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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幺,快跑呀。」
「小幺,快藏好呀,娘亲一会就去抓你。」
当男人回家时,娘亲总笑着将我撵出去,要我躲好,一会她来找我。
我总嘲笑娘亲笨,找我一定费了很大功夫,不然怎么摔得鼻青脸肿。
直到我趴在窗边看到男人抄起凳子烛台往她头上脸上砸,骂她是不要脸的肚皮婆娘。
后来我才明白肚皮婆娘是典妻,是丈夫将妻子租给别人生娃娃。
后来娘亲久久不来,我趴在窗上才看见娘亲倒在血泊里,她冲我张张嘴,她已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可是我看懂了。
她说:小幺,快跑呀。
「治不好了,跟着也是拖累,吃棵断肠草,早托生富人吧。」
能吃的草根都被挖尽了,不能吃的只有断肠草,成片地在残阳中瑟瑟。
发烧的三姐吃上断肠草,死了。
枯瘦的二姐值半个馕饼,卖了。
男人舍不得,与人伢子讨价还价,才将我和大姐卖了个好价钱。
师父将两头大鲤鱼递给人伢子。
我将两条鲤鱼放在乱葬岗中一棵歪脖子树下,树下男人在尸堆里挣扎,眼睛里满是惊恐,就像当初窗边的我。
我坐在他身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他惊恐地看着我,看到我手中的刀,声嘶力竭地喊道:「小幺,你这是弑父!是大逆不道!死后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是畜生也被你卖的七七八八了,二姐被流寇作两脚羊杀了,大姐流落烟花巷染了脏病死了。」
「若是入畜生道,小幺也是排阿爹后头。」我笑着看着他,「倒是阿爹苟活了这些年岁,叫娘亲好等。」
「阿鲤,你不得好死!」
「阿鲤,买条鱼怎这般慢?」
「阿鲤?醒醒?」
「阿鲤!」
……
师父怎么这般烦人,喊个不停?
我皱起眉头,翻了个身,却摸到身上的毯子。
毯子?有人在?
我心下吓了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就看见楚清河坐在我的身旁,轻轻拥着我。
「清河……你怎么在这里?」
刚开口我就觉得我真是该挨两巴掌。
楚清河一言不发。
外头雨停了,一轮弦月高挂,月光被洗得干净,照见他长睫下一片阴翳。
他肯定是生气了。
气我不争气偷了璎珞,气我骗他。
想到这里,我自觉矮他一头。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我把璎珞还回去了。」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无动于衷。
「他们捉我我也没反抗。」
我戳了戳他的胳膊,他没有反应。
「我看到首饰盒里亮闪闪的,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件也没有拿。」
「就连那串缨络,我本可以悄悄丢进河里神不知鬼不觉,可知你不喜,我又偷偷放回去,才被抓住了。」
楚清河依旧沉默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开始慌了。
「……方才,」他轻轻开了口,「方才做了什么噩梦?」
啊?他半夜匆匆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我准备了一大堆的偷璎珞的借口此时也用不上了,我呆呆地看着他:
「啊?你不是来审问我的?」
他长叹了口气,似乎也认了命:
「你到底把我想得多坏?」
「他们捉你时,有没有伤到你。」
我摇摇头。
「刚刚……你做了什么梦,我见你眉头一直紧皱。」
我忽然鼻子一酸,滚落下两行泪。
「怎么……又哭了?」他手足无措。
「我以为、我以为这一次,你一定讨厌我了。」
「不会。」他温柔地为我擦去眼泪。
「你最好、你最好讨厌我。」
「不要。」他弹了我脑袋一下。
「我、我是不可能离了清水居的,那是我家。」
「我知道。」
「你看我连偷东西都、都戒不掉,还会骗你。」
「我、我以为你这次一定对我失望了。」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听我抽抽嗒嗒说完,表情从方才的慌乱到又好气又好笑。
「别哭了,回家吧。」他摸了摸我的头,将我抱起。
他站起来我才看清,他不过穿着寻常衣衫,连佩刀都没带。
那柄他吃饭睡觉都不离身的佩刀,不见了。
「你的佩刀呢?」
清河:
她高烧了三日,阿鲤的师父琴远却将我拦在阿鲤房间外,他笑着邀我去看后院养的一池鱼儿。
那一池鱼儿的名字都比阿鲤和花鲢好听。
叫什么锦团,点墨,缀金。
看来他也不是不会取名。
琴远将一点鱼饵洒下,一群鱼儿争相去接,于是聚成一团彩色锦缎。
春日的午后,后院香樟蓊郁,将水榭笼上一层翠绿的凉荫。
直到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他才悠悠开口:
「我将她买下时,她怕饭里有毒,所以不肯吃,捱到第四日,我吃一口,她才吃一口。」
琴远倚靠着水榭栏杆,伸出手漫不经心地去撩池塘的波光,方才聚集的鱼儿们察觉到异动,慌忙逃散。
「她吃过很多苦,所以要将你的真心试个上百次,她才迈出一步。」
「我知道。」我低头饮一口茶,忽然想到她那日说的夏虫语冰。
「你若只是一时新鲜心血来潮,我劝你早日打消念头。」
琴远抬头看我,眼中蒙上一层树影,他说:
「她背负着远比你想象更深重的罪孽。」
琴远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并未来得及去细究更深重的罪孽是什么,琴远已经叫丫鬟们送客了。
她身体痊愈,还是长安城市井街坊的耳目们告诉我的。
那一日,她在画舫上潇洒肆意,哪有在我面前伪装的那般乖巧娇弱?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那一日春光太好,让我觉得绿意盎然。
那一壶美人醉哪能让我失去理智,只是我们都需要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去明白:
我们之间产生了某种误会。
她以为我喜欢乖巧娇柔的阿鲤,我以为她喜欢谦和有礼的清河。
于是我们虚与委蛇了多年,以至那日贵妃宫捉住她时,她不信我。
我要让她明白,我喜欢的是阿鲤,不需要乖巧柔弱等任何形容词作为前置条件。
哪怕那日我将她堵在清水居的绣床上,隔着衣服感受到了那串粉璎珞。
我都想听她的解释,而不是先去猜疑。
可师父看不下去了,才将我支开,设下了埋伏。
那一日春雷轰隆,知道阿鲤下狱,我冒着雨赶到师父府邸,请他放过阿鲤,放过清水居。
师父似乎早知道我回来,门开着,甚至连案上的茶都散着袅袅雾气。
我跪在地上,伏低身子。
他看着浑身湿透的我,满眼都是失望。
「求师父放过阿鲤这回,今后徒儿会看好她,不会再犯了。」
「乱世里开不完的窑子,当不完的贼,这就是她的命。」师父摇摇头,「你救得了一个阿鲤,还有千百个阿鲤,你也救吗?」
「千百个阿鲤里面,就这个阿鲤认得我。」我收紧了手腕上的缚膊,「她既然认得我了,就不能叫她白认得我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