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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后会乖的,你们让娘亲别赶我走……」
逢霜应该没想到,自己杀鸡儆猴震慑红谷村人的举动,先把自己的女儿给镇住了。
年幼的阿卓想了很久也没能想通,于是独自去学堂找齐先生。
齐先生正在收白日里晾晒的古籍,这些东西在战乱年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齐先生拜托明控鹤行军时遇到古籍就给他送回来,作为他的束脩。
送书的兵士是个百夫长,不能跟着兄弟们去抢地盘,反而帮一个糟老头子运送一堆陈旧破烂的废纸,每次来都没有好脸色。
他却不知道,齐先生恨不得给他上三炷香日日祝祷。
齐先生珍而重之地把书籍收整回去,阿卓来了,正好跟着打下手。
他的手更小更灵活,比齐先生动作快。
一边做事情,一边问齐先生:「先生,学生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比如,我很亲近的人犯了大错,于旁人而言是不可饶恕的过错,于我却没有丝毫损伤,那我该如何处置?」
齐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他:「如果常宁犯了偷窃,被失主找上门来,你当如何?」
「我会让阿宁把失物还回去,带他给失主道歉,再赔些钱财。」
「如果许安犯了强盗罪,不止抢了钱财还打伤了人,你当如何?」
「我会给苦主治疗,赔偿他们财务,还有……教训小安哥,让他不可再做这种事。」
正说到这里,鱼斯维从门外走进来,边走边摇晃手里的棠色植株,「老齐你看我找着什么了!」
迎面撞上阿卓,鱼斯维意识到自己过于兴奋叫了「老齐」,立即改口:「先生,我来孝敬您了!」
可谓是给足了齐先生面子。
齐先生从他手里拿走那把野菜,「这个加上木耳煮汤最新鲜,看这天要下雪了,你去用茶炉煨上,我去拌几个小菜。」
「好嘞!」
鱼斯维直奔小厨房,生火架炉子一气呵成,齐先生和明卓把最后几本书收好,穿上围衣也去厨房帮忙。
齐先生调料,阿卓帮着择菜。
齐先生继续刚才被鱼斯维打断的话题,「阿卓,那要是小鱼儿杀了旁【创建和谐家园】女,伤心欲绝的丈夫要个说法,你又当如何?」
阿卓噎住了,先前的偷窃、强盗,还可以挽回,可人死不能复生,要是杀了人,该怎么挽回呢?
他没法把死去的人赔给人家。
可他扪心自问,也做不到把「杀了人的鱼斯维」交出去抵命。
齐先生早就料到他会困惑,不疾不徐地问鱼斯维:「小鱼儿,我问你,要是阿卓哪天杀了无辜的人,死者的亲人问你要个说法,你会怎么办?」
鱼斯维正在加炭,被齐先生一问,猝不及防呛了一口炭灰,连咳了好多下才停下来。
他眼睛瞪得【创建和谐家园】,把明卓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阿卓你要杀人?为什么啊?」鱼斯维又思考了一下,「你要是和人怄气,咱们去找逢霜婶婶,让她帮你收拾人,你可不能做坏事。」
阿卓被他一番情真意切的劝解闹得起火,「谁说我要杀人了,这只是先生打个比方。」
「哦」,鱼斯维傻乐着,「那就好!」
阿卓气得塌了肩,「我是那种人吗,你就不能想我点好,真是……」
齐先生已经调好了料,把阿卓择好的菜用井水洗了,放进陶盆里开始拌,低笑着说:「阿卓,小鱼儿已经将他的答案告诉你了。」
「啊?」
「他的意思是,一开始就不该做错事,你最亲近的人是何等脾性,你不会不知道,他们会犯什么错,你也清楚,身为亲人,你该在他们犯错前拦住他们。」
齐先生低头看坐在马扎上的明卓,却又不仅仅是看他,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史书里千千万万活生生的人,齐先生预感到眼前的孩子会和那些人一样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为他担忧,怕他不够出色,又怕他太过出色。
憋了一冬的大雪终于下了,茶炉里咕嘟嘟煮着野菜汤,师徒三人围着炉火,吃着烘热的豆饼、刚拌好的蕨根,看着鹅毛般的大雪落到书院里,渐渐积起厚厚一层,将走廊、水井、石桌椅通通覆盖。
鱼斯维捧着热汤小口小口喝着,嘴唇被烫得泛红,阿卓不解:「有这么好喝吗?」
回答他的,是鱼斯维一如既往没什么内涵的笑意。
那样的喜悦感染到他,他也跟着笑了,吃着豆饼就着汤,阿卓一点都不冷,觉得身心都是暖暖的。
此后的每一个冬天,他都会回想起那日的野菜汤和鱼斯维的傻笑。
8
过年之际,村里人在山涧捡到一个重伤的男人,身高八尺的男人身上多处刀口,虎口处厚厚的茧,脸上有一道从眉心过左眼到脸颊的旧伤口,狰狞可怖。
大冬天的,在山涧里泡了那么久还留着一口气,逢霜认为这是天命不该绝,力排众议救下了他。
有人说他可能是敌军的奸细,逢霜让大家放心,「这一看就是个山匪,要是不妥当杀了就是。」
结果那人真的活下来了,弄清楚自己在哪里之后,感叹丰年逢霜夫妻俩够精明,把家眷都藏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沟里。
据他说,另有一位自立为王的蠢蛋,父母妻儿都被对手绑了去,砍了头悬在城楼上十几天,成了全天下的笑话,这就是招摇的下场。
「我盗成这条命是夫人救的,从此以后但凭夫人驱使!」
逢霜问他会做什么,盗成说自己家里是开武馆的,大乱后做了土匪,家传的刀法天下第一。
乱世人命如草芥,许多人被逼做了土匪,但盗成明显是有的选择,却没有跟随任何一位主公。
逢霜把不准他的底细,不会傻到送他去丰年军中,于是说:「既然如此,你就负责喂猪吧。」
曾经的天下第一刀、令人闻风丧胆的匪首盗成,如今成了红谷村的猪倌,负责喂养逢霜的十几头小猪。
齐先生看不下去,劝逢霜用人不疑,这么好的本事不能浪费在猪仔身上。
「不如让他到学堂教学生们习武,他们将来即便不上战场,也该学些武艺防身。」
逢霜觉得不好,盗成的武艺太毒,招招取人性命,她给丰年写信,想让丰年挑个兵士回来教导孩子们,丰年却觉得齐先生说的有道理。
他在信里说,盛世太平下,学武是为了防身,如今是乱世,该学的是怎么杀人。
逢霜被说服了,同意盗成喂完猪后,每天教授一个时辰的武艺。
习武比不得坐在那里读书,学堂诸人对此各有看法,有阿宁这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也有婉婉这种能躲就躲的。
第一天扎马步,许安就直接晕了过去,盗成说他身体太弱,不能习武。
丰许安失望地躺在床上,婉婉端了药给大哥送来,他也不想喝。
丰许安是逢霜被敌军追赶时生下的,出生时连一块干净的襁褓都没有,拿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裳裹着,包在胸口继续逃,捂着嘴巴不敢让他哭出声。
逢霜那时没有奶水,将米碾碎了做米糊糊喂他吃,等丰年找来的时候,一个月的孩子,和刚出生时差不多大。
因为出生那段日子的颠簸,他的身体总是不好,说不上有什么病,但就是不健康。
阿宁他们练武回来腰酸背疼腿抽筋,许安和婉婉拿药的拿药,烧水的烧水,后勤工作做得很是到位,阿宁看出大哥心情不大好,愈发坚定了学好武艺,以后保护大哥的念头。
盗成不止教武艺教得好,喂猪也是一把好手,往常要两三人半个时辰才能割好的猪草,他拿着镰刀,一个人一小会儿就割满满一兜,逢霜的小猪仔被他喂得见风长。
自从逢霜卸任喂猪一职后,每天早上会守着众人吃饭,阿卓再也没有办法偷偷把早饭分给别人了,从前的清隽小郎君短短几月就从庙里的仙童长成了年画上的娃娃。
几兄弟里最有天分的就是阿宁,继承了丰年的体格,天生是练武的好手,平时让他念书看三个字能睡一晌午的人,扎马步能结结实实扎两个时辰,一套太祖长拳,短短几天就打得有模有样,村里人人都夸,不愧是丰将军的儿子。
演武场上,盗成远远注视着还在挥拳的鱼斯维,双手抱拳,眯起了眼睛,看着他拙劣的动作出了神。
齐先生采草药回来,见此场景,猜到他在想什么。
「成家的家传刀法,你想传给小鱼儿?」
盗成不屑地「嗤」了一声,「就他,骨架子那么差,还没有灵性。」
「那你为何一直看他?」齐先生活了七十多岁,看人再准不过了,「你想培养一个高手,常宁资质上等,很容易做到。但你若想找个传人,非小鱼儿莫属。」
余下的话,齐先生没说,但他和盗成心中都清楚。
因为鱼斯维专心。
他心里永远住着那个出生起就颠沛流离吃不饱饭一无所有的乱离人,他珍惜一切机会。
阿卓没受过饿,所以不珍惜粮食;阿宁无所谓念不念书,时常逃课;许安婉婉倍受父母疼爱,也没那么在意他人对自己的喜恶。
但鱼斯维是那种,你给他一个笑容,他都恨不得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性子。
他刚到红谷村时,大字不识一个,就硬生生去背去写,大晚上的不睡觉用树枝在沙地里划,逼着自己跟上学堂进度。
盗成教拳法,阿宁一学就会,阿卓能很快跟上,鱼斯维却要重复一千次一万次,直到形成肌肉记忆,出手的动作毫无破绽、堪称完美。
这才是盗成需要的传人。
盗成没有纠结太久就去找逢霜,问逢霜能不能把鱼斯维给他做徒弟。
阿宁意识到盗成选择了鱼斯维而不是一贯优秀的自己,少年气性上来,非要和鱼斯维光明正大打一架,谁赢了谁做盗成亲传【创建和谐家园】。
许安和婉婉都想拉架,怕阿宁把鱼斯维打坏了——这不是夸张,阿宁几乎比鱼斯维高一个头,健硕英伟,在红谷村打架从无敌手。
阿卓却不劝,他垂眸思索了一阵,然后看向鱼斯维:「小鱼儿,你和阿宁打一场可以,但是你不许让他。」
阿宁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别让我?阿卓你读书读傻了?」
阿卓摇摇头,「你要是给阿宁放水,我就去告诉婶婶阿宁打你,让婶婶罚他。」
鱼斯维急忙摇头,「别!」
阿宁打他事小,逢霜知道了事情就闹大了。
在鱼斯维心中,阿宁兄弟几个是远远排在他前头的,比他自己重要得多。
「所以你要好好打,师父教过我们,要尊重对手。」
鱼斯维不明白阿卓怎么会觉得自己打得过阿宁,但阿卓的表情很认真,他只能点点头。
真正动起手来,阿宁仗着身体优势上来就要撂倒鱼斯维,鱼斯维脚步一沉,腰眼处微微闪过,由肩至臂,由臂至掌,行云流水般推开了阿宁,竟好似毫不费力。
阿宁感觉自己被一记巧力制住,不由得连退好几步,这时他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冲向鱼斯维。
鱼斯维脚步都不动,重复方才的动作,这次是蹲下身子躲过他的出拳,然后双手环抱压制住阿宁的下盘,直接一个抱摔。
「砰」的一声闷响,阿宁已经仰面摔倒在地,不可思议地仰头看着鱼斯维。
鱼斯维忙蹲下身去扶阿宁,问他有没摔坏。
阿宁的第一反应却是:「为什么?」
不只是他,许安和婉婉也不明白,为什么鱼斯维只是简单几下动作,就把人高马大的阿宁摔倒了。
此时,阿卓笑了一下,眼神中闪着光。
「我就知道!」
阿宁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拽着鱼斯维的手看他是不是被妖怪附体了,听闻阿卓没头没脑的话,有些郁闷,「你又明白什么了,该不会是给小鱼儿做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