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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下功夫,她便把大概的型画了出来。傅靖瞄了一眼,心里有点不大好的预感。
「好了。」李少艾笑了笑。
谜底揭开了。
她的画极其粗糙,只是用各种不同形状的图形堆在一起,脸和眼睛是圆的,头发是直的,头和身材的比例不乎,重点是,他只能看出那像是一个人类,但实在说不出是谁。
「……」傅靖一默,隔了一会儿,再道:「你放弃画画的决定是正确的。」
「或者你可以教我。将你百分之一的天份教给我。」李少艾说道。
「你也说了是天份,天份怎么教?」傅靖看了她一眼。
李少艾「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忽然两眼发光的直盯着他看,微耸著肩,十指紧扣着说:「那你画一幅画送我吧。你画画这么厉害,将来一定会成为很有名的画家的。你画一幅画给我,画一些你从来不画的类型,只画给我,然后还要簽名,说不定我将来可以靠这一幅画成为富豪呢。」
他从来不画的,就是人像画。他画了很多风景和物事,但从不画人。
他侧过头来看见她正笑着,窗外的光轻轻罩著她的侧影,她的发丝极轻柔,风吹过便会有几丝扬了起来。她的睫毛也纤长,说话和注视他的时候会缓缓地颤著,好像是要诉说些甚么似的。还有她的笑眼、酒涡,和饱满的苹果肌,笑起来的时候清净甜美。
不少人讚过他的画,但没有人跟他说过,他可以成为画家。他的父母叫他要认真读书,将来从事公务员这个行业便最稳定;又或是从商也不错,钱途无可【创建和谐家园】;男孩子要从事工程也无不可,得以兼顾兴趣和事业。
但没有人跟他说过他可以成为一名画家。
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没有前途,没有钱途,没有生活,过得都是颓靡荒唐的日子。父母不知多少次强硬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所以他真的很想问她,为甚么觉得他能成为画家?难道擅长某样东西便能顺利成章的做那样的工作?这世界上擅长某种事情的人那么多,难道读书考第一的就能做大学教授?拿到游泳冠军就能做运动员?懂各种乐器的人便是音乐家吗?
是这样的吗?这么简单就能如愿吗?
正想开口之际,忽听见老师在台上毫无预兆地道:「李少艾,你来读接下来的这段。」他明显是看到李少艾没有专心上课,刚才一直在说个不停,所以现在叫她起来朗读课文。
她一愣,霎时茫然,老师讲到哪里了?她素来都是不能一心二用的人,所以要专心上课她才知道老师讲到哪里,否则的话,像她刚才那样上课偷偷讲话,老师的话统统变成了耳边的风,半句都没有听进去。
傅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唇不动地低声道:「第五段。」他平常都是这个样子的,上课时分心画画,另一边却会分一些心神听老师的讲课,所以他是个一心二用的专业户。
李少艾听了,对他眨了眨眼,立刻站了起来,从第五段开始读起。
读的时候,她偷瞄了傅靖一眼,没料到他也正看着自己。她心想,终于和同桌有交流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多次拉下脸来做主动的她,终于也得到了合理的回应。
自那天以后,他们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墙便倒下了。
每逢课与课之间的空余时间,李少艾就会在课本空白处画画,有时候画手,有时候画鸡蛋,有时候画老师,每次只要把书推到傅靖面前,傅靖就会笑得七歪八倒的,然后亲自在那上面把某些部份擦掉,再重新画回来。
他经常说,这些是她的画,可是她觉得,这些其实是他的画。因为他修改过,才能称之为画的画。
第三十八章
十一月八号,星期三,又是学校早会的日子。
其实天气还只是微凉,根本用不著穿西装外套。然而因为是早会,大家多不乐意也只能勉强穿上,否则连门都进不去就会给老师拦了下来。
同学在教室里排队,女生在前面,男生则排在后面,準备的时候,任惟伊偷觑了林天宇一眼,只见他微蹙著眉,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颚,明显有点不大愿意在这天气穿上外套。
他两三下扣好衬衫袖口的钮釦,穿上西装,略略抬头,从侧面便能看见他明显的喉结。他站了起来,扯了扯西装外套的驳头,抬脚便和顾政和傅靖往后边站。西装的肩线十分合适,穿起来很是笔挺。
任惟伊不禁纳闷,大家穿的是校服,理应是一模一样的,但为甚么他穿起来就是与众不同?是不是她的眼睛或审美哪里出了错?
任惟伊摇了摇头,打起精神来,不再胡乱张望。她们三人排在一起,跟著队伍走,前头由女班长带着,后面则有男班长垫后。进去礼堂坐好后,林天宇他们刚好坐在任惟伊她们的后方。
待各年级各班別的同学都坐好以后,每班的班主任便接着坐了下来,大家也不再说话,礼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台上的右边放了两支站立式麦克风,不用一会儿,便有一男一女走了出来,相信是这次周会的司仪。两人都是高三的学生,而且一看便是乖学生的模样,只有这样的学生才会让老师挑去做司仪的。
他们讲了几句开场白以后,大家便知道了这次周会的主题——音乐表演。
上台的表演者,都是在十月份参加了联校音乐节获得优胜的同学,从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到长笛等等,沐风书院是集齐了各个项目的精英的地方。到最后还有合唱团,听说文姿余也是其中一员。虽然不是领唱,但却站在了正中间的位置。
台上前前后后有四至五位学生表演过了。大家其实都没有认真的在听,一大早的,都还没有完全睡醒,台上出现过甚么人,表演了甚么,说实在的也没甚么人在乎。
大家只知道表演完了,记得像个机器人一样拍拍掌,表面功夫做足了就可以了。
李少艾也是这样。她大部份时间都是处於灵魂在飘浮的状态,反正音乐她也不行,这忽然有种莫名的自暴自弃的感觉。
右手边的两位司仪又再出现。他们介绍接下来的最后一项单人表演,大家心想终于快要完结了,暗暗庆幸。
「有请这次在联校个人钢琴独奏中获得冠军的三甲班方瑾怀同学。」女司仪带着微笑说道,然后便走到旁边的红幕后面。四周响起了掌声。
李少艾心头一震,双手僵在半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微怔,双眼眨都不眨的牢牢锁在台上。她看见一个身形瘦削的男生走了上台,皮肤偏白,戴着细框眼镜,风度翩翩地走往台中央的钢琴边。没有乐谱,只身一人,稍稍低头,手指便缓缓的在琴键间流动。
李少艾还是一脸的愕然,待她稍为回过神时,便低声问任惟伊:「刚、刚才说这人的名字是甚么?」
任惟伊不懂为甚么她会突然问这问题,不过也没有特別多问,只答道:「方瑾怀。」
「方瑾怀?没有听错么?真的是方瑾怀吗?」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的再问一次。
任惟伊看了宋程程一眼,两人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对视了一秒钟,对着李少艾又点了点头。
李少艾没有听错,那也不是幻觉。真的是方瑾怀。真的是他。她回来这城市以后,寻了那么那么久的人,原来近在咫尺。她一直以为在天边的人,原来就在自己的身边。而她竟然一次又一次的让对方溜走,直等到现在才看见他。
只是,他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他变得更瘦削,更白净了。不变的,是他那弹起琴来的样子。
他说过,只有在钢琴和音乐的面前,他才是他自己。她默默地看着台上弹著琴的他,那么从容,那么自信,那么温柔,这次她相信她没有看错了。
真的是他。
直到方瑾怀弹奏完毕,他站了起来,对着台下鞠躬,然后便离开了台上。接下来的表演是甚么,有谁,李少艾完全不知道。她的一双眼睛从方瑾怀走下台后便一直跟随着他。
她的脖子伸得老长,终于在人海的缝隙中找到了坐在第一排左边的方瑾怀的背影。
随着早会完结,李少艾再也不能盯着那身影了,她有点失落地离开礼堂。
任惟伊和宋程程很明显察觉到了李少艾心情的变化,宋程程因而问道:「你怎么啦?你认识刚才那个方学长?」
李少艾回过神来,该如何回答?认识吗?她刚才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敢相信真的是他。不认识吗?她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惊魂不定。
她顿了顿,忽然想知道更多方瑾怀的事情,问道:「程程,惟伊,你们知道方学长吗?」
任惟伊很确定这个问题不是在问她。因为她谁都不认识,如果是其他年级的话,问她也等于是白问了。所以跟著看向宋程程,这个答题与她无关。
宋程程也是如此觉得,她想了想,然后说道:「方学长听说音乐很厉害,好像说他的家里有特別一个音乐室的。去年就已经在联校的钢琴独奏里拿了冠军,听说除了钢琴,他还会小提琴啦,结他啦……」
后面这些李少艾自己也知道,她好奇的并不是这些。因此她打断问:「那他有女朋友吗?」
对面两人瞠目结舌,看着她有如看着一头想要冲出笼外的野兽。
「我们怎么会知道?」任惟伊很是清醒地道。除非他和谁公然在学校里牵手,否则高一年级或低一年级的八卦,都不会传到她们这里来。
「那他有甚么习惯吗?例如,在哪家餐厅见过他吃饭?或者甚么特定的时间会去图书馆之类的。」
宋程程忍不住笑,打趣道:「少艾,你是不是给他迷倒了?就看他弹了一场钢琴就给迷成这样啦?」
李少艾心想,不是单单看他弹一次琴这么简单而已。她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看过他弹琴了。「有吗?有甚么习惯吗?」她忽略了宋程程的问题,自己又再问一次。
宋程程思前想后,答道:「好像他每天下课以后都会在学校练琴。」
李少艾有点惊讶地问:「他家里都有音乐室了,为甚么还要在学校练?」
宋程程摊开双手,耸耸肩,表示太详细的事情她就不清楚了。其实,他是不是真的每天都去练琴她都不知道呢,都是道听途说,而且她也没有特別跑去验证过。
如此一来,李少艾只得靠自己去接近他了。她想过直接跑去三甲班的教室的,然而上课时间到处都是人,她根本不可能有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因而想到趁他下课练琴的时候去找他是最合适的。可惜她每天下课以后都要去补习,简直把她给憋坏了。硬生生的等到了星期五,她一下课就跑了去钢琴室附近绕圈子。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半个人来。
她开始怀疑宋程程的情报是真是假,或许不一定是假的,也许他今天就是突然不来了。然而她等了这么一个星期了,好不容易才盼到今天,实在没办法就这样离开。
於是她背靠著墙,双手夹在腰后,眼睛盯着被擦得发亮的地板,开始数着无意义的数字。
他甚么时候才来?他会不会不来?他现在在哪里?数到一百他会不会出现?要不要数到三百?李少艾的脑海里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全部都可怜的得不到答案。除了继续等下去以外,她甚么都掌握不了。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正沮丧间,忽听到右边传来了十分规律的脚步声。李少艾的心狂跳不止,却转过身来,手撑在窗边,装作专心又淡定的看着窗外的景致。实则她的余光一直盯着走近的人,从那身材还有肤色,她可以肯定是方瑾怀。
她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刚才来得太急,一时没有模拟好看见他时应该做些甚么、说些甚么。现在又想直接冲过去,但又怕吓著了他;装作路过,但又不是熟人的资格;还有开口的第一句,应该说甚么才够自然?
一直如此的天人交战,直等到方瑾怀已越过了她,走了进去钢琴室,她都后知后觉,隔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才发现。
她听到钢琴室内传来隐隐的琴声,好像隔了一层膜一样,明明他就在眼前,但那弹出来的音符却虚无缥缈。她悄悄地站在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他弹琴的侧影。
之前在周会上始终隔着一段距离,他的表情她无法看得真切。然而此刻他那样的近,她能看见他的皮肤,五官虽然不怎立体,但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气质,还有纤长好看的手指……
琴声霍地止住,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四周顿时像无人前往的森林一样死寂无声。
方瑾怀转过头来,透过玻璃窗也盯着她。
第三十九章
那年李少艾七岁。
她的爸爸妈妈都要上班工作,没有兄弟姐妹的她,每天都是自己一个人,然后被妈妈送去参加不同的兴趣班,在那里等待下班的妈妈来接她。
她学过画画,学过钢琴,学过小提琴,学过芭蕾舞,学过羽毛球……或动或静,当时能参加的兴趣班几乎都有参加过,多到已经有点数不清自己到底学了多少样东西了。
然而最神奇的是,不管是哪种,她都学不好。每天都只是盯着墙上的挂钟,盼著快点下课,然后可以等到妈妈来接她。
那会儿她最讨厌的就是下课以后还要去兴趣班。
兴趣班上的小朋友大部份都有家长陪同,看着她只有自己一个,便总爱欺负她。明明是摆在她面前的画笔和颜色笔,却偏要跑过来硬生生的抢走,或者是有缺口的羽毛球就丟给她,诸如此类,那会儿她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因为她的背后没有妈妈为她撑腰。
然而那么多的兴趣班,她唯一喜欢的便是钢琴,并不是她有多擅长,而是因为班里有个哥哥对她特別好。
那个哥哥比她年长一岁,从四岁开始就学钢琴,所以是他们班的小助教。班里有十个小朋友,钢琴有五台,两人一台,轮流练习,然而跟她一组的大胖子每次都把她挤到一边去,她连钢琴凳的边儿都碰不著。
助教哥哥看到她手足无措地站著,便走了过来,跟她说:「你跟我一起弹吧。」他指了指在前方的一台钢琴,那是他作为助教的专属位置。
李少艾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但脚步却像黏了在原地一样,动都不动。
助教哥哥笑了笑,对她伸出手:「我教你弹。」
她看得出神--世上有人笑得像天使那样好看。她没有见过天使,但她却莫名的觉得他像天使。
然后便似失了魂一样的把手放在他的手里,跟著他走。
他们坐在一张钢琴凳上,助教哥哥弹了一遍,然后看着她弹一遍。可是她紧张不已,很多音符都弹错了,而且左右手无法协调,右手弹了一个音,左手又不合时的跟著按了下去。简直无法入耳。
但他却半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在乐谱上圈了几个她弹错的音,然后又耐心地教她正确的位置在哪里,还有左右手应该如何就著拍子。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首曲是约翰汤姆逊的《水上天鹅》。
他弹的是《水上天鹅》,但她弹的却像是水上遇溺的鸭子。一遍又一遍,错了又错。她有点害怕,畏畏缩缩的看他,觉得他一定用尽了耐性。
没想到他的表情还是一脸的温和,说道:「你把手放在我的手上面,跟著我一起弹一遍,好吗?」
李少艾红著一张小脸,颤颤的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很温暖,弹起琴来有重有轻,不像她,总是野蛮地一个一个琴键按下去。
她看着两双重叠的手,又会分神去看看那琴身反映出来的他的样子--他笑起来好看,他弹起琴来时也好看。那个当下她真希望这首曲永远不要停。
「你、你可以再弹一次吗?」李少艾抬头看着他问道。
「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