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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这大瑞即将变天了……绾绾，你要保护好自己，师父不后悔……”
被侍卫们强行从水牢带走之前，师父笑着对我说，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等到许久之后开始明白的时候，又似乎太迟了。
我的刺杀并没有帮助师父逃狱，却是因为顾寒的受伤，而使得师父被斩首的时间往后面拖延了十日。
我原先以为，在我刺伤顾寒之后，我与他，自此，生生世世，再无可能，他也再不可能跟我说一句话了。
却不曾想，在刺杀他的第三日，他便派人前来椒房殿接我。
“你们这是干什么？莫非是如今顾寒想起那一日我刺了他一剑，那时候忘了惩戒我，今日便想要带我去宗人府？”
我冷笑着发问，却见平日里跟在顾寒身边的那个太监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娘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陛下说了，夫妻这么多年，都不曾好好叙叙旧了，如今，他想好好跟您聊聊天……”
我紧抿着唇，没有说话，那一日不论青红皂白刺了顾寒一剑是我不曾想清楚，我也知道，若是刺他那一剑的是别人，怕是如今早已经人头落地，性命不保了，顾寒对我，终究还是念着几分旧情的，此生既是夫妻，已然怒眼相对了，也不至于连见一面都不可以。
只是，我从未想过，顾寒让那小太监带我去的地方，是这皇宫之中的九层阙。
自古以来摆放先皇的牌位的地方。
夜，漆黑。
然而九层阙里面的长明灯却始终亮着，顾寒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站在顾家先祖的牌位前面，因为是背对着我的缘故，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今日，他格外的沉重。
“朕还记得，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那时候，朕还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每一日都想着该如何获得先皇的宠爱，是不是有朝一日能够将自己的牌位放到这里……”他低笑着回过头，声音有些沙哑，眸子里面也有了些红血丝。
“那时候朕没有母亲的宠爱，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一腔热血的孤勇，是你偷偷潜入这九层阙每日给朕一个馒头，你跟朕抢肉吃，却又告诉朕，终有一日，你会让朕光明正大的站在这九层阙……”
回忆起往事，他的眼前一片迷蒙，距离我越近，我就越感觉他身上有了些酒气。
“你喝醉了。”我淡淡笑了笑。
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朕没有醉！”铺天盖地的酒气席卷而来，这人却偏偏执拗地要说自己没有醉，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九层阙的构造从来都是上楼抽梯，我刚刚上来的时候，梯子便被人拿走了，如今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便只能够陪着这个醉鬼坐在这里，孤独地看着顾氏皇族的列祖列宗的牌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他的手里面还拿着酒壶，我见他再度举起酒壶痛饮了一口，下意识的就想要去阻拦，毕竟他的身上还有剑伤，可是又想起来，我与顾寒之间早就隔了一条长长的银河，数十年的感情早已经毁于一旦，我似乎没有什么拦他的理由了，因此也就没有动手。
然而，顾寒在痛饮了一口酒之后，似乎是恼了，他就酒壶扔在地上摔碎，随即便像是发疯一样的吻我。
我忍不住推开他，却被他扼制的死死的，良久，我听见他在我耳边咬牙道，“绾绾，你已经好久没有关心过我了……”
就这么一句话，我顿时就愣在了当场，这些年，我受够了顾寒的冷言冷语，像这样的一种闻言软语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我的眼泪就刷刷地往下落，完全控制不住。
我听见他在我耳边道，“绾绾，你是不是觉得那一日在姜沉鱼宫殿的时候，朕因为洛雁的事情打疼了你……”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无比，“你从前没有这么记仇的，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怎么就不喊疼了呢……”
他的语气竟是像个孩子，仿佛这些日子，受够了委屈的是他而不是我一般。我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想要去擦的时候，早已经糊了一脸。
那些年的往事浮上心头，对顾寒的感情竟是顷刻之间又翻涌了上来，先前莽敦在我体内种下的情蛊竟是发挥了作用，再加之我为了救师父而服用了那种伤身体的药丸，一口鲜血便在倏忽之间吐了出来。
“咳咳！”
我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地推开顾寒，准备去擦唇角的血迹，紧接着，便看见了顾寒那惊愕的神色。
第29章
“朕记得你从前的身体很好的，哪怕是受了剑伤，也依旧甭管再第二日活蹦乱跳……”他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块手帕，轻轻地擦拭掉了我唇角的血迹，看上去很是温柔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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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照进来，我看着此时此刻对我满是关切之意的顾寒，整个人竟是怔了怔，眼泪簌簌的流着，这些年受的委屈似乎在这一晚都烟消云散了。
“朕多么怀念当年的你啊，那个时候的你天真烂漫，你为朕在月色下跳那一曲云柯夜华的时候，朕简直觉得，你是天下最完美的姑娘了 那个时候的你拿的起刀剑，也舞得了惊鸿，你知道那个时候在军营的时候，朕每日看着你的睡颜都在想什么么？”他笑问。
“什么？”
“朕在想，若是有朝一日，朕能够光明正大的进这九层阙，一定要把你带到祖先的面前，让他们看看，这大瑞不只将来会有一个贤明的帝王，还有一个贤德的皇后……”
说这话的时候，顾寒的唇角勾了起来，他伸出手来将哭到颤抖的我脸上的泪渍抹干。
他拉着我站起来，指着那一个个大瑞帝王的牌位一个个的认，“绾绾，你看，这是开国的皇帝，当年曾以一万兵力攻下了围的像个铁桶似的北望山，如有神助！”
他又指着另一个牌匾说，“你看这一刻是朕的皇爷爷，他曾经为了这个帝位，在文武百官面前，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指着最右边的一个对我说，“你看那一个，那是朕的父亲，夺得皇位之时，他曾亲手杀了朕的皇爷爷！”
他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原本刚毅非凡的脸在月色之下，多了一些诡异。
最后，他突然对我说，“绾绾，你看，这帝王业要有多少人流血啊……你是女儿身，你会帮朕打这天下，可是最终守天下的终究是朕一个人你知不知道……”他的手死死地攥着我的肩膀，双眼通红。
“有时候，朕比任何人都希望姜知非能够活着，他是这大瑞的文胆，朕比你更加珍惜他，正如朕珍惜当年的你一样！””
炙热的酒气扑在我的耳边，我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忽然就想到了这一次顾寒找我来的目的。
顾寒不愧是顾寒，这么多年了，都不曾改变过，他总是喜欢这样，给一个甜枣再打一巴掌，他总是以为这样的方式会让人心里面好受一些，其实他不知道，每一次被他这样愚弄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一直垂在右侧的手攥得死死的，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他吼，“顾寒，我陪了你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守江山难，可是为什么，为了你的江山天下，就一定要牺牲别人呢？更何况，你分明知道师父是清白的！”
是啊，这世上谁都可以叛国，但是只有姜知非不会。哪怕是去西夏把我捡回来，他都要顺带偷一份西夏的军事布防图回来，他又怎么会叛国呢？
“顾寒，你坐了这么久的皇帝，你不傻，你如此这般污蔑忠良，不仅是坐着带血的龙椅，还是要把你周围一个个真的想要帮你的人给推走！”
我试图说服他，然而却被他冷冷的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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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苦笑着，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紧接着一拳打在我身后的墙上，我闭着眼睛，都能够感觉到身后墙体的震动。
“顾寒，这些年，你我都变了……”
我抬眼看着他微笑，可是眼泪却是充盈着整个眼眶，手指指着他，我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你说你怀念从前的时候，我比你更加怀念，你知道么，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会想到小时候，想到在军营的时候都你我，那时候我们的心还不曾陷进这血腥的深渊，那时候，你爱洛雁，但是也对我很好，可是为什么在你登上皇位之后一切都变了？”
我指着他的胸口，字字扎心，这是这些年，难得的我在他的面前说出自己心里面想说的所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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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骨勒得紧紧的，发出了“咯吱咯吱”地声响，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地上的另外一壶酒，痛饮了起来，一壶酒下肚，我笑了笑，将那个酒壶在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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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他笑，一字一顿，许久，望见他眸子里面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的情绪。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许久，一切的话又都收了回去，最终，只剩下一句，“绾绾，朕仍旧是希望你不要恨朕……”
第30章
从九层阙回到椒房殿的时候，整个椒房殿都呈现出一种低气压的感觉，我回去的时候，刚刚好，洛雁坐在那里。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穿着一袭淡绿色的华贵长裙，柳叶眉轻挑，她染了丹蔻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见我回来了，倒是也不起身行礼，只是屏退了椒房殿里面的众人，浅笑吟吟地看着我。
“谢绾，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倒了杯茶水，饮了起来，随后又眼波流转了一下，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自己那凸出的小腹，笑眯眯地问我，“谢绾，你可知道本宫肚子里面是谁的孩子？”
我缓步走到她面前，先前在九层阙已经吐了好几口血的我不是很有力气跟她争吵，只是，凭着昔日学过医术的经验，我却是一眼就看出她肚子应该有四个月了。
“你的孩子不是顾寒的？”
我蹙眉道。
下意识的想要摸一下，却被她一下子给打了回去，“是不是顾寒的，都跟你没有什么关系，谢绾，你只要知道，今日我肚子里面的我说他是龙种他便是，若是他有个好歹，那就是你谢绾的罪！”
她的声音扬高了八度，突然整个人往我面前靠近。
我大惊，下意识地就往后面退，“洛雁，你想要干什么？”
一面往后退着，我一面试图喊锦绣她们出来，额头上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我知道，今日在这个宫殿里面只有我和洛雁两个人在，若是洛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不要试图挣扎了！谢绾，你我之间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终究是要有个了结的，你说说，若是今日我的这个孩子没了，顾寒是帮我还是帮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洛雁咬着唇冷笑了一声，眸子里面满满的恨意，她尖锐的指甲刺到我的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你难道不知道我什么意思么，谢绾，你我之间斗了也有很多年了，昔日你是谢氏遗孤，将门虎女，而我只是一个小小尚书之女，而如今你什么都没有，我却是宰相之女了，我倒要看看，你的路是不是还能够这么顺风顺水！”
她笑着，突然就将我的手放到了她的肚子上。
“洛雁，你干什么？”
我想要挣扎，然而手却被她扼制的死死的，“你摸摸看么，你看是不是还能够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心跳？”她笑吟吟道，“没错，这是莽敦的孩子，若不是因为那一日，你要我到皇宫门口等你，我又怎么会被带到西夏？”
“谢绾，我这一生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你！欠我的，你终究是要用血来还！”
她笑的张扬肆意，平生第一次，我感觉会有人让我那么害怕，她说，“谢绾，你我之间的故事终究要有一个了结，即使是两败俱伤，我也要让你尝到彻彻底底的痛失爱人的滋味！”
她说着，捏住我的手蓦然用力，我下意识的挣扎，眼见着她对我笑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都摔了出去，不是我推的，而是她自己摔的。
顷刻之间，我看见有血柱从她的腿间流了出来，她捂着肚子开始对外面喊叫，而我则是愣在当场。
第31章
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朝代，谋害皇嗣都是大罪，纵然我仍旧是着大瑞的皇后 也终究逃不过这一劫，更何况，如今，我谋害的那个人的父亲还是当朝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么可以容忍自己的女儿受伤。
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烛火幽幽，我被绑在宗人府的一个十字木架之上，手腕脚腕上被绑的满是血痕，情蛊的毒发了，我整个人发抖得厉害，浑身冰冷，可是身边除了渴望严刑逼供的官吏什么都没有。
“嗖！”地一鞭子抽到我的身上，耳边响起的又是那个小官吏尖锐的声音，“你说，你到底是如何谋害贵妃娘娘的？”
真难听的声音，我轻嗤了一声，只是笑而不语。
“这种情况之下，你这【创建和谐家园】竟然还敢笑？”
又是“嗖”地一鞭子抽到了我的身上。
我咬唇，扼制住不让自己叫出声，可是却忍不住对那官吏道，“你叫顾寒来，有什么话我当面跟他说！”
是的，到这个宗人府的府衙之中已经有三日了，顾寒竟是一下子也没有出现过，他不曾问问我好不好，也不曾问我是不是真的谋害了洛雁，似乎我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一般，似乎就连我的性命，也不是那么的在乎。
“别痴心妄想了，皇上如今正在这监牢的隔壁，若是想要来见你，早就见你了，你可别再做皇后梦了，还是把应该招认的都招认了吧！”那官吏嘲讽道。
他这句话像是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眼皮有些费力的抬了起来，瞥了瞥隔壁，幽暗的灯光照在墙上，果真还有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袍的男人的剪影。
是他……
原来，他真的一直在。
“顾寒，你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
“顾寒，你难不成如今真的以为我是那种善妒到会害死一个孩子的人么？”
我对着隔壁喊叫道，泪水早在不经意之间充盈了眼眶，他不信我，他终究是不信我。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不曾信任过我。
体内的情蛊让我的心一阵一阵的绞痛，支撑不住的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见我突然吐血的那个小官吏许是有些怕了，赶忙就跑了出去，应该是跟顾寒通风报信，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一种情况之下，他也没有肯来见我。
相反，出来的反而是顾寒的贴身的侍从，安公公。
他看着我，苍老的眼角似乎也有了星星点点的泪光，满是皱纹的手似乎想要触摸那道在我脖子上面的鞭痕，但是终究又缩了回去。
他说 ，“娘娘，您不要太折腾了，帝王之家最忌讳的就是太较真。”
他还说，“您这样，自己难受，皇上看着也心疼，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这一生能在一起不容易，何必相看两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