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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
别人都有送,偏他没有。
想到这点,他便开始烦躁。
其实那会子临时准备一个礼物也来得及,或叫小肃子赶紧出宫买,或在钟秀宫随便找个什么玩意儿充当礼物,傅亭蕉肯定也是欢喜的。
但总觉得不够郑重。
……虽然他自己也不晓得,一个小小的四岁生辰罢了,需要什么郑重啊。
总之,他连屋内都没踏入,便站在钟秀宫的院子里,像根木头一样驻足凝思了。
半晌,他突然想到什么,便冲入了小肃子的房间,从他床下搬出一个小箱子,盯着这个小箱子,出神了好半天。
才缓缓打开了它。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荷包,那是他曾经准备送给他母妃的生辰礼物。
虽然一见到它,他就无法避免地会想起那天晚上的恐惧,但是……他也会想起,寄托在这个荷包上的,他对于母妃的全部感情。
因为对这个荷包的复杂感情,他没有扔掉这个荷包,反而在搬来钟秀宫的时候,特意带上了这个荷包,不过却又不愿把它放在身边,而是让小肃子给自己保存着,放在自己平日看不到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把这个荷包送给傅亭蕉。
此刻,他便带着这个荷包,站在了傅亭蕉面前。
“生、生辰快乐。”与她大眼瞪小眼了许久,左夺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吐出这句话,而后将荷包从背后拿了出来。
“让小肃子随便买的……礼物。”他说。
“啊!”傅亭蕉惊喜地接过荷包,双手珍爱地捧着它,高兴不已,“这是九哥哥第一次送蕉蕉礼物,蕉蕉好喜欢!”
“你要是敢弄丢,以后就再也不要叫我‘九哥哥’。”看着她那么高兴,左夺熙不由得也感到一股微妙的欢喜,但却板着脸威胁她。
“放心吧!蕉蕉这辈子都不会丢的!”傅亭蕉拍着胸脯保证。
左夺熙从鼻间轻哼了一声,一辈子那么长,他可不信什么一辈子……也许过几年,别说她了,他自己都会忘掉这个荷包。
“蕉蕉明天就戴起来!”傅亭蕉开心地笑。
左夺熙想了想,却道:“你收起来。等……等哪一天我说可以戴了,你再戴。”
傅亭蕉感到奇怪:“为什么?”
左夺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把这个荷包送给她一样,总之送给了她,他又不想她现在戴。
也许是因为那股恐惧还没有完全消弭,他害怕见到傅亭蕉戴着荷包,仍然会想到那一天。
如果有一天,他看着这个荷包,想到的只是他送给傅亭蕉的生辰礼物,那……那就没关系了吧。
现在他也说不清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索性道:“你笨,戴在身上很容易弄丢。”
傅亭蕉一想也是,忙将荷包揣进了口袋里,再三保证:“那蕉蕉把它藏起来,藏好了,一定不会弄丢的!”
左夺熙点点头:“那我回去了,你睡吧。”
“嗯!”傅亭蕉得了礼物,高兴得眉眼都弯了,“谢谢九哥哥,蕉蕉今年的生辰过得好开心!”
左夺熙没想到自己的礼物能让她高兴成这样,心里渐渐泛出一股说不出的骄傲来,面上却还是冷冷淡淡的,只顺口接了一句:“礼物罢了,明年还有。”
说完,便立刻恨不得自咬舌头,他怎么把明年的事都许诺上了?
而傅亭蕉已经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那蕉蕉希望明天就是明年!”
“说什么傻话。”左夺熙道,“我回去了。”
“嗯嗯,九哥哥早点睡哦。”
*****
到了春末,左夺熙便要上皇家学堂了。
身为皇子,自然是什么都要学的,而北漠的皇子,在八岁之前都是在自己的宫中,由专门的夫子单独教导。而到了八岁之后,便要上皇家学堂,与同龄的皇亲国戚子弟和朝中重臣子弟一块儿学习,为的是让皇子们走出自己的小天地,开始接触更多的人,这对于他们的未来也多有帮助。
这其中潜在的深远影响,左夺熙还未能明白,他只是知道,这是北漠的惯例而已。
他向来不爱接触太多的人,如今却不得不去适应,他有些郁闷。
比他更郁闷的则是傅亭蕉了。
从前,她的九哥哥有夫子单独教导时,一天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在学习上,她只要那段时间不去找九哥哥就好,剩下还有一大把时间跟九哥哥玩。实在忍不住在九哥哥学习的时候去找他,也是可以的,乖乖坐在一边不打扰夫子就好。
而现在,九哥哥要去皇家学堂上学了,听说早上吃了早膳就过去,晚上吃晚膳的时候才能回来,每隔十天才有一天的休息。
而且,他们住的地方在后宫,而皇家学堂则在前朝,离得比月桂宫还远,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去前朝找九哥哥。
一想到这点,傅亭蕉就郁闷得不行。
但是,郁闷归郁闷,皇子八岁以后上皇家学堂是铁打不破的规矩,等上学那日到了,她也只好站在清心宫外,念念不舍地目送左夺熙离去。
这一天傅亭蕉都过得闷闷不乐,待到左夺熙下了学,她才突然精神大振,立刻飞奔去迎接他。
“九哥哥!”她担心地问他,“上学累不累啊?”
左夺熙却没有回她,只是摇头。
傅亭蕉又问:“那你吃过晚膳了吗?还没有吧?”
左夺熙也只是摇头。
傅亭蕉便又道:“那你跟蕉蕉还有姨祖母一块儿吃吧?姨祖母已经让人做了好丰盛的饭菜,说是庆祝九哥哥第一天上学呢!”
左夺熙点点头,随她一起走进清心宫。
傅亭蕉却急了,怎么九哥哥上了学之后,就不爱说话了呢?虽然平时也不爱说话吧,但是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全部以摇头、点头作答啊……
好像一句话都不愿跟她说似的。
她觉得好奇怪,又气又急,原地跺起了脚:“九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嘛?!你是不是上学遇到了别人,就不要理蕉蕉了?”
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傅亭蕉嘴巴一扁,眼睛顿时就涌出了泪花。
“不是!”左夺熙终于开口了。
但是傅亭蕉愕然地看到左夺熙缺了一颗牙齿之后,哭得更厉害了——
“九哥哥,谁欺负你了哇!”
“怎么把你牙齿都打掉了呢!”
“呜呜呜,我要告诉姨祖母,让姨祖母教训那个坏蛋!呜呜呜……”
¡¡¡¡¡î¡¢»»ÑÀ
“不是这样的!”左夺熙被她哭得头疼,“别哭了!”
什么跟什么啊,她都想到哪儿去了……
傅亭蕉的哭声招来了太后,太后急急忙忙地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左夺熙已经下了学,以为又是他惹哭了她,顿时拉下脸来,准备教训几句。
谁知道傅亭蕉一把扑了过来,抱住了太后,呜呜咽咽道:“姨、姨祖母,你一定要帮九哥哥哇!”
这下太后也被她搞懵了。
只听她继续哭道:“九哥哥被人欺负了!被人打了……好惨呜呜呜……”
太后更懵了,左夺熙虽然是个不太受宠的皇子,但终究是皇帝的儿子,谁敢打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九,怎么回事?谁打了你?说出来,哀家给你主持公道。”
左夺熙揉着眉角,不得不张开了嘴,让太后看到他缺失的那颗牙。
“没人打我,我牙齿掉了。”他闷声道,“不想开口说话。”
这颗牙在前几天就开始松了,他偷偷找太医看过,想把牙齿固一固,谁知道太医说这是在换牙了,固不了,只有等它掉了,长出新牙才是。
今天在学堂上,他好端端地听着课,便突然觉得牙齿一松,嘴里蔓出一股甜腥味,好不容易挨到休息,他才吐出那口血沫,而后便发现,那颗松掉的牙齿也随着血沫掉了出来。
这颗牙就在门牙旁边,掉了之后,不但说话漏风,而且一张嘴就丑死了。
他便不想开口了。
太后被他此刻的模样和傅亭蕉刚刚闹出的乌龙给逗乐了,鲜见地笑出了声来。
傅亭蕉着急地问:“姨祖母笑什么啊?没人打九哥哥,为什么牙齿会掉?”
太后笑够了,才跟她解释起来:“你九哥哥换牙了,旧的牙齿会自己掉,然后长出新的牙齿来。”
傅亭蕉震惊地张大了嘴巴:“那九哥哥的牙齿会不会掉光光?”
一旁的左夺熙听了这句话,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牙齿掉光的模样,登时抿紧了嘴巴。
太后笑道:“掉了旧牙齿,同时就会长新牙齿啊。”
不过左夺熙属于换牙比较迟的了,竟是八岁多了才换牙,她不曾多注意他,都忘了他还会换牙这件事。
“哦……”傅亭蕉挪过脑袋去瞧左夺熙,“九哥哥,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不想跟蕉蕉说话呀。”
左夺熙轻哼一声,依旧不说话。
傅亭蕉一蹦一蹦地蹦到他面前:“你就跟蕉蕉说话嘛,蕉蕉又不会笑话你!”
左夺熙虽然还是不太乐意说话,但是听了她的话,倒是稍觉宽慰了。
傅亭蕉继续念叨:“其实也不是很丑,就是有点丑而已。”
左夺熙:“……”
能不能像他一样闭嘴?!
总之,因为换牙这件事,左夺熙便比平日更沉默了,不过在傅亭蕉面前,这样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她有时候说出口的话常令他不得不开口反驳……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在她面前牙齿漏风的模样。
一年下来,到了冬天的时候,他的门牙和门牙两边的牙齿都换过了一遍,总算不影响美观了,其他更里面一些的牙齿仍在继续更换中,不过张口说话也看不到,左夺熙总算安心了很多。
这年,他的九岁生辰,傅亭蕉也给她送了生辰礼物——一个香囊。
这香囊是她让阿固缝制的,而香囊里的干花,都是她在百花盛开的时候摘下晒干的,一直保留到了冬天,才制出这个香囊。
而且是偷偷瞒着他的。
为的是给他一个惊喜。
左夺熙心里感动极了,原来她从大半年前就开始给他准备生辰礼物了,而且以她这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居然能一直忍到他生辰才跟他说,实在太难得了。
一时太过感动,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反而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声:“谢谢。”
傅亭蕉笑眯眯的:“九哥哥喜欢就好!”
“喜……喜欢。”左夺熙攥着香囊,郑重地放进了内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