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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转头看向江老爷,红着眼圈道,“兄长是觉得我在撒泼?文志那孩子当初听说是他表哥带兵,兴奋得一夜未眠,硬要跟着他参军,如今人没了,是我在撒泼吗?”
江老爷知道她是个什么人,泼妇最为难缠,“你先回去,这事儿同沈家没什么关系。”
王夫人今儿过来,便是趁着江老爷也在场,无论如何也要向沈家讨个说法。
她得问清楚沈二公子,为何不救她的儿子。
“兄长不在战场上,不清楚缘由,当日我儿被他伯父抬回来,尚且还有一口气在,是沈家二公子私自断定救不活,舍了我儿的性命,我倒是想知道,沈家二公子是何以断定,我儿就救不活了?二公子的医术当真就能断定一个人的死活了?”
沈烟冉进来,刚好听到这句话。
沈家的人也大抵清楚了事情的来由。
身为医官世家,沈家遇到过不少前来闹事的患者,救与不救,关键时候,还真就能断定。
要真只有半口气,救不活了,也不会白折腾了功夫。
沈家人也相信,沈烟冉不会轻易去放弃一个人。
沈二公子这回终于可以挺直胸膛,言语之间也没客气,“王公子为国捐躯,我沈家身为大周的百姓,感激不尽,战场上牺牲了无数的亡魂,真要算在我沈家头上,我沈家就算全部赔上性命,也不够抵,王夫人质疑我无权断定他的生死,又如何能保证我救了就一定能救活,我沈家只是医者,并非救世菩萨,照你这么说,只要我沈家出手救了,战场上所有的人都能活下来了,再往大了说,是不是只要我沈家捏个手指头,便能将辽国灭了,何需派什么兵将。”
沈二公子是个直脾气,哪里受不得这番侮辱,一番言辞,处处怼到了王夫人的心口上。
王夫人被这话噎得愣了愣。
正好沈烟冉和江晖成走了进来,王夫人转过头,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阵沈烟冉,瞬间明白了,讽刺地道,“我就说呢,他伯父在战场上就没能奈何得了沈二公子,这不就是仗着自己家里养了个能攀高枝的妹子。”
沈老爷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
江老爷“啪!”地一巴掌落在了几上面,没再给她半丝情面,“滚出去!”
王夫人不依不饶,“兄长难道看不出来,这沈家打的是什么算盘,就是想攀了江家的高枝,二侄子这才刚得了侯爷的爵位,她沈家就迫不及待......”
“你是谁?”
王夫人的话,突地被打断,回头看着身旁说话的江晖成,正要唤一声,“二侄子。”可对上江晖成那双凉意沁人的眼睛,又唤不出口了。
“我是你姑姑,咱们也有些年没见了......”
江晖成点头,“哦,当年被祖父赶出江家的那位?”
王夫人脸色变了变。
“如此我倒有耳闻,毕竟当年姑姑去敲了鼓,我还记得一些。”
“我......”
“怎么了?今儿来沈家找父亲,是要银子,还是要田铺,当年你成亲时,我江家因为你的名声,不是都补偿给了王家?还不够?”
王夫人的脸色青一阵的白一阵,万万没料到江晖成不顾她的脸面也就罢了,连江家的脸面都不顾,竟当着外人提起了这桩旧事。
王夫人如今能在王家抬起头,全仗着娘家的威风,软了语气道,“成哥儿你是不知,你表弟自小就以你为榜样,这回也是因为知道是你领军,才闹着要去参军,如今死在了战场上,姑姑心头不甘啊......”
江晖成从来不吃她这一套,反问道,“这么说,你儿不敌牺牲在了战场,怪我没保护好他?”
王夫人一愣,“倒也不是这么说的,是那沈二公子......”
江晖成一声打断她,“王文志不听从安排,擅自追敌,被将死的辽军一剑穿胸,能有半口气回到军营,全仗着将士们知道他是本将的表弟,先且不说百花谷落雨,物资被困,就算药草充足,也完全没有救治的必要,沈大夫医治的那晚,本将也在,是本将让他放弃了医治,怎么,姑姑也要我赔你儿一条性命?”
王夫人惊愕地看着江晖成,彻底地说不出话来。
沈烟冉进来时,原本走在了江晖成前面。
江晖成同王夫人搭了话,才轻轻掰住了她的肩膀,将其护在了身后。
整个屋子,除了王夫人不知道她就是‘沈安居’之外,其他的人都知道。
而那晚是不是他下达的命令,也只有沈烟冉自己清楚。
此时沈烟冉看不见江晖成的脸,抬起头,见到的是他挡在自己面前的背影。
似是一座山。
越瞧越伟岸。
沈烟冉唇角刚弯出了一个弧度,心口突地一下,如同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般,疼得她眼泪花儿都冒出来了。
跟前的王夫人,仍不死心,“成哥儿,姑姑可是过来人,姑姑虽不知道这四姑娘是使了什么手段,同你相识......”
江晖成眼睛一闭,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最初入梦的那个场景。
.......
沈烟冉抱着他,说的那番话,“江晖成,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只要你醒过来,我再也不会缠着你了,我不会让你娶我,也不喜欢你了,只要你活着,你活过来,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他并不明白,她是何意。
就如同第二日他醒来,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她走过来同他道,“我并非是挟恩图报,若是你认为这桩亲事是我......”
他不明白地答,“你于我,本就有恩。”
......
如今想来,定也是她这位姑姑找上了沈家。
沈夫人实在受不了王夫人那满口的污言秽语,起身正要驳上两句,江晖成却突地从袖中掏出了从皇上那求来的圣旨,交给了跟前的沈居安,“劳烦二公子,给这位妇人读一下。”
沈居安虽疑惑,但还是接过江晖成手里御赐的婚书,一字不落地读了出来。
别说王夫人,江老爷,沈家一家都被震住了。
当日江晖成匆匆地追上了江老爷,只说要一同前去沈家,并没有同他提上半句圣旨的事。
而昨日提亲之时,江晖成也未提及,若是他先拿了这御赐的婚书出来,沈老爷哪里还敢说出什么招婿的话来。
二公子读完了,江晖成将圣旨收了回来,看着目瞪口呆的王夫人,又道,“圣旨是我去向陛下求来的,我爱慕沈家四姑娘,前来提亲,怎的,还得让姑姑同意?”
王夫人是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屋子里一阵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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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烟冉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前几回心口疼,疼一下也就过了,今儿这疼压在胸口,迟迟下不去,疼得她额头生了汗,耳朵也渐渐地有了嗡鸣。
众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跟前的江晖成也转过了身,沈烟冉忍着疼,对他笑了下,“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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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沈烟冉又回到了上回梦境中的那个院子。
“你瞧瞧......”
听声音还是上回的那位姑娘,只不过这回沈烟冉终于瞧见了她的脸。
一身绫罗,相貌艳丽。
“都说世事弄人,将军不就合了这话,这簪子是将军在幽州挖到的一块石头,亲自画图让人打造了出来,托我三哥哥亲手送给了姐姐手里,只可惜姐姐同将军到底是无缘,碍着身份偷偷地又给了我,要说我,将军这样也不是法子,虽说是为了恩情,沈家女也算是他明媒正娶娶进府的,当该好生待人家才对,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将军出去都一年多了,别说是物件,连个信儿都没回她......”
那姑娘手里拿了一根簪子,正对着太阳照着,艳红的宝石闪着光,同她在首饰铺子里打造的那只极像。
心口的痛楚,仿佛带进了梦里。
沈烟冉猛吸了几口气。
梦境里的人分明是头一回见,她却觉得异常熟悉,如同那个院落,仿佛她已在那里生活了好些年。
.......
沈烟冉是被疼醒的,睁开眼,天色已经黑透了,安杏正拿着帕子在替她擦拭额头的汗珠。
沈烟冉想不明白,怎的又做了这么个奇怪的梦。
“小姐总算是醒了。”安杏顶着个红眼圈,一瞧就知道哭过,“适才可吓死奴婢了,这人好好的,说晕就晕......”
沈烟冉刚醒,嘴唇有些发干,“给我盏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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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时,沈烟冉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接过安杏递过来的茶盏,热乎乎的茶水进喉,心口的跳动,才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今儿府上的那场闹剧是如何收场的,她是完全不知。
还未开口问,安杏先一股脑儿地道了出来,“老爷已经同小姐把过脉了,说小姐是气血攻心,那王家夫人来时倒挺威风,江老爷见小姐晕了之后,当场给了她一巴掌,走的时候,王夫人半边脸都是肿的......”
安杏也以为她是被王夫人气着了,才晕了过来,安慰道,“王夫人死了儿子,心头积怨,说的都是些胡言乱语,小姐别当真,将军为了小姐,还去同皇上跟前求了圣旨赐婚呢......”
御赐的婚书,沈烟冉倒是知道,也听二哥读完了,就是那阵子,胸口的疼痛突地加剧,疼晕了过去。
“好端端的,他求什么圣旨......”原本江老爷和江晖成前来沈家求亲,沈烟冉就挺意外了,如今再加一道圣旨。
沈烟冉愈发觉得不踏实,埋头又饮了一口茶,突地抬起头看向安杏,疑惑地问道,“你说,将军,他当真就如此喜欢我?”
安杏一愣,“小姐人这么好,长得又好,将军自是真心喜欢......”
沈烟冉:......
两人正说这话,外屋的珠帘一阵脆响,沈烟青随之探了个头进来,“醒了?”
安杏起身招呼,“三小姐快进来。”
沈烟青已经来了几回,这回见人终于醒了,长松了一口气,坐在了沈烟冉的旁边,说的也是今儿的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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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便出去替沈烟冉张罗饭菜。
沈烟冉昏睡了一个下午,未曾进食,安杏怕她饿着了,去厨房熬些了粥,回来时便见江晖成立在了长廊下的两步台阶上。
夜里没有灯,安杏走近了才看到了个人影立在那,起初还吓了一跳。
“将军?”
江晖成往下走了两步,替她让了路,“嗯。”
“将军放心,小姐已经醒了。”
江晖成点了头,依旧立在那,脚步却没往回走。
安杏匆匆地进屋,沈烟青已经回了屋,沈烟冉也下了床榻,坐在圆桌前正翻着药书。
“小姐怕是饿坏了。”安杏将粥端给沈烟冉,看着她吃了大半碗,才小声附在她耳边道,“将军正在外面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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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竹苑出来,穿过院前一段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便是通往前堂的环形游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