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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B】我有多么喜欢你-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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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是不知道。也许根本没有人在意。

        任惟伊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但这里还是跟记忆中的样子一样,温暖的阳光照在树上,地下因此生出庞大的树影。河面平静无波,好像甚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她坐在一棵凤凰木下,拿出画簿画下自己脑海里想到的画面。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忘了自己那会多少岁,反正是爸爸还在她身边的那段年月里。她不禁想,只要是爸爸在,她就好像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孩。

        但现在匆匆忙忙间,她好像已经长大了,而爸爸还是那个年轻英挺的模样,牵着她的手,让她沿着河堤旁的小石阶走着。那会儿她不怕掉下去,因为爸爸的大手会扶著她,她安全感十足,不知道甚么是害怕。

        那画面她记得很清楚,至於为甚么这里会成为她和爸爸之间回忆的地方,则是因为更久以前,她和爸爸逛街的时候发生过一件小事。

        那天爸爸放假,牵着她在大卖场逛街,顺便等妈妈下班。

        他们逛家具部,因为那里好像是比较接近生活气息的地方。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的任惟伊,不会给电冰箱的功能,或者是空调的舒适而给吸引过去,反而是播放着不同画面的电视机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住了。

        她小小的身躯站在宽大的电视屏幕前,全神贯注地看着上面五颜六色的画面。

        其中一部电视在播放着一个旅游节目,那个女主持人来到澳洲的黄金海岸,烈阳高掛,她穿着透薄的长衫长裤,然后站在海边。

        摄影师在她的身后拍摄,她张开双手,风吹过她的头发,她的发丝看起来像在风中飞舞;风又吹过她的身边,她的衣服被吹得鼓了起来,看起来清爽舒适。

        她的身影站在不见尽头的海边,大海是碧绿色的,太阳耀目的光线照在水面上,风也吹皱了海面,波光粼粼,她才知道原来水流动起来的线条是如此的好看。

        头顶上的天空是怡人的各种蓝,或深或浅,不同层次,并不沉闷,略过的白云轻飘飘软绵绵似的,像个惹人垂涎的棉花糖。

        那个世界好美丽,这是任惟伊当下发自内心的感受。在那会儿她才知道,原来她生活的她所在的世界,只是其中一个世界罢了。

        原来还有很多別的世界她不知道的,却是如此漂亮閒适,与她现在的世界有著明显的不同。

        任爸爸蹲在她身侧,问她:「小惟伊在看甚么?」

        「爸爸。」任惟伊回过头来,一双乌黑的眼亮亮晶晶,兴奋地说:「这里好漂亮。我也好想去看一次海。」她小小的手指指著电视。

        可是,这个城市没有那样的海。

        这个城市有人、有树、有河、有溪水,却偏偏没有大海。

        「等你长大了,爸爸就带你去这个地方。」爸爸笑了,但任惟伊却有点失落。虽然如此,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乖乖地点了点头,从来也不会撒野。

        这种情态爸爸看在眼里却是於心不忍。特別是孩子如此懂事,做大人的就更加的觉得愧疚。

        所以一个风和日丽的十月十五,是任惟伊的生日。

        爸爸特別请了假,带她来到凤凰河,这河离他们家有点远,而且是在相反的方向,所以任惟伊是第一次来。

        河始终是河,不能跟宽宏的大海相比,然而任惟伊已经满足了。

        因为这里也有蓝天,也有微风,也有阳光,也有流水,甚至还有美丽的树木。即使那时凤凰木没有开花,但也足够漂亮。

        最重要的是,她有爸爸。爸爸牵着她,她便沿着河堤走一遍。河堤看似没有尽头,怎么走都走不完。她也希望是这样,她愿意一直走。

        但后来她才明白,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事物都有尽头的,而且没有一样东西事物是永恒不变的。

        那样的回忆已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时光使记忆蒙上了灰尘,但只要她把这份回忆再拿出来,然后把上面的灰尘轻轻拍一拍,记忆便会再次簇新如昨天。

        多么奇妙,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第二十六章

        任惟伊便是这样,静静的坐在大树下,一边回忆,一边画画。

        其实她的画功很一般,不算丑,也绝不算好。可是她只有这样做,才能把记忆保留着。因为她害怕终有一天,她会渐渐忘记了这些东西,这些对她来说曾经是她生命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事情还没有发生,她便在害怕和担忧了。或许是因为她知道,生命里很多东西都来不及让她抓住便溜走了,所以她的每一步都是带着不安和恐惧的。

        还未享受过当下,便开始担心未来了。

        任惟伊一边画,便总是会想起自己的爸爸。她想着今天是她十六岁的生日,如果爸爸在的话,他会跟自己说些甚么呢?还有往后呢,她一天一天的长大,十七岁,十八岁……然后会到了一个阶段,她一天一天的变老,五十岁,六十岁……

        但爸爸还是三十七岁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了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写的一句话:「然而她却二十岁了。而且到秋天我也会变二十岁。只有死者永远还是十七岁。」

        就像她的爸爸,永远都是三十七岁。

        那样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呢?她心里想着。

        这样的话,她的爸爸便永远不老。就算她自己老去也没有关系,只要爸爸永远都是那个模样就好了。

        ——一直那样的年轻,浓黑的短发,眼角只有几道的皱纹,有力的臂膀,还有经常穿着黑色的球鞋……她一直默默地想着。

        忽然间有人在她的右边停下了脚步,她无意间一瞥,是一双黑色的球鞋!

        她不能控制的欢喜若狂,赶紧抬头看。

        她心里想,难道爸爸真的回来了?就算不能永远回来都好,就算只能回来一段很短的时间也好,让她看一眼吧!让她见一面吧!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他说,那些之前来不及说的,只能留在心里慢慢凋萎然后越埋越深的,现在真的很想有机会可以告诉他。

        她满怀期待的抬起头来,几乎连手里的画册和笔都要拋掉了。

        然而她看见的,只是林天宇。

        她想都没有想过会是他。

        怎么会是他?

        那一刻她的表情彻底僵住,一部份来自讶异,一部份来自失望。那期待来得这么快,但后面那失落却沉入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她愣住了几秒,没有说话,然后便生硬地低下头,二话不说继续画她的画。

        林天宇虽然不明所以,却忍不住笑了笑,坐在了她旁边,调侃道:「你的表情怎么还是那么实在啊?看到我很失望?你约了谁?」

        虽然任惟伊一向是表情冷冰冰的人,只要是见过她的人都知道,但他自问自己有好几次都看到过她別的情绪,所以就算她与平常有甚么不同,他大概也能明白的。见怪不怪嘛。

        然而今天的她好像又有点不一样,单单是刚才第一眼的那个反应,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如此期待的眼神。

        他忍不住想,她是在期待着谁。

        「没有谁。」任惟伊的声音冷清清的,说的也是大实话。

        他每次都觉得她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像是一朵独自开着的花,高傲地独立著,拒绝任何人靠近。

        「是么?但你刚才的表情说你有。」林天宇眉峰一动。

        任惟伊没有说甚么。她心里自有期待的人,不过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罢了。说到底也是一场无可救药的空欢喜,也许是他把自己拉回现实的。

        林天宇坐了在她旁边,手肘撑在膝盖上,閒适地低著头,眼光盯着她画的画。

        是一个女孩子的身影,张开双手,虽然头发凌乱了,衣服吹歪了,但看上去很是自由自在。

        他不知道任惟伊竟然连画画也在行。

        「在画谁?你么?」林天宇问道,但他想这应该不是她,因为画里的人是长头发的,但任惟伊是一头及肩的头发。

        任惟伊摇了摇头,答道:「一个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的人为甚么要画,他没有懂。只见她画上了大海,又有云朵,他觉得这地方很漂亮。只可惜这画没有颜色,如果再加上各种人间颜色的话,一定会更好看。

        「这是哪里?」

        「黄金海岸。」

        「你想去?」

        任惟伊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不想。」

        不想去的地方又为甚么要画,林天宇也是没有懂。但任惟伊很是专心地继续画著,他便也很是专心地看着她画。

        过了不知道多久,轮到任惟伊缓缓地问:「刚练完水?」她闻得到他身上游泳池的味道,还有记得刚才瞥他一眼时他还没干透的头发。

        林天宇「嗯」了一声。

        「练得如何?」

        「还行吧。」林天宇双手撑在身后,身子懒洋洋地向后仰,抬头吸收一下这午后美好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好像到了停滞期了。一开始疯狂练的时候,进步是很明显的,但持续练下去,便停滞不前了,没有太大分別。」

        任惟伊悄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过脸来看他一眼。

        但她只看到他仰头的侧脸轮廓,只是匆匆一眼,但她发现自己看得挺仔细的。假如现在叫她画的话,她应该也能画得出来。

        「打算放弃么?」她事不关己地问。

        「不能放弃了,只有最后不到两周的时间,只能更加发狠的去练。」他低笑一声,虽然语气听起来不很在乎,但她觉得他其实是非常在意的,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

        「为甚么要这么固执?就算你赢了,也不会有甚么改变的。」

        「但我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林天宇说道。「我比以前更快更好,就算我没有赢,我自己也已经不一样了。」

        任惟伊手里的笔停住了,仔细地反覆地咀嚼他话中的话。她听到了,他说他改变了自己,他说他自己变得更好,他不是要改变生活,他是要改变他自己。

        她大概没有试过这样主动的自己改变自己,她只有被这个世界和这个生活不断的改变自己,所以不管她再如何咀嚼,也无法理解那样的心情。

        於是两人又沉默了起来,她画她的画,他看她的画。

        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既然不想去,那又为甚么要画海?」

        「不是不想去看海,只是不需要去黄金海岸那么远而已。我想看海,不过这里没有海。」每年她生日,阿爸都带她来这里走一趟,而且还答应过她,十八岁生日那年就带她去看真正的大海,不管多远都带她去。

        因为他说,那会儿她长大了,不能再把她困在河边,应该要给她一片大海,让她可以自由自在。

        其实对她来说,只要是海就可以了,她不用去多漂亮多美好多遥远的国度。

        她多么的期待,多么多么的想快点就到十八岁。但是现在,她已经不能再期待了。

        爸爸离开的那瞬间,梦便破碎了。

        「为甚么想看海?」

        「因为有人答应过带我去。」

        「谁?」

        「我爸爸。」任惟伊回答得极慢,最后的那个「爸」字说得极轻极轻,好像一个轻飘飘的泡泡瞬间在半空中破掉一样,那声线隔了很久很久后才传到他的耳中。

        任惟伊没有哭,她甚至可以说是极度的不寻常的冷静。

        然后她如此平和的声线进入他的耳里,再进入他的心里,就好像有人轻轻捏著他的心在缓缓地摇晃著似的。那一下一下的晃动,使他渐渐看得真切。或许她不是在等谁,或许她在等一个她知道不会再回来的人吧。

        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叫她如此期待?明明自己生日还特別一个人来到这边,大概就是一个比梦还遥远的人,所以当她看见是他的时候,才会如此落寞。

        两人又再隔了一段时间不再说话。他们之间是长长的沉默。

        但很奇怪的是,两人竟然都同时觉得这样的宁静挺好的,不是强逼著一定要跟对方沟通,有时候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或者压迫,好像都渐渐熟悉了对方,然后没有甚么事情是非做不可或非说不可的。

        就算甚么都不做,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你猜,海到底有多少种颜色?」林天宇看着她的画问道。有时候他想到甚么,就随口说出来。任惟伊爱答不答,没有甚么所谓,反正他知道她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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