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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容慌了,情急之下抓住端木羽的衣袖:「是不是有?是不是马上就会轮到相府?你是不是下一个就要抓我爷爷……」
几声急问下,还不待端木羽作答,明容已剧烈咳嗽起来,脸上潮红一片。
端木羽骤惊,霍然起身,一手轻拍明容后背为她顺气,一手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一粒瓷白的丹丸,以茶水混之喂明容咽下,动作迅敏而熟练,就像曾经做过的无数次一样。
「你别激动,太医说过,你情绪不可过于起伏,否则会发病的!」
声声急切中,等到明容稍许平复后,盯向端木羽手中的药瓶时,一阵失神。
端木羽此时也反应过来,赶紧缩回手,讪讪地收起药瓶,背过身呼吸急促。
而方才那片刻之间他流露出来的本能与情意,却叫明容心头一颤,仿佛看见了希望,又不管不顾地拉住端木羽,低喘着:
「求求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放过相府,放过我爷爷……」
苦苦哀求中,端木羽不觉握紧双手,眸中痛楚一闪而过,终于,他回首搀扶住明容,却垂下眼睫不去看她,只涩声道:「我……尽力。」
得到这一句,明容已是欣慰万分,却听端木羽接着道,声音含了莫名的悲怆:
「我所做所行,无愧天地……夜深露重,你快回去吧。」
直到明容离开许久后,端木羽依旧站在月下。
月光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这个白日里杀伐果决,叱咤风云的玉面修罗,此刻却在风中静静地伫立着,身影倍显寂寥。
他缓缓转眸看向明容之前坐过的地方,一点点伸出手,当作人还在般,小心翼翼,又饱含着无限珍视,闭了眼,轻轻虚抱住了空气。
就像当年他刚从战场回来,半夜发梦魇,她从身后轻轻环住他一样。
西风几时来,故人不再归。
有些事情,天知,地知,我知,他人知,唯她不知。
不过最好的,也确是她的一无所知。
(十)
将一干绊脚石清理完毕后,淮南王的火焰终究烧到了相府。
这一年,明容十八,况宁二十,端木羽二十三。
宫墙内外,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合。
那边端木羽的军队气势浩荡地踏进相府,这边明容在夕和殿汗流浃背,叫得凄厉——
烛火摇曳中,她与况宁的第一个孩子要出生了!
她身子单薄,不易有孕,入宫这么长时间总算怀上了,喜讯刚传到相府时,把老相爷激动地又哭又笑,全无平时的威严肃然,旁人打趣,老小孩,老小孩,可不就是越老越像小孩吗?
群臣贺礼纷纷,所有奇珍异宝中,唯独飞翎将军端木羽送的最寒酸。
竟是自己亲手削的一把木剑,儿童把玩的大小,还不如外面市集上卖得精致。
明容见了,泪水却簌簌而下,不住摩挲着木剑上的刻字——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那还是端木羽初进相府的时候,对她不理不问,只成天抱着他那把剑,被老相爷看到,一气之下叫管家收了他的剑,然后少年就郁卒了,回了房闷闷不乐。
她彼时正在窗边练字,一笔一划,很是认真,见端木羽气呼呼地回来,手里没了剑,便倏然明白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闲话家常般,含着讨好似的安抚,自顾自地向少年说起自己的愿望。
她从小就因为身子的原因,要乖乖待在府里养病,几乎不能出门,更别说出去远游,她多么渴望,有朝一日如果能撑一叶小舟,随波飘荡,飘到哪就在哪安家,住一段时日就继续飘荡,走遍天下,看遍各处的风景,那该有多好,也不算虚度此生了。
端木羽听了,静了半晌后,抬头望向她,一本正经:「你叫相爷放了我,我代你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如何?」
她一愣,自是做不了这个主,摇了摇头,慢吞吞地道:「要走也该带我一同走……」
转眼间,一时不察,竟已徐徐多年。
泪眼朦胧间,还是况宁拿走了木剑,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声音嘶哑:「小面团,你要当娘了,朕也要当爹了,你欢不欢喜?」
她重重地点头,回抱住况宁,斩断前尘往事,泪如雨下。
夕和殿,婴孩的啼哭划破夜空,在殿外守了半宿的况宁蓦然一颤,欣喜地难以自持,就在这时,内侍远远奔来,凑到他耳边,却欲言又止:
「老相爷……殁了。」
火光冲天的相爷府,飞翎将军当着淮南王的面,一剑穿透了三朝元老的明相,血溅当场。
明氏一脉悉数入狱,等候发落。
这盘棋行至今,淮南王的最后一步,是将、军。
身子晃了晃,况宁好半天才稳住心神,强哽住声音:「知道了……莫告诉容妃。」
那个记忆中威严的老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教他各种道理,丝毫不顾忌他太子的身份,想骂就骂,甚至还做了一根七尺长的教鞭,郑重地交给教他念书的太傅,把他唬得闻声色变,后来一听说相爷进宫了,躲都躲不及。
但他其实很清楚,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个不苟言笑,生性耿直的三朝元老,是有多么盼他成才,在他身上寄予了多么大的期望。
满朝之上,曾有文官戏言,若明相生为女子,以其古板程度,定是个忠贞不二的烈妇,生乃东穆之人,死是东穆之鬼。
但如今他真的死了,死得无声无息,尚还来不及抱一抱自己的重孙,见一见自己宠爱到大的小孙女。
一人生,一人死,风吹大殿,呜咽作响,长明灯摇曳不定。
况宁深吸了口气,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登位三年,步步为营,从无到有,殚精竭虑之下,蛰伏了这么长时间,终是到了最后一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传旨下去,立霜妃为后,择日册封。」
(十一)
无论怎样隐瞒,相府的消息还是走漏到了明容耳中。
是明雪来了趟夕和殿,啧啧同情地打量着明容,三言两语,刻薄至极,彻底击垮了尚被蒙在鼓中的明容。
除了明雪的母家几人,其余明氏宗亲皆关进了死牢,不日问斩。
行刑日期就定在册后大典的一月后,偌大相府说败就败,一夕凋零。
「即使皇上从不进我的寝宫又如何?即使妹妹诞下龙裔又如何?时移势易,皇后之位还不是我的?相府没了,最疼你的老家伙也死了,你拿什么和我斗?」
像是最珍贵的一面铜镜坠落在地,支离破碎,明容的世界瞬间坍塌。
夜风肆虐的皇宫中,她散着发,赤着脚,疯魔了般,不管不顾地奔向宝华殿,一众内侍吓得拦都拦不住。
那里正在为劳苦功高的淮南王与飞翎将军设宴,主座上坐着宁帝与太后,歌舞升平,一室祥和。
明容就这样闯了进去,神似癫狂。
满殿歌舞戛然而止,况宁瞳孔皱缩,正举杯畅饮的端木羽更是呼吸一窒——
明容已直直奔到他眼前,披头散发的模样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她双手揪紧他,语无伦次着:
「他们说你杀了我爷爷,是不是真的?我不信,我不信……」
声音带着哭腔,凄厉中却还含有一丝微薄的希望,直到端木羽僵硬着身子,以痛彻的眼神默认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唤响彻大殿:
「爷爷,你还我爷爷——」
泪水霎那模糊了整片天地,明容肝肠寸断,发了疯似的拍打着端木羽,身子剧烈颤抖间,几乎要哭得背过气去:
「你答应过我的,你这个骗子,你答应过我的……」
满室混乱间,淮南王转着酒杯,已不耐皱眉,主座上的况宁心跳如雷,拍案厉喝:
「快,快将容妃带下去,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话音刚落,已有宫人上前去拖明容,明容一把甩开那些人,激动不已地奔上台阶,死死揪住况宁,目眦欲裂:
「爷爷死了你知不知道?相府没了你知不知道?你还说爷爷会进宫来看皇儿,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声声凄厉中,况宁心如刀割,旁边的太后掩鼻嫌恶道:「还不拉下去,罪臣之女焉敢如此嚣张,立后在即,可一点差子都出不得,皇儿以为呢?」
况宁几不可察地捏紧双手,忽然站起身,猛地拂开明容。
「够了,以下犯上,你这疯婆娘还要闹到几时!来人,传朕令,将容妃关到元芜宫,严加看守!」
左右侍卫立刻上前,齐齐架住明容,粗暴地将她一路拖出了宝华殿,直到出了殿门很远,众人还能听到那撕心裂肺传来的哭声,凄厉到不忍耳闻。
端木羽颤着手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将眸中涌上的热流硬生生地逼了下去。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自此,方休。
歌舞再起,主座上的况宁一下跌坐入位,脸上堆起笑容,对着淮南王连连举杯致歉,另一只手却在案下紧握,指甲深陷进了肉中,掐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十二)
册后大典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当年同时进宫的两位明家姑娘,如今天差地别,一个即将执掌凤印,风光无二,一个却被打在冷宫之中,痴痴疯疯,叫人唏嘘感叹。
淮南王与太后显然对如今【创建和谐家园】出来的况宁很满意,却不知道,他在大典前秘密去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关押着明容的元芜宫,一个是供奉着先帝的永乾殿。
元芜宫中,他一步步走向明容,那道纤秀的背影缓缓转过头,长发披散,脸色苍白,了无生气。
他眼眶一涩,心绪翻滚间几乎难以自抑,好半天他才平静下来,轻轻上前,抚过她的肩头,像以往无数次柔声哄她一样:
「小面团,你在这里冷不冷?住得可还习惯?你要什么便向朕提,朕都会……」
「我什么都不要……」空如死灰的声音打断了况宁,明容抬起头,吃吃一笑:「我只要爷爷,只要相府所有的人平平安安,皇上……给得起吗?」
从元芜宫出来,况宁深吸了口气,提着灯来到了永乾殿。
立于先帝牌位前,他执香点燃,面上带着笑,眼眶却有些泛红。
「也不知你在下面过得如何?每年清明我都命人给你烧了满满的纸钱下去,却没给你捎带几个纸美人,依你那好色如命的性子估计得怪我,但一大把年纪了,清心寡欲些总是好的,还嫌被蛇蝎美人害得不够吗?」
「想来可叹,天底下哪个做儿子的有我倒霉?老子留下的烂摊子通通压在了儿子身上,叫我这做儿子的收拾得焦头烂额,几次三番想撞上你的棺木随你一起去了,一了百了……」
可到底不再是年少时的任性恣意,家国家国,无家不成国,国破了又哪来的家?他东穆的江山,还容不得奸人染指,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他也会百折不挠地走下去。
所幸,这一天已经不远了——为此,他步步为营,与虎谋皮,已等待了太久。
秋风四起,在万众瞩目之下,迟来了三年的册后大典终于到来了。
筵席上,百官列作其次,烟花满天,觥筹交错,欢喜热闹。
空气中却暗藏着杀机,蠢蠢欲动。
明雪踩着宫道,粉面含笑,雍容华贵地步上台阶,就要接过况宁手中的凤印。
满堂注视下,况宁墨发薄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就在这一瞬间,他错开明雪的手,按动机关,拂袖间扬起锦盒朝天一鸣,轰的一声——
信号弹炸开在浓浓夜色中,坐于淮南王旁边的端木羽瞳孔皱缩,猛地站起,一脚踢翻了桌子,携风刷地亮出贴身银剑,早已埋伏好的兵马蜂拥而出,铁甲惊寒,霎那间将众人重重包围,满堂一片愕然!
歌舞声戛然而止,混乱不堪中,淮南王眸中几个变幻,倏然明白过来,死死剜住端木羽,咬牙切齿:「好个飞翎将军,你竟是宁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