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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像做了好长一场梦,踩在海水中,浮浮沉沉。
明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不住道:「你别睡,你别睡我就娶你,让你穿大红的嫁衣,做东穆最漂亮的新娘……」
声音像从天边传来,她眼前模模糊糊闪过一张脸,她不管不顾地抓住那人的衣袖,强撑着如回光返照:「夫君,我不睡,你当真愿意娶我吗?」
那人一僵,弯眉笑开,氤氲了眼眸,将她搂入怀中,温柔哄道:「是,我娶你,骗人的喝凉水呛死……」
外头凄风苦雨,一道身影立在窗下,无甚表情,双手却不知不觉握紧了腰中剑。
十二月,新皇登基,帝号宁,百官朝贺。
相府也是一扫阴霾,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阎王却没有收下明容,这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
她醒来后,对着端木羽虚弱一笑:「夫君,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端木羽浑身微颤,一把抱住她,久久没有说话。
婚事这便开始筹办,却在新帝犒赏将士的庆功宴上,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烟花满天,觥筹交错间,宁帝一一封赏,却在赏到【创建和谐家园】营端木少将时,少年起身而出,跪在御前,朗声开口:
「臣别无所求,惟愿解除与明家二小姐明容婚约,望圣上成全。」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消息传到相府时,明容正在试喜服,脸上的笑容几乎瞬间凝固。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一道圣旨即刻抵达,明家二小姐的大婚照常举行,她依旧做她的新娘——
嫁的却不是端木羽,而是当今天子,新皇宁帝。
同表姐一起入宫,一封容妃,一封霜妃,原本定下的后位却是暂空。
而端木少将,因战功赫赫,人才出众,被破格升为飞翎将军,接管其兄长之职,赐将军府邸。
突如其来的变故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朝堂大惊,街头巷尾更是议论纷纷,私下各种说法。
两位明家姑娘自是传奇得不可言说,那位飞翎将军,知道个中隐情的人都道,他是懂得投新帝所好,「卖妻求荣」,也有人说,这是新帝威逼利诱,堵人口实。
却没有人知道,与此同时,一身戎装的少年,跪拜在淮南王面前,咬牙切齿:
「夺妻之恨,屈迫之辱,不可不报!」
老谋深算的王爷摩挲着手中的铁球,眸光变幻万千,却盯着少年脖颈爆起的青筋,终是作出判断,舒展了眉目,搀扶起少年:
「老夫平生最敬少年英豪,有羽郎相助,如虎添翼。」
这一年,明容十五岁,况宁十七岁,端木羽二十岁。
内里波涛汹涌的东穆皇朝,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个道理,谁人不明白?
(八)
明容与端木羽在宫中再次相遇时,恍如隔世。
她蓦然想起,刚被迎娶入宫时,太后带着表姐来到她的夕和宫,气势浩荡地欲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那时心如死灰,满脑子都是端木羽曾给她的允诺,哪还会计较那么多?
却是在紧要关头,况宁及时赶到,朝服都还未脱下,便径直走到她身前,扶起了她,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明雪,厉声喝道:
「同为新妇,该反思的是为何留不住丈夫,而不是去母后跟前嚼舌根,莫非是嫌朕没有将你的封号改成雀妃?同是一族的姐妹,又可曾对幼妹有过半点情意?」
一屋子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奴才,后一刻就在况宁的震慑下唯唯诺诺地撤了,太后临走前拂袖冷笑:「儿大不由娘,皇儿如今真叫哀家刮目相看。」
「母后过奖,孩儿不过青出于蓝。」况宁垂眸恭送,不愠不火。
而明容的身体也终是撑不下,天旋地转地倒在了况宁怀中,她眼前发花,抓住况宁的衣领,积压许久的情绪翻滚涌上,满脸是泪,哭得凄惶:
「你为何要悔婚?为何要骗我?你说要我做东穆最漂亮的新娘,我好不容易才挣了条命回来……」
早知这般结局,倒不如死在十五岁那个生辰。
纵然他二十岁时,她十五岁;他二十五岁时,她十五岁;他此后的人生繁花似锦,而她永远停留在十五岁,再不能参与……也好过现在得到希望后又被打下深渊的绝望,她漫漫的余生几乎望不到底。
一片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是况宁紧紧抱住她,一声声唤着她,喉咙嘶哑,压抑到极点的悲恸:「小面团,小面团……」对不起,对不起……
她回首看向他,泪眼朦胧中,况宁的轮廓模糊而生动。
这个幼时嬉皮笑脸的小太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丰神俊朗的少年帝王,虽然他自小爱逗她戏弄她,却从不曾真正伤害过她,甚至在她沦为弃妇时,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迎娶她,保全她及相府的颜面。
这世上,还会有几人待她如此?
后花园里,明容与端木羽遥遥相望,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存在。
咫尺之隔,却已是天涯海角。
「为什么?」明容收回思绪,长睫轻颤,到底问出声了。
端木羽是与淮南王一道进宫来商议军情的,不料出了宝华殿,竟在这巧遇上了独自散心的明容。
相府一别,物是人非。
他按住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平静:「还记得当年刚进相府,我一夜未眠,天亮时和你说的话吗?」
「我想当个大将军。」漆黑的眼眸定定望着明容,「我没骗你,我在我娘坟前立过血誓,我终有一日要扬眉吐气,堂堂正正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风风光光做上端木家的主人。」
明容脸色苍白:「这不是借口,娶了我照样能够实现你的生平夙愿。」
端木羽涩然一笑:「抱歉,也许你不明白,没有人能和天子争……更何况,我想走捷径。」
一番话袒露得彻彻底底,明容再无话可说,身子轻晃间,她越过端木羽就要离去,却被一声叫住。
「等等,」端木羽深吸了口气,张了张嘴,终于开口:「他待你好吗?」
「无微不至,呵护倍加。」语调淡淡,再不起一丝波澜。
直到明容走出很远后,端木羽仍旧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喃喃:「那就好……」
她没有看见,日头正好,阳光洒满了他全身,腰间佩剑的少年,眼角眉梢染着金边,依稀是那年她在相府初见时的模样。
回到寝宫时,况宁正喝得酩酊大醉,听内侍说是朝堂上淮南王又联合诸臣驳回了圣上的旨意,太后也派人传话,出声施压。
个个都欺他是少年天子,势单力薄,无所倚仗,处处刁难。
相府一脉也跟着衰落,地位大不如前,唯独明雪,仿佛一早就有预料,另辟蹊径,一门心思伺候着太后,站对了队伍,如今在太后的扶持下,声势如日中天,更有以淮南王为首的一众大臣雪花片似地上折,要求立霜妃为后。
诸多烦心事加在一起,怎不叫况宁近段时日天天来夕和殿,借酒消愁?
明容叹了口气,她不是没听说过,隐秘的宫闱辛闻中,太后入宫前曾是淮南王的情人,关系匪浅。
而况宁在先帝刚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曾对她说过,冷哼哼的嘲讽,吓得她堵嘴都堵不来。
「她又不是我亲娘,一张脸把我父皇迷得神魂颠倒,最后还串通着着老情人把我父皇害死了,黄蜂尾后针也莫过如此,做个【创建和谐家园】狠毒的后宫妇人就算了,居然还野心勃勃想学人家当女皇,偏偏本太子就不遂她的意,才不去做她手里的傀儡皇帝!」
那些少年意气的话还响荡在耳畔,过往历历在目,明容看向榻上烂醉如泥的况宁,心疼不已。
而如今,这些是他想要的吗?
(九)
仿佛一夜之间,长乐侯勾结大渝,通敌卖国的消息就传遍了东穆,人心惶惶。
是淮南王在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奏了一状,私通的信件,安插的线人,种种搜集来的证据一一摆开。
长乐侯所有退路被彻底堵死,煞白了一张脸。
直到除冠扒服,被侍卫粗暴地拖下去时,他还在不甘心地嘶喊着:
「况殊,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你狼子野心,不得好死……」
朝堂上,百官一时噤若寒蝉。
龙椅上的况宁微眯着眼,看不出是何神情,只对着志得意满的淮南王道:
「朕代黎民百姓谢过三皇叔,东穆的江山有三皇叔替朕把守,当无坚不摧,牢不可破。」
「臣之忠心,日月可昭。」淮南王目视况宁,笑得意味深长。
他左下方的端木羽垂首默然,只长睫微微颤了颤。
于是一场肃清异党的大洗盘就此开始。
追随长乐侯的一干党羽,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长乐侯九族更是血染长街,人头悬于城楼上,以儆效尤。
一时间人人自危,想方设法撇清关系,生怕沾上「长乐」二字。
坊间私下都说,淮南王这一招敲山震虎,一举多得,不仅血洗了前行之路,更是把不听话的小皇帝给吓住了,叫他一下收了锐气,任由淮南王摆布。
而在这次清盘中,一个人脱颖而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那就是圣上亲封的飞翎将军,端木羽。
淮南王请旨,由他带兵负责清除长乐侯的残余势力,审问其党羽,于是在接下来的抓捕中,人们看到了一个雷厉风行,铁腕手段的少年将军。
那是明容从不曾见过的端木羽,听闻他带兵抓了一家又一家,只要在淮南王提供的名单上,就无一幸免。
端木羽三个字瞬间席卷东穆,宗族皇亲闻风丧胆,他很快在众人口中赢得了玉面修罗之称。
当年在【创建和谐家园】营欺压过他的几个世家子弟,被士兵从温柔乡里拖出来时,骇得屁滚尿流,个个蓬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更有一个挣扎起身,鬼哭狼嚎地想冲出重围,结果却是——
一剑穿心,血溅长空。
端木羽面无表情地收剑回鞘,脸上沾了鲜血,剑眉星目似染了冰霜,当真像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修罗一般,眸光蓦厉:
「再有违抗者,杀无赦!」
明容半夜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窗外星月无光,寒风肃杀。
树影斑驳间,再不是当年她曾和他相拥而眠,沐浴过的那轮清月。
明容终是坐不住了,悄悄拿了况宁的信物,披了斗篷,连夜出宫,去了一趟将军府。
管家把她带到端木羽面前时,她颤抖着身子几乎无法自持。
自从上次花园一见,他们再无牵扯,却没想到月下故人来,竟会是今时今日之场景。
亭中对坐,端木羽目光深邃,看得明容心跳如雷。
她脸色苍白,抿了抿唇后,到底颤声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那名单上……有相府吗?」
端木羽一怔,也不回答,只含糊不清地别过了头。
明容慌了,情急之下抓住端木羽的衣袖:「是不是有?是不是马上就会轮到相府?你是不是下一个就要抓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