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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晖成喉咙轻轻一滚,到底还是鼓起勇气,起身离开了自己的椅子,一【创建和谐家园】坐在了对面她身旁的软榻上。
沈烟冉下敛的眸子,瞬间抬了起来,凉凉地,冷冰冰地看着他。
“就坐一会儿。”江晖成索性也不要脸了,瞥开目光没去看她,“这不是婚约还没退吗。”
沈烟冉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地转过头,正要起身,江晖成及时地按住了她的胳膊,突地道,“我不想退婚。”
沈烟冉被他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胳膊,眉头拧起,倒也没再动。
江晖成见她没再挣扎,才缓缓地松开了她。
一世为人,经历了生死,便也明白,有些话当时不说,或许就永远没有了机会。
前世看着她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才明白何为悔。
重新来过,断也不该再去走了老路,无论那结果如何,他都应该告诉她。
江晖成侧过身,目光温和地落在她的一排眼睫上,轻声道,“从我知道那些梦,是我们的前世之后,我便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你,趁你还没有想起之前,娶你为妻,这辈子好好地同你过日子。”江晖成的声音顿了顿,接着道,“我不否认这其中确实有悔,和对你的补偿,可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你还活着,庆幸咱们还能重新来过,也庆幸我还未曾让你失望,我已经将咱们这辈子都规划好了,这一世换我来,我来疼你,我去向沈家提亲,主动承认是我先喜欢的你,有了前世的经历,我大抵还是有了心虚,生怕哪里出了差错,怕你突然想了起来,为了让这桩婚约坚不可破,我去找皇上要了一份婚书。”
江晖成喉咙微带沙哑,“那日知道你回来了后,我确实难以接受,但如今倒也觉得挺好,上辈子那些我未履行的承诺,未曾尽过的夫君之责,我总不能都抹个干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自私地让你再来爱我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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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晖成看着她依旧平静的神色,眸色被跟前红彤彤的炭火映出了几分殷红,哑声道,“我知道经历了一世,如今再来同你说前世我并非是因为恩情,而是喜欢你才同你成的亲,有多荒唐不可信,但我娶你时,确实是如此,后来的我不知珍惜,仗着你对我的喜欢,渐渐地忘了初心,我也承认,是我辜负了你。”
无论她信还是不信,那些横在两人之间的误会,江晖成都要同她解释清楚,“年轻时,我确实生过要娶表妹的心思,但在她成为皇后之后,我再无任何念想。”
上辈子在围城时,江晖成听到了传言。
传言能传进自己的耳里,定也进了她的耳朵,江晖成看着她,认真地道,“前世我来围城,并非是因为皇后,是我一心想要驱除辽军,一是因为抱负,二是因为我想光耀江府的门楣,但我没想过你,忽略了你的感受,也对岳父食了言,我很抱歉......”
沈烟冉终于抬起了头,眸子里虽有些意外和波澜,却又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良久,沈烟冉才轻笑道,“将军,都过去了。”
她不怪他。
她已经有了新的开始,一切都还可以重来。
她不会步入前世的后尘,父亲也不会因为遗憾而死。
至于前世她的沼姐儿,焕哥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活地很好。
所有的伤害还未开始,她也不该去怨谁。
江晖成看着她眼里的波动一点一点地淡去,只剩下了一双太过于清透的眸子,最后的一丝希望终究是坠入了深渊,越往下落,心口越疼痛,江晖成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咙,半晌才发出了声音,几乎是哀求地哄着她道,“烟冉,我不想同你退婚,再给我一次机会,这辈子换我来爱你,我们离开幽州,今儿就走,咱不去长安,回芙蓉城,往后你治病救人,我陪着你可好?”
漆黑如墨的眸子,泛着血色和湿意,流露出来的真情,倒也不似有假。
沈烟冉不懂,但也不想去懂,只实话相告,“将军,我们不适合,我对将军的感情也早已放下,我想往前看,这辈子想走一条没有将军的路,替自己而活,也请将军不要过于纠结于过往,为自己活一辈子罢。”
沈烟冉说的都是心里话。
她不怨江晖成,是因为她已经彻底放下了,没了怨,便也没有了感情。
沈烟冉看着江晖成失落的目光,突地想了起来,从袖筒里掏出了当初在芙蓉城江晖成送给她的那块玉佩,“这个,还请将军收好。”
玉佩上刻着江家的族徽。
上辈子江晖成佩戴了一世,他能将此玉给她,沈烟冉相信,他确实是想同自己重新来过。
可她不想了。
这一世她不会同江晖成有任何关系,自然也不会同江家扯上关系。
“多谢将军的厚爱,我知足了。”沈烟冉看了一眼玉上熟悉的族徽,了然地笑了笑,将玉佩塞到了江晖成的手里,“瘟疫的解药我已经治了出来,明儿早上就能见到成效,比起前世,快了半个月,这辈子我当也不会再困死在这了,来之前,我还没好好地看一眼长安呢......”
江晖成漆黑的瞳仁内,映出了她的一抹微笑。
纯粹而干净。
是他一直想要从她脸上看到的那抹,失而复得的笑容。
掌心里的玉,还余有她温热的体温,江晖成的心口猛烈的卷缩,五指微微扣了起来,沉默了良久,才艰难地弯唇道,“不会。”
沈烟冉听出了他言语里的笃定,点头,真心地感谢,“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要感谢将军前来相护,将军即便是欠我的,也都已经还清楚了,时候不早了,将军早些歇息。”
屋子里一阵安静。
良久,江晖成才起身,轻声地道,“好,你也早些歇息,别太累。”
“嗯。”
沈烟冉起身相送,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到了门前,沈烟弯身将他适才提进来的那盏油灯递了过去,“路上小心。”
江晖成心猛然一刺,前世无数个夜晚,她都是如此将自个儿赶了出来。
江晖成看着她唇边的笑容,知道她已对自己再无任何留念。
这一去,他们之间便也彻底地结束了。
江晖成微微俯身,从她手里接过了灯盏,目光最后再放肆了一回,宠溺地停在了她的脸上,“记住你说的话,好好为自己活一回,保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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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晖成转身,槐明打开了门,冷风从屋外灌进来,扫起了几人的衣摆,沈烟冉冷得一个机灵。
直到门扇再次合上,沈烟冉才转身紧了紧衣袖,同身旁的安杏吩咐了一句,“明儿一早,你去隔离区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谣言传出来。”
同样都是重新活过一回的人,沈烟冉自从来了幽州,便同江晖成一样,也在留意着传言。
这两日她一心配着药方,整个医馆都没人出去,消息封闭,倒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安杏点头,“小姐放心,明儿奴婢去外面瞧瞧,三姑娘不还说林家姑娘也染了病,算起来,今夜怕是最后一晚了,小姐的汤药倒是及时。”
若不是安杏此时提起,沈烟冉压根儿就忘了林婉凌。
昨日沈烟青说起时,她还挺意外,前世倒也不记得林婉凌有没有死于瘟疫。
不过林婉凌是死是活,也不关她的事,沈烟冉实在是乏了,打了个哈欠,“早些睡。”
第一批汤药的成效,得等一个晚上。
倘若顺利,明日一早服用汤药的人,便会出现呕吐的症状,吐上一日,再服用第二道治腹泻的药草,瘟疫也就根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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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晖成从沈烟冉的院子里出来,雪花蹿得比适才还凶。
冰凉的雪片儿钻进颈项,周身的衣裳也如同白穿了,透心地凉,槐明裹紧了领口,跟上江晖成的脚步,“将军,风太大,奴才备了马车。”
从这回去,到衙门还得小半个时辰。
见江晖成登上了马车,槐明正要跟着钻进去,江晖成却道,“你先回去,我去一趟隔离区。”
槐明一愣,这大晚上了,怎地还要出去......
“奴才也跟......”
“不必,明儿一早你再过来。”槐明还未说完,江晖成便俯身关上了马车车门。
槐明:......
槐明被挤在了雪地里,看着跟前的马车离去,只能作罢。
**
隔离区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今儿里里外外围满了几层兵将,守夜的少将见到江晖成,以为他是来查看汤药,一路领着他进去,“董太医适才刚送来了一批汤药,人还在里面......”
话还没说完,董太医便迎面走了出去。
董太医一身上下捂得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刚吩咐完底下的人,怎么分发汤药,出来便见到江晖成,不由一愣,“将军怎么来了这儿。”
江晖成没答,问了一句,“如何了?”
“得看明儿。”比起瘟疫,董太医如今更担心的是突然起来的谣言,这几日同沈烟冉一样,一直呆在医馆,适才进去了一趟,才知道外头的情况。
个个都在喊着四姑娘救命,连沈家的要药单子都知道了......
董太医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局面,倒也突然明白了为何江晖成会调取那么多的兵力围在医馆之外。
此时见到江晖成,不免担忧地问了一句,“谣言如此猖獗,将军可有把握压制?”
江晖成进来时也逮着面罩,口鼻捂得严实,“董大人安心治药,其余的交给本将。”
董太医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说,见江晖成还在往里走,倒是劝了一句,“此处发病的病患上千,将军不宜多停留,”
“嗯。”
适才的少将去门口候了一阵,却只见到董太医一人出来,又才进去寻人。
此地原本是一处客栈,后来感染瘟疫的人多了,被江晖成征收,改造成了一间一间的屋子,外形如同牢房。
江晖成跨过里院的门槛,安静地立在楼下的穿堂内,没再往前。
楼上医馆送来的汤药,被裹成木桩的侍卫分碗装好,一个一个地递了进去,“都给我安分点,想活命的就喝,一人一碗,别抢,喝多了还是会死。”
整个客栈顿时一阵骚动,“这是沈家四姑娘熬制的解药?”
“爱喝不喝!今儿我已经同你们说了,谁再敢给我提一声四姑娘,造谣传谣,老子手里的鞭子先送他归西。”
侍卫的呵斥声一落,里头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谁知其中一人,接碗刚喝下去,便一头栽在了地上,没了呼吸。
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安静,瞬间土崩瓦解。
“放我出去,我不想死......”
“小哥,你告诉我们,这汤药到底是不是四姑娘熬制的......”
“这汤水咱们前前后后喝了十几碗了,还是不断地死人,四姑娘分明有药单子,为何不救咱们......”
那侍卫听完,“啪”地一鞭子抽了过去,“肃静!都给我闭嘴,今儿这汤药你们爱喝不喝,不喝我拿给隔壁,沈姑娘花了两日才治出来的方子,你们不稀罕,旁人稀罕。”
“当真是四姑娘熬制的?”
“赶紧的,哪儿还有药碗,我还没喝呢......”
“小哥,小哥,你行行好,拿回来,咱喝,喝......”
哄闹的声音,如同被捅的蜂窝,江晖成耳朵突地一阵嗡鸣,在心口的呼吸快要窒息之前,转身走了出去。
一场瘟疫,将所有人都逼成了疯子。
命都没了,又何惧压制。
前世他疯魔了一般,下令屠杀,一把刀几乎屠了半座城,都没能阻止不断涌上来的百姓,今世他又拿何来镇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