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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轮板车卸了一方力,向侧一倾,上头的米袋一股脑儿全滚了下来,为首的人淡漠问了一声圆脸胖子:“你们是米商?”
“……是”咽下口水,心如擂鼓。
“御用米商?”
“……刚、刚是”
“跟我们走一趟,这些米粮一并带走”
“我们没犯什么事啊……官爷!……官爷!”
不由分说,连同着麻袋里的姜檀心,一起被丢进了东厂炼狱。
*
咚一声,麻袋里的姜檀心闷哼一声,揉着摔得生疼的背脊,连骂娘的心都有了。
方才从板车上滚下来的时候她便已经醒了,还来不及问候完东方宪的祖宗八代,她就被人一路杠进了一个她甚是熟悉的地方。
三长三短、三急三缓的敲门暗号之后,迎面而来的,是东厂炼狱独有的血腥气味和肌理血肉腐烂的臭味,她又被人装麻袋送进了这里,一样的手法一样的路线,当真欲哭无泪。
所以,当有人解开了她麻袋的系绳时,她立即挣脱开来,不管不顾的径自钻了出来,即便是嗅着外头腐蚀的气息,也比忍受麻袋里逼仄的压抑来得好受些。
喘平稳了气息,她顺带手把小五也从麻袋里捞了出来,可能兴许是方才磕碰厉害了些,小五暂时还没有醒过来,她将人躺放在干燥一些的干草垛子上,由着他先睡,自行站直了身。
环视四周,一间四四方方的砖瓦囚牢,青灰一片,地上打扫得甚为干净,并没有印象中炼狱该有的血迹干涸和凝固的乌黑。
与她一起被刑囚的还有六七个身着锦袍,体态富盈的男人,似是京中的贵族富商,方才解开麻袋的人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那人长相粗俗,酒糟鼻子金鱼眼,脑瓜像个大鸭梨,虽衣冠锦簇,但仍盖不住他身上的一股土渣子的味道,土商咽了咽口水,见姜檀心贵紫华服,长相俊俏,以为是哪家粮商的小公子,便客气寻问道:“小公子门第何家,家父可是粮商?以前从未见过,怎么也被抓来了这里?”
“你又是何人?”佯装警惕地离他远了一些,姜檀心哑着嗓子,先行问道。
“小公子莫慌,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京城的米商,我是粮行米市的会长,我姓黄,这位是皇商李老板,这位是东城米庄陈东家,这位是……”
姜檀心捧了手,朝着一圈人作了半截子揖,算是幸会见过,她肚内疑惑千千结,蹙着眉头不解问道:“东厂怎么寻米商的麻烦了?”
黄会长面露难色,似有不齿之事,为难道:“我等先前也着实想不通,在小公子进来之前,我等已被关押了三天了,虽饭食不断,也未有刑讯,但就是不放我们出去,我们几个互通身份,都是米商会的粮商,大多又是刚从户部捐纳了官职的,所以我们想着怕是‘以粮捐纳’的事情漏出了篓子,奇怪的是,那朝廷的官老爷们尚且不知道,东厂的探子却已经下手啦!”
以粮捐纳?姜檀心吃了一惊。
053 捐纳米商,试婚三日
所谓捐纳,就是花钱买官。
除了现任官员可以通过捐纳升迁议叙,士农工商皆可通过捐纳迈入仕途。
但比起科举正道出身的官员,捐纳之途只用于少量的贡生、监生的虚名头衔,并没有泛滥,它受到朝廷的严格控制,一般只是一种地位的象征,并没有太大的实缺权力,可即便是这样,这捐纳的魅力对于商人来说也是致命的。
士农工商,商人至末,与三教九流、奴役娼妇一列受人歧视轻蔑。商人平日里做起生意来,若没个虚衔官帽挣个脸面,简直要卑微到尘泥里边,即便是金银再多,也逃不出人口里“臭奸商”的恶名。
此番江南夏粮断运,京畿缺粮,最要命的是户部亏空的大案又在此事被人掀了出来,真是内外夹攻,好不烦心。
为了度过此次危机,内阁首辅马嵩上奏天听,想了一招“以粮捐纳”的法子来募集粮食。因是临时救济,所以批下了不少从前不可能捐纳到的实缺官职,以此吸引了一大批商人携粮来京捐纳。
这事儿由户部负责,皇榜告示各省州府县,将原先捐纳所需交上的银子,以米市的价格折算成几斤几石的粮食。
米商可以从外地运粮进京,也可自行民间筹粮,反正只要交足了粮食,户部便开出捐纳执照,再入吏部铨选候补,开缺实放。
这是马嵩上承天子,下顺民心的一招妙棋,旨在苍生,没啥好驳的,可坏就坏在他心思匪浅,另有谋划。
自从姜檀心指使京畿道御史刘慎上奏东宫借银一案发生之后,马嵩就在四处为太子奔走谋划,想办法筹集那一大批的欠银,弥补户部亏空大洞。
而这招“以粮捐纳”也是名目由头之一,起先户部收的确实是粮食,可慢慢的,粮食变成了银子,有些缺位更是连番叫价,抢的头破血流,例如江南道府的县令、两淮盐道衙门这些放屁都油裤裆的缺。
太子的补足银有了,马嵩可以先补进了户部账目之中,只等过了拓跋烈的那一关,这笔不知来处的银子,他照样可以私吞入囊,到时候,连太子也没有底气染指半分,不仅如此,他说不定还得恭恭敬敬向马嵩道一声“谢谢”。
这些就是姜檀心当初精细布局之后,引出的大蛇。
拓跋烈春狩多日,马嵩在京绝不闲着,自然也叫东厂的人盯了个密不透风,现在龙驾回京,也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姜檀心疑惑未解,一阵机拓转动之声已然响起,声隐雷隆隆,渗透在砖墙之后,霎时包围了整间石室牢房!
米商惊恐万分,从草垛上霍然站起,都不敢靠近墙壁,他们仰着头四处寻望,生怕哪个角落飞出一些箭矢刀片,将他们活生生剐成了肉片。
只听“咔嗒”一声,正北面的墙壁从中间两分,一点一点沉到了地底之下,露出了墙后隐藏的一间石室。
石室灯火通明,人油灯燃着幽冥之光,跳跃在人头骨盖上,阴森寒迫之气从地面吹来,犹如地狱饿鬼在地上挪爬,一手握住了活人的脚踝,连皮带骨的寒意攀上肌肤,掀起铺天盖地的寒颤胆怯。
炼狱,不负其名。
房间宽敞的甬道,十二暗卫悉数到场,他们面上带有黄金面具,只露出坚毅的下巴和薄情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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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一扫,在角落处还缩着一个人,他小厮小贩的装扮,面前搁放着一个屉笼担子,似乎是大街摊贩【创建和谐家园】米饼的。
他的担子上插着几支木棍,上头是好几个栩栩如生的面人儿——街头的小生意人都喜欢学这样的手艺,好吸引孩童玩耍,以此招揽生意。
向前望去,东厂正主戚无邪,此时正卧躺在一座海南老檀八角罗汉床上,床云头卧龙雕绘,金粉走边,紫貂绒坐褥为垫,奢靡万分,堪比天子仪制。
他单手支着头,屈膝侧卧,血红蟒袍下摆下垂,盖住了琉璃制得踏脚玉案,远远望去一色惬怀舒适,阎王睡卧之姿。
手腕上是松垮的紫檀佛珠,他两指间捏着一只五彩面人儿,颇有意味的来回拿捏把玩,眼眸不抬,他心不在焉道:“各位老板多日不见,怎么瘦了那么些?可是东厂照顾不周,把你们饿着了?”
姜檀心躲在人间最后,她白了一张脸,心说:冤家路窄,好死不死怎么又碰上了?
她身边几个商人素来胆小,东厂恶名如雷贯耳,未见戚无邪时已是胆战心惊,此番见了那般架势,又听人间阎王这样“嘘寒问暖”,更是各个如秋风落叶,怕得浑身扑簌簌的颤抖。
强忍着腿肚子的打颤儿,几个人面面相觑,统一推了黄会长出来。
黄会长心中暗骂一声,无奈之下,也只得一步一挪的向戚无邪跟前走去,谁料他也实在是个怂包软蛋,自个儿左脚绊右脚,哎哟一声扑倒在地,后头的以为戚无邪对他下了手,那是怕的要死啊,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哭天抢地直唤爹娘,一时间鼻涕眼泪横飞,嚎啕之声如丧考妣。
不少暗卫冷汗流下,心中暗道:主上英明,对于这样的商人,实在不需要动用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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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公饶命啊,草民都是奉法良民,有道米商啊,草民从未谋财害命,打家劫舍,还望督公明察啊!”
“各位老板哭什么?本座不过请各位来吃一顿饭,何须如此呢?”
袖手一挥,袍摆唰得一声逆风而动,不过一瞬,戚无邪已从罗汉床上仰身而起,长身玉立得站在高台之上,姿态魅邪。
“乔师傅,来张春饼,他们哭了那么久,想来是饿了”
被点到名的小老头颤颤巍巍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从角落挪了出来,抖着手,摸上了木台上的面粉团,洒水,搓揉,拉甩,像平日里做生意那般蒸起了春饼,将一张薄如纸张的大圆饼放入屉笼里蒸熟。
不消片刻,起开屉盖,一阵扑鼻米香升腾而起,似是美味。
可乔老头却不这么认为,他面色煞白,因为极度紧张而牙齿发颤,噗通跪在地上,他哆哆嗦嗦说:“督、督公大老爷,我、我怕忘记放葱花了,我、我这就重做……”
戚无邪轻笑一声,如地狱升起的一缕削骨烟,冰凉无情的钻入人心:“不忙,怕他们也尝不出葱花的味道……黄会长?你先来试试,可好?”
没人能拒绝,也没人敢拒绝,黄会长面如死灰,被暗卫从地上一路拖到一把椅凳上,他的手被捆在了身后,半寸离不开身下的那把椅子。
戚无邪宽袖迎风,姿态绰约,一步一步徐徐走下高台,来到了黄会长的跟前。
伸出一根手指,挑上了他额上细密的汗珠,遂即又在他的领口缓缓擦拭,某人轻声言道:“听闻黄会长从白丁一跃五级,现在已是正五品户部郎中了?甚好甚好,本座还未曾恭贺上宾,实在太过失礼了”
“不、不敢,只是一纸凭据,还、还需等吏部铨选下放,我还不是、不是官呢”
“素问黄会长铁齿铜牙,口才伶俐,一张嘴,就是金银满盆,人送外号聚宝金嘴,今儿怎么结巴至斯?是太过紧张,还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督公,您别再玩儿草民了,草民实在、实在受不了了啊”
啧了一声,戚无邪稍稍倾下身子,笑意诡然:“本座一向不喜玩,可你若相求,也总会满足一二,太簇,你来”
被点到的名的暗卫上前取过乔老头手里的春饼,跟着站在了黄会长身前,他扬了扬手里的饼冷声道:“黄老板,这是东厂的贺礼,贺您步步高升,荣升五品”
春饼之所以如此称呼,只因它能将面皮擀成薄薄的一张,这么许多张叠起来,再撒上葱花,犹如冰雪消融,青草冒尖,春之名由此得来。
衙门刑问一些特殊的犯人,如书生官僚,大多会用一些温柔且不见血的法子,古有刑不上士大夫,正也因为这些人皮薄骨软,挨不得一些酷刑。
如此,用得至多的要算是贴加官了,将油纸浸水贴在人的口鼻之上,一层一层加上去,官儿越大加的也就越多,若是想招供了就踹踹腿儿。这种一次次窒息之感,徘徊生死边缘的体会,并不比沾着盐水抽打的马鞭子舒服多少。
太簇手指灵活,他一张一张从侧面撕开了春饼,在黄会长的脸上先盖上了第一张。并不用往上头泼水,因为饼上已经沾染着一层油水,在贴上他脸面的一瞬,滚烫的面皮就已经牢牢的粘住了五官,灼烧火烫之感渗透肌理,受刑之人痛苦不已的踹起腿来……
“您别急,还有四张呢,五品大老爷”
受刑的煎熬,观刑的未必就会轻松,听着黄会长呜咽痛苦之上,匍匐在地上的其他米商额头冷汗如瀑,手指颤动,胆战心惊,他们并不知道戚无邪想玩什么花样,或者说,他们很想知道他在玩什么,只要他问,一定知无不言,只要他要的,一定倾囊相送……最可怕最无奈的是,他们对于他的心思,一无所知。
五层薄饼于上,光是烫得就能烫下一层皮,他不敢呼吸,因为每一滚烫的气体冲入鼻腔,就是一次肺部的灼伤,每一次胸膛的起伏都是痛苦的煎熬!从剧烈挣扎到偶尔踹腿,到渐渐起了痉挛,戚无邪终于下了特赦令,命太簇掀了贴加官。
油光满面的铁青色脸庞,黄会长两眼翻白,口齿大张,他如搁浅在岸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餍食着久违的空气,由着它灌洗经络百骸,充盈肺腑,感觉自己又一点点活了过来,他泪下千行,痛不能己:“督公……只要您开口,要什么我都给,统统给你,求绕过我这条贱命吧……或者、或者干脆一刀杀了我,求别让我再受这一份罪了,生不如死啊!”
戚无邪眼风急转而下,寒意一闪,接口相问:“黄会长,你会下有米商几人?捐纳者又有几人?”
“加、加我在内,一共一百三十二人,捐纳者就我所知大概……大概六十几个”
“哦……”戚无邪拖长了音,靡靡上扬,音调婉转,他袖袍一挥:“你可先一边休息了,下一个”
众人睁大了眼睛,齐齐往后退去,不知是谁一脚踩在了姜檀心的脚上,惹得她闷声一哼,这一哼倒是让戚无邪驻了脚步,他眼眸一抬,清冷眸色流光溢然,越过众人寻到了她,不自觉得勾起邪魅嘴角。
他伸出玉骨到裁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你、还有你,过来”
被点到的除了姜檀心,还有东城米庄陈东家——陈爽,行市上的米价都向他家看齐,他也算是京城最大的粮米世家,除了不供官粮之外,生意遍布全国。今年夏粮未至,对他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损失,提高米价是无可避免的,即便他有心为民,可市粮缺失,一遭哄抢之下,必定水涨船高,节节攀升,这是他也无可奈何之事。
陈爽比起黄会长多了几分骨气,他勉强克制颤抖畏惧的心,挺直着腰板,脚步僵硬的朝前走了几步,倒是躲在他身后的姜檀心,显得十分猥琐胆小。
迎上戚无邪凉薄的眼睛,陈爽肥着胆,振振有词:“督公有什么招数尽管使来,我可不怕你!”
霍然欺身而上,戚无邪身形快似一阵风,朝着陈爽迎面撞去,后者吓得缩脖子捂眼,险些蹲到了地上!
谁料想戚无邪不是冲他去的!
只见他腰身一扭,转眼功夫,已然到了陈爽的身后,在紫袍少年的背后站了定。
姜檀心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后脊背凉意攀上,从脊椎直直窜上了头皮,不等她回头戚无邪已然上前一步,就这么胸膛贴后背,半拢着将她虚抱在怀……
轰隆,天上一记闪雷,震瞎了所有人!别以为十二暗卫带着面具就看不见人了,最先低下头,肩膀耸动的明显是身穿宝蓝麒麟袍的夷则。
血红的袍口轻抬,那一只戚无邪自行捏制的面儿人,毫无预示的撞入姜檀心眼帘——圆头圆脑,连身体都是圆的,五官是用指甲刨出来的深坑,四肢是用指腹搓起来的面条,勉强看的出是一个人样。
“可像你?”蛊惑一般嗓音极其轻声,像呵出来的气,轻柔飘着,在她的耳郭外打着转。
“像……”她却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声音。
“那就拿着”
贴在身后的胸膛轻声震动,姜檀心知道他在笑,还笑得十分乐呵。
她黑着脸,依着他的意思接过他手中的面儿人,手指相触,冰凉的指尖偏生出一丝薄暖来,戚无邪顷刻眸色一黯,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得松开了手,退身一步重新走到了陈爽的面前,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石臼车:“既然都是米商,这样东西想来不会陌生,石臼捣粮米,面粉韧又生,陈老板一门的粮米买卖,不如亲自尝尝这捣米团的滋味如何?”
戚无邪话音方落,暗卫便上前押上了陈爽,将他的头按在了石磨槽里,偌大的捣石捶悬在上方,手柄只由着一根粗麻绳吊着,若是砸下,且不说性命不保,那简直是要脑浆四溢,头骨俱碎的!
暗卫松开了绳子,仅靠着膂力握着手柄,将石捶提在当空。众人看着皆是冷汗连连,生怕那暗卫一不小心松了手,叫石捶砸了下来!
“穿紫色儿衣裳的,你过来来提着,本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你提得住,他便可以不死”
由不得姜檀心犹豫,戚无邪话毕,便有人推了她一把,未等来得及站稳,重量不轻的石头柄就到了她的手里,她一时不妨,由着手柄抬高几分,石捶顿时砸下,惊起一片惊叫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