱子后面,整片脑海都是空白的。她来的目的不是这样的,她明明是有话想跟他说,也想见见他的,可是文姿余在,她就像脚步被钉住了一样,不管如何都挪不开来。
连声音都出不来,好像有甚么堵在她的胸口似的,又重又沉,压得她难受得很。想说话,想叫住他,可是却出不了声音。
一旁正在往回走的林妈妈和文妈妈,两人正边走边聊。林妈妈喋喋不休,文妈妈首先瞄到了任惟伊。
任惟伊本能的转过身去,却听见了两人的对话。里面好像有些说话是故意说给她听似的。
「唉,我也不知道这样送他去外国是不是对的。他不像你们家姿余,从小到大读书好,这次又是拿到了学校的那个奖学金去的,要适应都不是甚么难事。我这儿子啊,做事情就是看心情居多,我怕他去到那边……唉,他一开始说要留下来,我……」
林妈妈的话还没说完,文妈妈便抢先道:「哎,你可別忘了,天宇这次高考考得比姿余还好呢,他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而且两个孩子在外面租房子,一起住,去哪都有照应,不用担心。」
「希望是吧。」林妈妈不由自主叹了口气,两人挽著手袋便走过了。
任惟伊努力睁大眼睛,一口气憋在心里,忍住不敢出声,却把两人的对话完完全全听了进去。直到某一秒,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便随之滑下了泪水,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一直以来都没有哭的她,这些日子以来都很坚强的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保护著自己的她,终于哭了。
--难怪他怎么样都要去。
她想起文姿余站在他身边时的动作、姿势和眼神,那么自然,又那么纯粹。在他耳边说话,他替她推行李,她跟在他身后……两人登对得像是硬生生的打了她一个巴掌似的。
她终于明白了,每个人的后悔都不一样的。
她后悔的,是今天来到这里,看见和听见这一切。她没有来的话就好了,她还能以为他喜欢自己,她还能装着他和自己拥有一样的心意,她还能为所有的事情留一点余地……至於现在,她连自欺欺人的资格也没有了。
他和她在一起,那个新的生活新的世界里,他有她。两人还住在一起,所谓的互相照顾,其实也就是同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