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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夺熙这下真的忍不住溢出了一丝笑,忙又绷起脸来。
哼,不听他的话,跑去找别人要螃蟹吃,他打翻了她的碗,她还哭得像被他欺负了似的……若非他在,定吃坏肚子,哭都哭不出来。
不过跟她相处久了,他似乎也染上了她的毛病,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本来之前看她去找别人气得不行,这会儿她来主动道歉,他又一点气都发不出了。
所以这么逗弄了一下她之后,他便假咳了一声,道:“自己去拿碗筷。”
“嘿嘿!”傅亭蕉顿时喜笑颜开,“九哥哥你最好了!”
*****
几个月后,便由秋入冬,很快就到了腊月十二,这是左夺熙八岁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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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晟的生辰热热闹闹举国欢庆,而他在母妃疯之前还过了几年正经的生辰日,母妃疯了之后,便几乎再没正经过过生辰了。
至多一碗长寿面罢了。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便是一碗长寿面,外加一碟馒头。
看着比平日的晚膳还要寒酸很多,但生辰面的意义远非普通的晚膳可比。
而且,这长寿面是小肃子亲自给他做的,去年也是如此。
左夺熙心里觉得感激,嘴上却别扭地说不出口,只让小肃子坐下,与他一道吃。
小肃子却摇头,不肯与主子同坐。
左夺熙也不勉强,拿了筷子准备吃。
“九哥哥!”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童声,不必猜也知道是谁。
傅亭蕉穿着大红色的冬衣,裹得像个年画娃娃,高高兴兴地来找他了。不过,所谓乐极生悲,她眼睛光顾着看左夺熙,脚下却没防住,被门槛绊了一下,登时像个球儿一样滚到了地上。
左夺熙瞬间想起上次镇南王府花园的那一摔,霎时整个人都僵直了,筷子掉落在地都没察觉,而后才反应过来,忙奔过去。
“九哥哥……呜呜呜……”她又哭了起来。
左夺熙便更紧张了,顾不得什么,忙拉过她的手掌仔细看,哪里也没伤着。
又看她身上,冬天的衣服比较厚,哪里都没破。
难道脚扭了?左夺熙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艰难地开口问:“脚是不是……”
“九哥哥,蕉蕉的衣服脏了……呜呜呜……”还没说完,就被傅亭蕉的哭声打断了,“蕉蕉最喜欢这件衣服了……呜呜……”
左夺熙:“……”
他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被气到咬牙,什么也没说,转身从桌上拿了一个馒头,走过来往傅亭蕉嘴里一塞——
傅亭蕉正张嘴哇哇哭,突然被塞进一个馒头,一下什么情绪都被打断了,哭声也止住了。
还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左夺熙气笑:“自己站起来。——没有哪里伤到了吧?”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傅亭蕉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擦眼泪,抽嗒嗒地站了起来:“没有……就是蕉蕉最喜欢的衣服弄脏了。”
左夺熙嗤了一声:“出息。”心里却道还是冬天好,衣服厚,人也经摔。
一边的小肃子忙上前,笑道:“没事儿,这衣服洗一洗便干净了,或者再做一套一模一样的也不是什么难事。郡主别为这点小事忧心。今儿个是九皇子殿下的生辰,您可来得巧了。”
“小肃子!”左夺熙赶忙开口制止,却没制住这个嘴快的。
“九哥哥,今天是你生辰呀?!”傅亭蕉瞪大了眼睛。
并非她不关心他,只不过去年他生辰时,她还只是个两岁多的婴儿,比这时候还小得多,根本没有生辰的概念。至今年夏天他母妃生辰时,她才有了模糊的概念,可惜未能给他母妃过生辰,他母妃便死了。
而后她也便忘了问左夺熙的生辰。
这会儿,知道今日是九哥哥的生辰,傅亭蕉便想起了她姨父左晟的生辰来,好多人热热闹闹地来祝寿,那才是过生辰吧?
于是她便闹着要回去跟姨祖母说,要给他办一个生辰宴。
左夺熙喝住她:“回来!”
傅亭蕉刚准备迈出去的短腿,立刻乖乖地收了回来。
左夺熙对小肃子道:“给她拿双碗筷。”
“哎!”小肃子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添了一双干净的碗筷,随后机灵地悄悄退下去了。
左夺熙让傅亭蕉坐自己对面,开始把自己碗里的长寿面往她碗里拨弄:“我不喜欢别人给我过生辰,没意思。”
傅亭蕉不懂,她觉得好多人一起热闹才有意思啊。
左夺熙一边专注着给她分面条,一边道:“那些人虚伪得很,我不需要。”
给她碗里分去了一大半,才将碗往她身前推去:“你陪我吃长寿面就好。”
据说吃了长寿面,就能长寿。
你也吃。
*****
左夺熙的生辰跟傅亭蕉的生辰是挨着的,等过了年,很快就到了三月初三,便是傅亭蕉的生辰了。
三岁的傅亭蕉,要变成四岁的傅亭蕉了。
有了上次跟左夺熙吃长寿面的经历,傅亭蕉也不要什么生辰宴了,她也只要一碗面。
太后被她逗得直笑:“我们蕉蕉往年吃的也是长寿面啊。”
每年她生辰,宴会都是要办的,不过她还那么小,什么都吃不得,也只是吃长寿面罢了。
不过,她去年那时候比现在还小多了,不记得了也是正常。
没想到一眨眼便这么大了,这一年真是长大不少。
左夺熙在一边看着傅亭蕉,也生出了一样的感慨。
今年傅亭蕉的生辰宴,依旧是在清心宫办的,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尽管很多人她并不认识。
生辰礼物也如流水一样送入清心宫来。
她看了便觉得好奇怪,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问过了太后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别人送来给她的,庆祝她长大一岁的礼物。
礼物……她心里头一次生出了这样的认知。
宴席上,傅亭蕉仿照上次左夺熙给自己分食长寿面,笨拙地将自己碗里的长寿面也分了一半给他,让他陪自己吃了生辰长寿面。
然后,在左夺熙要回去的时候,她拉住了他的衣角,扁着嘴支吾了半天,才小小声地问:“九哥哥没有……没有给蕉蕉的礼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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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物……
左夺熙顿住了,傅亭蕉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知道了生辰日可以收礼物这件事?去年他过生辰,她可是空手来的,怎么过了一个年,就知道这么多了?
可是——
他可从来没给别人送过礼物,唯一一次送礼物,是准备送给他的母妃庆贺生辰,结果……
那个夜晚的记忆又接踵而来,他登时头疼不已。
不愿再回想,脸色顿冷:“没有。”
傅亭蕉不由得失望地垂下了头:“别人都有送……”
左夺熙听了这五个字,心里更加涌出一股莫名的不痛快。
“别人都有送,不缺我一个。”他撂下这句话,转头就走了。
“九哥哥……”傅亭蕉在原地垂头丧气地抿着嘴。
“郡主,该给王妃上香了。”阿固见左夺熙走了,遂从廊后走了过来,将傅亭蕉抱起。
傅亭蕉攀着她的脖子,心里还在想着左夺熙突然冷漠的态度。连阿固都给她准备了礼物,怎么九哥哥就没有呢?再说了,她也只是问一句,九哥哥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她觉得好委屈,今天可还是她的生辰呢。一天的开心霎时烟消云散,变成了闷闷不乐。
阿固将她抱入内室,祭奠的香案已经摆好,太后就站在香案前。
“太后,郡主已经来了。”阿固将傅亭蕉放下,在太后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蕉蕉,过来,给你娘亲上香。”太后亲自点燃了三支佛香,递与傅亭蕉。
每年傅亭蕉的生辰,便是秦念凝的忌日。太后虽然伤感,但为了傅亭蕉无忧无虑地长大,从未过多展露这种情绪,因此这日也总是以欢乐的庆祝为主,只在宴会结束之后,叫她给母亲上一炷香,便算作祭奠了。
傅亭蕉乖乖地接过香,在她的小脑袋里,对于娘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遑论有多少感情了。但是姨祖母经常跟她说,她娘亲非常爱她,若是她娘亲在世,一定也是极宠蕉蕉的。这么想着,她就把从未在她生命里出现过的娘亲与姨祖母等同了。
“娘亲,蕉蕉给娘亲请安。”傅亭蕉举着香,恭敬地跪在了蒲团上,“娘亲过得还好吗?现在天气还冷,娘亲要好好穿衣服,不要冻着了。饿了就要吃饭,困了就睡觉。蕉蕉过得很好,姨祖母和九哥哥都很疼我,娘亲不要担心。”
她磕了三个头,起身将佛香插到了香炉里。
去年她还只是懵懵懂懂地上了香,今年已经知道跟她娘亲说说话了。太后甚为快慰地看着傅亭蕉,面露笑意。
“好了,下去梳洗了便安寝吧。”太后抚了抚她的头,将阿固叫了进来,让阿固带她下去,自己则准备再待一会儿。
傅亭蕉一把抱住太后的腿,仰头道:“姨祖母别难过了。”她知道姨祖母与自己娘亲感情深。
太后又酸涩又欣慰,捏了捏傅亭蕉的小脸:“蕉蕉去睡吧。”
傅亭蕉从内室出来,阿固伺候她梳洗完毕,便准备睡觉了。往日她也是这个点睡觉的,不过今儿是生辰宴,这时候比往日更累些,因此便有些恹恹欲睡了。
这时候,小太监来禀,说九皇子又来了。之所以说“又”,因为他才刚刚离去不久。
这会子已到了安寝的点,不知有什么急事,等不到明日,非今日来说不可。
傅亭蕉的疲倦一扫而空,忙让人将左夺熙带进来,其余人全都出去。
左夺熙还穿着今日赴宴的衣服,显然还没梳洗沐浴过。进来之后,却一言不发。
傅亭蕉歪头轻轻询问:“九哥哥?”
左夺熙听到她在叫自己,不过一时也没回应,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攥着一只荷包——
那只承载了很多关于那晚的恐惧的荷包,那只他原本准备送给他母妃的荷包……
此刻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手心的汗晕湿了它。
今天傅亭蕉向他讨要礼物,他说没有便回了钟秀宫,回去之后却莫名地坐立难安,不断想起傅亭蕉那失落的模样,还想起她说“别人都有送”……
别人都有送,不缺他一个。
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