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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户籍不用你管。”吉孟氏转身向闺女:“你拿几件小时的衣物给辛语,她那些还是别穿了。”件件都是补丁盖补丁,既然把人领回来了,那就把她当个人养。
吉安原也这样想的:“好。”
站在西厢三房门口的吉欣然皱眉,奶叫那女娃什么?
目送娘进了屋,吉安回身:“辛语,跟我来。”
辛语?吉欣然瞳孔微震,愕然地看着跟在小姑身后那个瘦弱的小丫头。
17. 第 17 章 安顿
是她想的那个辛语吗?齐州府人士,幼年丧父,然后随母改嫁,少时悲惨。吉欣然心怦怦跳,直到女孩随小姑进了耳房,她仍目光不移。
前世,宣文侯楚陌还未高中状元时,未婚妻子骆氏温婷溺水死去。之后即便他弃笔投戎,领兵逐鞑虏,杀至齐汉山,兵临北漠王城,归朝论功封爵,也一直未娶。
新帝为笼络他,赐下美色无数,但均被他拿已逝的骆温婷回拒了。
后院空置,偌大的侯府内务尽在一人手,那人便是辛语,宣文侯府的女管家。外头都传辛语是宣文侯的寝侍,只是困于出身卑贱,不能上台面。
可真是如此吗?宣文侯楚陌是何等人物,他手握兵权,又心思缜密,连皇帝都敬他三分,要靠他牵制朝中文臣。这样的男子,会让心悦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
要说她怎会知宣文侯府如此多?这还要多谢谭家老贼。前世辛语是死在齐州知州府。
谭老贼讨好宣文侯不成,就攀咬他。但咬人不能胡乱咬,更何况咬的还是宣文侯。他要证据。
宣文侯府的产业遍布陕东,每年秋后,辛语都会到陕东查账。谭老贼也是胆大包天,竟让人掳了她。
辛语对宣文侯是忠心耿耿,在谭老贼十八般酷刑下,未吐露有关宣文侯一字一句。终在谭老贼亲上手给她验身时,不堪受辱咬舌自尽。
她死时已过双十,还是完璧之身。事发时,宣文侯正在辽边练兵,待他回京,也并未发作谭家,只让手下副将迟潇来齐州府领回辛语尸骨。
不过半年,齐州知州谭志敏就因滥用酷刑、逼供成瘾、构陷忠良等等被御史弹劾,下了大狱。叫她最快活的是,谭志敏在狱中也受了酷刑,连身下那东西都被割了。宣文侯还不允许他死。
真是报应不爽!
前世种种在脑中过,吉欣然屏住气,眼底是无尽的黑,眼眶渐红。谭家最像谭志敏的,不是长子谭梁,也非她前世的夫君谭東,而是谭東之女谭灵芷
。
爷孙一样的阴狠歹毒!
吉欣然紧握掩在袖中的手,咬着后槽牙,慢慢移动脚转过身。抬眼看向前,目光如刃。这一世她绝不要再踏进谭家。如若有可能,她亦绝不让谭灵芷好过。
利目后瞥,看正屋东耳房。小姑领回来的这个,她要寻机试探一番。若真是那个辛语,也许在爹中举之后,她可以向小姑要了她。
此刻东耳房里,辛语正捧着一双八成新的小绣鞋,两眼晶亮。
这绣鞋鞋面上趴着一只漂亮的蝴蝶,仰着脑袋,眼睛鼓鼓,身子恰好在中缝线,又大又美的两扇翅膀盖着鞋面。鞋头不似寻常绣鞋那般尖,圆圆的。搭上傻傻的蝴蝶,鞋子竟透着一股憨气。
“主子,这这真的要给我……奴婢吗?”
奴婢?听到这词,吉安翻衣物的手停了下来,扭头看向站在两步外的女孩:“辛语,我娘说你是捡的,那你就是捡的。不要再叫我主子,你也别自称奴婢。”
辛语不再盯着鞋了,一脸严肃地冲吉安摇了摇头:“尊卑有别,奴婢要谨记自己的身份。”
“那你是要让我娘不好做吗?”吉安抱出上层的衣物,往箱底翻:“家里上下十几口人,若是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娘买回来的,那我娘肯定得落埋怨。”
“这……”辛语拧眉,不知怎好了。
吉安拿了一件桃粉小袄裙出来,展开瞅了眼,递给辛语:“日后在家里你同那些小的一般,叫我姑,叫我爹娘爷奶。”
抱着衣服,辛语也没心思看了:“不能的。”
“等我哪天真到了差奴使婢的境地,你再改口。”吉安又翻出两件小里衣,这些都是她小时候穿的。娘挑好的收着,原是想给吉欣然的。但在黄氏拿着她的旧衣哭了一回后,就一件也没再往外舍了。
辛语疑难了很久,终极为正经地说道:“您一定会有的。”
吉安弯唇:“借你吉言。”她可没忘记自己在书里是个什么命。找好了衣物、鞋子,又将外间靠隔墙的这一边收拾了一下,把绣架挪到里间。
当初建房的时候,还剩下一些青砖。吉诚搬了来,不过两刻就把床搭好了。铺上一张草席,洪氏又抱来一床旧被。吉安把旧被拦中一折,作床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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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才开春,夜里还寒着。”吉安铺好床,进去里间把炕上那床被抱了出来。
辛语见了心一缩,急忙拦住:“把被给我,您盖什么?”自记事以来,她从来没被这样善待过。
“我盖新的。”从去年开始,她娘就在为她准备嫁妆。新被都打了四床,那给辛语盖不合适,只能她盖。一脚绕过,把被放在床上,才转身,就见人跪到她脚尖前,不禁冷脸:“你这是做什?”
辛语鼻塞,眼里蒙泪:“姑,这一辈子辛语都跟着您,您就是辛语唯一的主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看着这样的辛语,吉安有一瞬间的晃神,她好像给自己揽了个责任回来。自嘲笑之,将人拉起。
“你先养几日。等身上的伤好点了,我教你女红。”
“好。”
这晚因着吉安之前的话,辛语上桌吃饭了。前生,吉欣然只见过已死的辛语,那时人全没了样儿。故今世,她从五官难能分辨出坐在对面低头喝粥的女娃,是不是那个辛语。
想要出言询问此辛语是哪里人士,但看她奶和小姑都冷着脸,她又不敢。忍了又忍,吉欣然还是夹了一块烙饼送过去:“别光喝粥,吃块饼。”
辛语立马起身,端碗接住:“谢谢欣然姐。”
“不用不用,快坐下吃。”
听口音,应是他们齐州府人。吉欣然看着辛语脸上的青紫,眼里尽是疼惜:“怎被伤成这般?你娘呢?”
闻言,吉安手下一顿,心中疑惑。吉欣然怎只问娘?
“饭塞不住嘴是吗?”吉孟氏揪了一小块饼放进粥里,头也不抬地问:“你想打听什么?”
吉欣然赶忙摇首:“没,我就是好奇。我我不问了。”
“我说了家里多口人就多口人。”吉孟氏抬眼,目光扫过在座的两儿媳:“她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你们也别嫌她碍事。”
朱氏筷子一放,立马举手表态:“娘,别说多口人,您就是让我认辛语做闺女,我都当亲生的。”一个丫头,又不是儿子。吉家也不差这口饭。后院里还养着头大黄狗呢,吃喝都顶上一个半大小子。
“大嫂想得可真美。”洪氏戏说:“家里谁不知道你和大哥盼闺女盼得两眼都红了。”
“没你得意,想啥来啥。”朱氏一把从洪氏腿上抱过小欣欣,亲香了两口:“大伯娘说得对不对?”
小欣欣露齿笑道:“得。”
洪氏夹了一大块炒鸡蛋,放进辛语碗中:“多吃点。”还别说,这丫头的骨相是真像了小妹。脸小小的,还没她……她家欣欣的脸大。
实不想承认,洪氏扭头看她家这块小肥肉还在往嘴里塞饼,不禁发笑,也不知小人儿哪来那么大的肚量?一天到晚,嘴就没个空。
18. 第 18 章 看出
吃完饭,辛语手脚利落地抢着收拾碗筷。朱氏瞄了一眼婆婆,笑说:“这孩子。”谁不喜欢眼里有活的人?
吉安倒是觉如此挺好:“大嫂歇着吧,以后这些事就让辛语来做,不然她心里不踏实。”
“行,”朱氏高兴了,手下没停:“今天我先带她做一遍,告诉她碗筷洗好放哪。”
吉孟氏示意端着一摞碗的辛语:“随你大伯娘去吧。”人领回来,不能只好吃好喝地养着。娃儿毕竟还小,得让她懂干活吃饭的理。
这一夜,辛语窝在暖融融的被窝里,睡得尤其踏实,还做了个梦。梦到姑身着一袭大红喜服,漫步上云梯。而她也换上了新衣,捧着一沓金银纸劵跟在姑身后。
睡着笑醒,大概说的就是她。夜半辛语拥被坐在床上,嘴角还有湿意。摸着自己身上细软的里衣,她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远在庄子里的娘,姑很好,爷奶也很好,她会用全部气力把日子过美。
一坐到鸡鸣,赶紧掀被下床。等洪氏进厨房,辛语米都下锅了:“二婶,大锅里有热水。”
才起来,洪氏魂还没醒透,见小丫头干瘦的小手掀起笨重的大锅盖,本能地上前抢过锅盖:“我来我来。你什么时候起的?”
“我醒了就起了。”辛语舀了热水倒盆里:“您洗漱吧,粥一会就好。还要准备什,您吩咐我就行。”
洪氏有点【创建和谐家园】,她的事都被做完了?眨了眨眼睛,木木地把锅盖放回大锅上。不,还有一件事,双眼一亮。脚跟一转走向橱柜,从陶罐中拿出十个鸡蛋,洗洗放大锅里。
辛语见此,又往里面那个灶膛添了两把火。
一连几日,吉安就看着辛语来回抢活干,上到做饭洗衣,下到喂鸡扫牛棚,私下里还建议她娘买几只猪崽回来,不过被拒绝了。
吃得饱,辛语的脸色是一日好过一日。待淤青散尽,她已完全融入了吉家。家里也不再连名带姓地唤她了,而是叫小语。就是吉欣然,让吉安有些看不懂。
辛语的出生,明明白白,只是一身世凄惨的农家娃。她爹坟头上的草都枯几茬了,肯定不会活过来。
怎吉欣然待辛语却异常亲厚?但这亲厚里又含着些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有意迎合,迎合之外……又想一直霸着人?吉安也想不出别的词来描述了,只清楚吉欣然对辛语别有用心。
“小语,我刚收拾屋子,找着几件袄裙,你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又来了,吉安抬眼瞟了一下窗外,见吉欣然站在西厢三房门口等着,不知该说她什好?
“谢谢欣然姐,不过姑已经给了我好些衣服,足够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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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语本就敏感,又才到一个新的环境,身心更是警惕。她这一回又一回地有意接近,已经让辛语生了戒备。近两日,不就开始回避她了。
吉安懂吉欣然的思量,她大概是清楚她爹很快就要中举。中举之后,她就是举人家的小姐,可以用下人了。
吉欣然想要辛语。
走完最后一针,一朵牡丹花就完工了。吉安从针线篓子里拿了小剪子,将线剪断。看来在吉欣然的前生,辛语日后会是个干大事的主。
抬眼望向摆放在桌上的那两本书,额上青筋开始不自觉地跳。书她是不想读,但得益于前生教育,书本上的字,她还是都认识的。
那她要教辛语识字吗?
辛语翻完了地上的苞米,就回了东耳房:“姑,我已经养好了,是不是可以跟你学捏针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
“辛语,你想认字吗?”吉安觉还是问过她后,再做决定。
辛语有些愣神,家里人好像都认识字,连欣欣看到春联上的“吉”都知道指向自己。她也能识字?
吉安瞅她这样,心里有主意了:“那从明日开始,上午你跟着我学捏针,下午我教你认字。”
次日,吉孟氏进东耳房,就见一熟悉的画面。吉安坐在绣架前绣着花,辛语坐一边捏着针在碎布上走。
“娘,”吉安停下走针。
辛语让出凳子,吉孟氏却不坐,掏了一张发黄的纸送到闺女面前:“庄子的红契办下来了。”看了一眼去辛语,接着道,“于管事一家会随主家回去津州府。
吕牙侩给你在霞田村寻了户老实的佃户。那佃户家里劳力多,地少。接了庄子后,每年会交七成五收成给你。说好了,田税你交。”
“这就最好不过了。”吉安双手接了田契,看了眼,难掩激动,上去抱住她娘:“我还在闺中时,庄子的收成就不要进我手了,您跟爹留着。”
闺女都比她高了,吉孟氏笑道:“也没想给你,”拍了拍闺女的背,瞥了一眼绣架,“快三月了,再有几月,你三哥就要去阳安府。你寻思寻思,给他绣个寓意好的物件,让他记你个好。”
“我也正想着这事。”她绣样子都有形了。
未等过清明,汕南河道就开挖了。吉诚每日里都要往县南郊柴河跑,又要看着村里的春种,忙得是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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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吉彦带着黄氏归家。去了县里几十日,黄氏整个人虽没到脱胎换骨,可也是容光焕发。见人知道带笑,回来还给各人备了礼。礼虽不重,但到底叫人心里舒服一些。
晚间西厢三房,黄氏拿了一副小巧的金丁香给女儿戴上:“你奶说,那女娃是捡的?”家里多了个人叫她三婶,她这心里怪闷的。
吉欣然抬手摸着自己略厚的耳垂:“说是这样说,只我想该是买的。大伯有问小语的户籍,被奶冲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