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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若枝也没多看,默默地站在长明灯前,想了想与郞氏在一起的画面,便离开了佛塔。
来了寺庙,是一定要捐香油钱的。
元若枝的例银不多,也大方拨出一些聊表心意。
玉璧又扯着她去拜菩萨,她便去了离佛塔最近的一处偏殿,里面供奉的是一座睡着的观音像。
玉璧仿佛积攒了一肚子的心愿要和观音说,噗通一声跪下去,朝着观音跪拜叩首,跪念了许久。
元若枝觉得观音多半不会实现玉璧的愿望。
她望着观音像,心中也缓缓地冒出一些无人可说的话。
元若枝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
她刚闭上双眼,便听得身后霍氏几乎失态地质问道:“侯爷呢?侯爷在哪里?”
元若枝回过头,很意外地看着霍氏,霍氏怎么跟来了这里?
听她的话,魏锋程难道没去广济寺吗?
不应该啊,前一世魏锋程去了广济寺,亲眼见了她,虽然他很快就离开了,但他回去之后,就与她定下了婚事。
何况就算魏锋程没去广济寺,霍氏也不该追到她这里来吧!
元若枝继续拜下去,也不搭理霍氏。
直等到上完了三炷香,才徐徐起身,说道:“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
霍氏此时已经恢复了表面冷静,她很善解人意地说:“若枝,今日你父亲让我带你来相看,你怎么能自己偷偷跑来跟侯爷见面?这对你的名声很不好。侯爷和昌平侯府老夫人在哪里?快让母亲出面给他们赔礼道歉,免得魏家误会了你。若因此与你婚事不成,你父亲定要怪罪于我。”
霍氏向来很会说漂亮话。
不愧是生过一儿一女,还能再嫁官宦之家的女人。
起初元若枝也被霍氏的“好心”给迷惑过。
直到她明明顺从着霍氏,却被父亲罚跪得膝盖都有了旧疾,在霍氏手里摔跟头都摔傻了,才学了乖,便懂得了怎么忍气吞声做一个“贤惠懂事”的姑娘,从而获得长辈们的赞赏。
现在,她才懒得去博什么贤惠的名声。
元若枝淡着脸道:“你若真想我婚事成,为什么明明是我相看的日子,还要带着你精心打扮过的女儿一同前往?我若相看不成,你十分高兴吧?你也不用担心回去了之后父亲会责怪你——因为父亲今日肯定会责怪你的。”
霍氏脸微僵,这继女怎么回事。
从前她可是从来不敢这样直接地跟她顶白!
元若娴上前一步道:“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说母亲?你相不相得成,又不是母亲说了算。那不是全看昌平侯府的主意吗?”
霍氏顺势道:“你姐姐说得对。若我能拿定你婚事的主意,我自然将你嫁给天下最好的男子。”
元若枝笑道:“是么,不过不用您操那份心了,我刚求了菩萨将我许嫁给天下最好的男子,菩萨已经答应了。”
元若娴心口一紧。
霍氏也惊道:“你和侯爷相看成功了?昌平侯夫人已经点头了?”
元若枝纠正她:“我是说,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霍氏嗤笑一声:“那不正是昌平小侯——”
元若枝忽变得笑容明媚:“不是他。”她稍顿片刻,笃定而大声地道:“是太子殿下。”
顷刻间,霍氏与元若娴的笑意生生凝固在脸上,随即便如同开裂的墙面,一点点剥落似的,显得有些狰狞。
母女二人不由自主浑身发抖。
连玉璧和玉勾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双眼。
“疯了!疯了!”
“元若枝你简直疯了!”
霍氏惊恐地连连后退,元若娴也吓得不轻。
太子聂延璋,莫说止小儿夜啼,便是朝廷重臣见了他,也未有敢近身喧哗者。
只因他嗜血残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几乎没有人性,乃是佛祖都度化不了额鼻地狱恶鬼。
便是在这宝相庄严的佛殿之中,念及他的名字都觉得寒意彻骨。
霍氏少有听说过太子的一桩“轶事”,做了足足三天的噩梦。
整个京城里,谁敢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且那太子母族覆灭,其人堕落不堪,只知道走猫遛狗。再怎么风光,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人人都知道……他是迟早要被废了的啊!
太子已到婚龄。
待嫁少女无不对太子唯恐避之不及,元若枝竟然说要嫁给太子,霍氏险些晕倒过去。
宝殿侧廊,微露一袭华贵的玄色暗纹衣角,边缘处乃是龙纹织金滚边,华贵而气势摄人,令人望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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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跟随而来的知客师父,哪怕伺候过聂延璋数次,也还是瑟瑟发抖,不停地默念心经,却仍旧唇色发白。
第4章 姑娘好大的脸!竟然敢觊觎……
太子聂延璋凶名在外。
人人见了都怕。
但其实,他生得并不丑,反而模样精致俊美,美得雌雄莫辨,如仙人下凡。
甚至会让人觉得元若枝那一番话是亵渎。
太监陈福战战兢兢地望着聂延璋道:“……主、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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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背后呢。
陈福还很自信地觉得,光凭借样貌,这世间恐怕少有女子配得上他家殿下。
那位姑娘好大的脸!
聂延璋看着少女从宝殿远去的背影,鼻息里溢出疏懒的浅笑。
但绝不是为少女背地里向他表明心迹那一幕感到高兴,而是一种恶劣的,微含阴郁的笑容。
“走吧,平康姑母还等着孤。”
他的嗓音十分温润,竟与他的性子十分不符。
陈福忙不迭跟上,生怕聂延璋忽然变了主意,万一在这宝殿里见了血……
虽然说也不大要紧,普天之下,生杀大权不正掌握在皇室手中?
可佛祖毕竟是人界之外的神仙。
到底是要尊重着些,不能脏污了佛祖的地界儿。
随从的小沙弥眼见居然顺利脱身,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之后,精疲力尽地靠在大理石栏杆上,这才惊觉后背全部叫冷汗给打湿了。
他可也不敢多管闲事,速速溜之大吉。
霍氏母女还白着脸站在宝殿前。
许是侧廊动静惊动了元若娴,她侧头看过去,此时却已经只能看到一道挺拔清瘦的背影。
虽只是一抹华贵黑影,却可以从他步伐起、衣袂飘飘之间,看出其姿态的优雅与身份的贵重,这一定是捧尽天下最好之物教养出来的矜贵子弟。
是谁呢……
难道他就是魏锋程?
元若娴心口怦怦一跳。
霍氏顺着元若娴的视线看过去,疑惑问道:“娴姐儿,你在看什么?”
人影都消失了,元若娴便说:“没什么,母亲,咱们快回去吧。免得叫妹妹抢在咱们前头去父亲面前饶舌。”
霍氏一听就紧张了,生怕失了先机。
她顾不得身份一路跑出去,却见元若枝的马车早已走了,一路上便提心吊胆的。
等她到了家,却发现元若枝压根没回来。
元若枝没直接回府,而是去了郞氏留给她的一间古玩书画铺子里。
她的外祖父很爱读书,母亲年轻的时候也颇有才气,便有了这么一间铺子,现在传到了她的手里。
元若枝日后一定是要有个营生的,不求大富大贵,也不必去争权夺利。
但总要能够养活自己,让自己过的如鱼得水才是。
她临时去书画铺子,正好出其不意地查看一下铺子的经营状况。
马车行驶在路上,玉璧憋不住问元若枝:“主子您可是真的想嫁给太子殿下?”
元若枝说:“那不过是狐假虎威,吓唬霍氏和她女儿的罢了。”
玉璧松了一大口气,抚着心口说道:“何苦挑了太子殿下,您可把奴婢也一块儿吓死了。”
玉勾点了点头,可不是么,连她也一道吓坏了。
元若枝笑而不语,挑太子殿下,自然有她的道理。
聂延璋贵为太子,才智出众,不至十岁已然惊才艳艳,文武双全,虽自从他母族覆灭,已然堕落不堪,又行事疯魔,但却人人惧怕。
这样一个人,却蹊跷早死。
借他的名声,可以省去许多的麻烦,也不太会给他带来麻烦。
不过,聂延璋的死亡,却让元若枝觉得很离谱。
魏锋程之所以在她死后一路顺风顺水,皆因为跟对了主子。
而以聂延璋的身份与能力,他若活着,魏锋程顶头的皇子,哪里有机会继承大统?
自然更没有魏锋程的什么事儿。
拔萃绝伦的聂延璋,好像也是为了当魏锋程和元若娴的垫脚石才暴毙的。
事情很匪夷所思。
但元若枝自己亲历了一遭,即便难以置信,却还是相信,事实可能就是这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