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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谦文失声痛哭,急切又愤怒地往聂延璋脚边爬着,想拽他的衣摆。
聂延璋退开一步,捡起地上血淋淋的匕首,他边出酒窖,边慢慢悠悠地告诉许谦文:“你的夙愿孤会告诉你的家人,孤还会告诉他们,你只给许家两个人争来了活命机会,且你只想茹娘一个人活。至于到底谁能活么,容他们自己个争去了。”
许谦文滞住了。
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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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若知道他只想留茹娘,第一个便杀了他的茹娘!
而他的家人们,都会带着对他的恨意死去。
他甚至觉得,他活下来的家人,最恨的人绝不是聂延璋,而是他。
“聂延璋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
“疯子疯子!你这个畜生!恶鬼!”
“……”
酒窖外面,日头很好。
聂延璋觉得阳光好得有些温柔,像暖暖的锦缎拥着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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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从里头带着折子,关上酒窖门之后,乌七八糟的声音和味道,便都被隔绝开了。
陈福打了水给聂延璋洗手。
还劝道:“殿下可要洗洗干净,去去晦气。这老匹夫作恶的时候,家里没有一个人劝的,他家人既享了不该享的福,殿下如今还留他家两条人命,竟还敢骂殿下。不要脸的东西!”
聂延璋亲自将匕首洗干净,擦拭干净,放进木匣子里。
匣子合上的时候,同他从平康大长公主手里拿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
三月倏然而过,四月来的时候,枝头的花朵开得更俏。
人语堂的丫鬟们摘了花朵挼烂捣出汁儿,制成海棠花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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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若枝自幼学针黹女红,绣技很不错,她最擅长的是时下流行的苏绣。
不过她近来喜欢上了顾绣。
准确地说,应该是前一世生病的时候喜欢上了顾绣,那时候顾绣刚刚传到京城,她还没来得及绣一幅画,便病倒了。
眼下得了闲,便随意地描画了一幅《春雀图》,匹了几十种绣线,坐在绣墩上绣了起来。
元若枝绣东西的时候,低眉敛目,眼睑遮住勾人的眼眸,便显得十分娴静。
“枝姑娘好静得下心,过几日家里要宴客,其他院里的姐儿都开始置办新衣裳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绣花呢?”
元若枝还没绣好一只雀脑袋,温妈妈就来了。
元若枝将长长的针线插在绣绷上,起身迎道:“温妈妈,您怎么来了?”见其双手空空,便道:“可是老夫人有吩咐?”
温妈妈道:“枝姑娘聪明,老夫人现在叫你去一趟,帮着大夫人一同商议商议宴客事宜。”
元若枝笑了笑。
她如今在众人眼里还是个没管过家的小娘子,宴客这种大操大办的事,怎么会找她去商议。
这是想教她管家,抬举她。
元若枝福一福身,道:“妈妈等等,我去换件衣裳就来。”
玉璧跟着进去伺候元若枝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元若枝顺手塞了个小荷包给温妈妈。
温妈妈推拒两下就收了,倒不是真为了得元若枝的好处,只是卖个人情罢了。
元若枝同温妈妈去老夫人院里的时候,尤氏和她的大儿媳都在。
她还未走进厅去,元老夫人已经高高兴兴地冲她招手:“来,到我这儿坐。”
元若枝从善如流,坐在老夫人身边。
尤氏打趣道:“枝姐儿现在可比得上老夫人的眼珠子了!”
元若枝大大方方地笑了笑。
事务繁杂,元老夫人跟尤氏也没有多说废话,上来就说正题。
元若枝在旁边听得很耐心,只是提到和许家有关系的官宦人家时,尤氏说:“……许家犯了那么重的罪,虽还没判定,可多半是要满门抄斩的,如今还是避讳着好。”
元若枝好奇地问:“许布政使已经抓住了?”
尤氏压低了声音,怕故意放缓了语气说:“……叫人丢在刑部大门口了。旁人发现他的时候,人还没死透,身上掉了好几块儿肉,吓人得很!还听说,他招供了不少事情,临死前画了押的。”
元若枝心头一惊。
倒不是叫许谦文的死给吓的。
而是惊诧许谦文死前会做人证,还画了押。
聂延璋究竟用什么手段让乔贵妃的人叛主呢?
元老夫人端起彩釉的茶杯啜了一口润嗓子,犹豫道:“浙江盐案到底没判定,现在就撇开,有些不大好。”
她还是很在乎元家的声誉,许家炙手可热的时候,元家逢年过节也送过薄礼。
如今许家刚倒,他们做第一个丢开许家的府邸,总少不了嚼舌根的人。
元若枝道:“老夫人安心,避讳的肯定不止咱们一家。今年三月没有几个吉日,婚嫁多半都留在了四月往后,咱们家的喜宴办完,自然有别家跟上。三家五家的都这么做,自然没什么人说了。”
她又道:“许家贪赃枉法,又不是清流忠臣,咱们不来往,旁人也没得说。”
说起忠臣,尤氏想起韩氏九族俱灭的惨案。
那才是真正的忠臣。
和那样的人家避嫌,才真的是薄情寡义。
只不过……这京城许多人,都做了不仁之辈。
元老夫人刚点了点头,外头便送了五张帖子过来,全是嫁女娶妇的喜帖。
尤氏收了帖子,看了帖内赴宴的时间,大声笑道:“枝姐儿料事如神,咱们家喜宴刚办完,连着五天都要去别人家吃酒了!”
元老夫人望着元若枝笑了。
她这孙女,是个管家的料子。
四月初八,吉日,宜嫁娶、动土、会亲友。
元家开喜宴。
平康大长公主带着聂延璋赴宴来了。
她心里清楚的很,聂延璋是为了元若枝才来的。
第20章 “臣女怎敢奢望殿下的东……
元家许久不曾大办喜宴。
这次元老夫人封了诰命,大办特办,不论此次宴客所用餐具,还是十八种菜品两汤、三碟、六盘的样式,都是近十年里,最高的规格。
宴请的客人,自然也是最多的。
吉日的早晨,元府便热闹了起来,元若枝才梳洗罢,就听到人语堂外一阵一阵的脚步声。
人逢喜事精神爽,元若枝从镜前起身,笑着道:“走吧,去花园子里。”
玉璧说:“姑娘给老夫人准备的贺礼,还在三老爷的书房里没拿回来。”
元若枝说:“父亲昨日同我提前说了,早晨要出去一趟,一会儿先去花园子里同老夫人请了安,见过了家里的亲戚,再去父亲书房不迟。”
玉璧应了一声,锁好院门,便同元若枝一起去了花园。
元家花园在京城里不算大,也不算雅致。
但五脏六腑俱全,亭台楼阁,宴客的花厅,花房,该有的全部都有。
元若枝到的时候,客人竟已至了十之六七。
花厅里面,元老夫人与尤氏正在待客。
元若枝走到厅内去同她们请安。
元老夫人将元若枝上下一打量,湖青色的挑线裙,略有二三支小金钗点缀,淡的不能再淡了。
她微微皱了眉头,拉着元若枝到她身边嗔道:“今日来的客人比从前都多,你怎么穿得这样素净?”
尤氏眼睛扫过去,却很高兴。
今日元家阵仗这么大,不光是要宴客拉拢亲友,更是要为家里适龄的哥儿姐儿物色嫁娶人选。
尤氏的小女儿元若灵已经十三岁,今日特地戴了一副尤氏陪嫁的昂贵红宝石头面,为的就是凭借奢华的首饰,在一众女眷之中,有一席之地。
但元家最漂亮的就是元若枝,纵使元若枝不是她亲女儿,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侄女便是不施粉黛亦动人,若再细心打扮起来,旁的人别说是戴宝石头面了,那就是镶了满脑袋的金子,也比不上她的头发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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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但她心里却欢喜元若枝这样懂事。
一如元若枝在背地里体谅她强撑着陪小辈们去温泉的那份苦心。
尤氏大笑着说:“咱家枝姑娘穿什么不好看?”
元老夫人无言以对,佯装薄怒摇头,待客渐至,纷纷前来向她见礼的时候,才放了元若枝到一旁去。
花厅外响起乐声,元家请来的戏班子已经开始唱起来了,第一出戏是老夫人点的,唱的是精忠报国的一折戏,武旦声音高亢寥廓,振奋人心。
才巳时中,客人已来的差不多了。
元老夫人瞧着家中盛况,喜色满面。
这样热闹的场面下,空闲聊没有什么意思,元老夫人便大方地拿出一双和田玉的手镯作彩头,让姑娘们投壶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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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平康大长公主款款而来。
众官眷下跪行礼。
平康大长公主很和善地唤起了大家,从容落座后,拿出一只锦盒,盈盈一笑:“本宫也设个彩头,这柄小的镶金玉如意,便赠给投壶投的最远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