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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思沉默了,他明白赵和顺的意思,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家人奋斗了几百年的结果。
“顾大人,”赵和顺见顾九思犹疑,他忙道,“您想想办法,我们做不到顾家那样高风亮节,您想个办法!”
顾九思看着面前的老者,有那么一瞬,他仿佛是看到自己父亲的模样。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道:“赵老爷,办法我会想,可若我寻不到一个好办法,这个钱,你必须得交。你若交不出来,顾某就没有办法,只能行非常办法了,你可明白?”
“顾大人,”赵和顺红了眼,“您也是商贾出身,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顾九思应不下来,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拂袖告辞。
他出了赵家,便回了自己家中。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没动。
钱是能逼出来的,他明白。
在性命与钱之间,任何人都能做出选择。他本来已经下了决定,可是当他看见赵和顺一夜未眠的眼,他就骤然想起了当初询问王善泉可否放顾家一条生路的顾朗华。
这是他们用尊严、用汗水、用自己大半生去拼搏得来的东西,让他们这么放弃,谈何容易?
而且这事儿,算不上正义,一群人为了自己的私利搅得天下大乱,哪怕范轩是这群人中比较好的,可本质又有什么不同?
他问心有愧,便做不到王善泉那样的穷凶极恶。可是他要往上走,就必须面临这些难辨的是非。
顾九思坐在屋里,他拼命想着办法。
柳玉茹回来时,他还把自己关在屋里。他今夜必须想一个办法,明日给周高朗一个交代,否则他只能走在王善泉的老路上。
他没吃饭,柳玉茹听说了,便端着饭菜想去送给他。然而顾九思并不动,他躲在放屋里,等到了夜深,他便站到庭院里去,静静看着月亮,一言不发。
柳玉茹远远看着他,许久后,她终于忍不住,走了出去,温和道:“有什么事儿,休息一晚再说吧。”
“玉茹,”顾九思看着天空,突然道,“我发现,人是不是大多都会长成自己厌恶的人?”
“怎的了呢?”柳玉茹有些疑惑。顾九思抬头看着天,慢慢道,“我答应过文昌,我会成为【创建和谐家园】,为百姓做更多的事。可是如今我却发现,你想往上走,你就必须做一些你不认可的事。可这些事你不做,你又走不上去。”
说着,顾九思转头看向柳玉茹:“这样的官,我还要做吗?”
“是不是赵家的事?”
柳玉茹想了想,便猜想出来。顾九思苦笑:“我本是去收钱的,可临到最后,我却觉得,我与王善泉并无不同。”
“九思,不一样的。”柳玉茹认真开口,“王善泉之所以可恨,在于他从我们这里抢走了东西,却并不给我们任何东西。若是当初他同我们要钱,是给了我们想要的东西的,那又有何不可呢?”
“这世界的本质,本就是有一个馒头,大家想尽手段去抢。在乱世里,大家用武力去抢,在盛世里,大家用智慧去抢。可本质都是将物资进行转移,只是换了手段。如今你要做的事情,本质也是在抢这个馒头,你用武力抢,大家自然不喜,可你若换一个法子呢?”
顾九思愣了愣,他听柳玉茹皱眉道:“你说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呢?”
顾九思静静听着,他不由自主道:“你说,朝廷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卖给他们的?”
两人陷入深思,过了许久后,顾九思犹豫着道:“如果这笔钱是朝廷借的,他们会借吗?”
柳玉茹摇摇头。
顾九思思索着,接着道:“若朝廷给利息呢?”
柳玉茹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若朝廷不还了呢?”
顾九思想了想:“若在朝廷有信用的前提下,他们还能用其他方式赚钱呢?”
柳玉茹愣了愣:“什么方式?”
“我是打个比方,”顾九思脑子有些乱,但他还是尽量理清道,“如果朝廷的借款是一个商品,朝廷卖给了赵家,赵家是不是可以转手卖给其他人?其他人买,加价,赵家就赚这个中间差价,这就是他赚钱的另一个法子。如果朝廷的借款是商品,那他就可以等朝廷还钱,也可以卖给其他人。”
柳玉茹听明白了顾九思的意思,她迅速道:“所以,你首先要让这个借款有被卖出去的价值。”
“比如说,你先预算朝廷要筹集多少钱,然后将这笔钱等量分成多少份,比如说要借一百两,一两一份,然后你将这笔债取个名字,放到市面上去,一两一分任意购买,同时许诺他们一个利息,然后允许他们买卖。一旦你买入的价格和最后得到的本息有价格差异,而你又限制了购买量和还钱的时间,那这个东西一定会成为商品。”
顾九思一听柳玉茹的话,瞬间就明白了。
如果这笔债是值钱的,假设有一个商人当时买了一百两的债,三年后能得到一百三十两,而中间他要是缺钱,就以一百二十两卖出去,就会有人买,然后等第三年拿到那十两的价差!
如果他和赵家不是要钱,而是借钱,那赵家给钱,或许就给得心甘情愿得多。
顾九思心中激动,他冲到柳玉茹面前,高兴将柳玉茹举起来,欢喜道:“夫人,你太厉害了,你怎么这么聪明?!”
柳玉茹红着脸没说话。顾九思忙道:“我去写折子,我这就去写!”
50、第四十九章
赵家的钱完完整整送了过来, 这件事做完,整个望都富商战战兢兢。
望都暗潮流涌, 所有人都做着最坏的准备, 一面清点白银, 一面四处联络。
虎子把每日这些富商行动的路线交来给顾九思,顾九思暗中给了虎子钱,虎子如今几乎是整个望都流浪汉的头。顾九思看着这些富商的行迹,皱了半天眉,叹了口气道:“明了了, 多多帮我看着些夫人。”
柳玉茹对这一切也有察觉,她先是无形中发现自己身边的乞丐流民多了些,每日都跟着,似乎是在放哨。
于是她咬了咬牙,花了钱聘请了几个人来做了保镖, 同时时时刻刻打听着城中的动向。
她的生意越发好起来, 柳玉茹就每天加大了出货量,在不远处的安阳又开了一家分店,她时不时往来于安阳和望都之间,每天忙着店铺的事儿。她有时忍不住问顾九思:“范轩和周高朗怎么个谋划,如今还不给你消息吗?”
顾九思应了一声, 随后道:“他们或许还在想吧。”
范轩和周高朗商量了很久,过了将近十几日,他们终于才给了顾九思消息。
那天是范轩亲自来的,他同顾九思将他的计划再确认了许久, 将所有条理都理顺后,终于道:“你这个法子太险,但的确是个办法。你可以在望都想试一试。若是望都可以,那我们就推下去。”
“是。”顾九思舒了口气,这个结果,已经比他原先想的要好得多。
“不过,这个法子既然试行下去,望都必须要有成效。今年年底,望都交上来的税赋,必须满这个数。”
范轩提笔落了一个数。
两百万。三十万石粮草。
大荣一年税收八千万两白银,十万士兵一月粮草需三十万石。
顾九思静静看着这个数,范轩放下笔,淡道:“我需要这么多银子,你若是能筹齐,你用什么办法我不管,望都我交给你,你放手去干。整个望都,兵防财政,我统统交给你,若你能成,”
范轩抬眼看着顾九思,神色郑重:“户部当有你的名字。”
顾九思抿了抿唇,过了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道:“下官明白。”
送走了范轩,顾九思站起身来。
他已经早早准备好,就等着范轩这一句话。范轩前脚刚走,他后脚立刻造访了望都各大世家。
如今方才是九月,距离年底还有三个月,而如今望都税收不过二十万两,加上赵家捐出来的,也不过二十五万。
顾九思最先造访的是姚家,姚家是望都商家大头,在望都土生土长,家中子弟遍布望都官场,便就是范轩,也要给几分薄面。
顾九思上门之后,姚家态度倒也不错,顾九思将他的想法给姚家说完,姚家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我明白顾大人的意思,”他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顾大人为我等费心了。”
姚家开了头,后续顾九思还没上门,就有几家陆陆续续上前来,买了顾九思的“幽州债”。
顾九思将一百七十五万的债分成两份,其中一百份长期债,这些是强行要求商家购买的,幽州一共近一百户商家,根据家中财力情况购买。而剩下七十五万短期债,则被顾九思放在了市面上去,公开售卖。
他专门在府衙里开辟了一个房间负责卖“幽州债”,短期幽州债没有购买的限制,一文钱也能买,前三个月购买的人,不仅利息高,而且介绍亲友过来,亲友的一部分利息也会放在他的账上。
这样一来账变得特别麻烦,顾九思不得不专门找一个人来打理这些账。
柳玉茹瞧着,便领着人先在顾九思那里坐着理账。
第一个月人不算多,柳玉茹一面理账,一面摸索着提高效率的方法。她将所有人给了牌子、纸契和编号,分类记录在档。
柳玉茹管着短期债,顾九思就每天跑去商家那里说服他们买长期债。
半个月过去,柳玉茹的短期债卖得不多,大多是一些无聊的小百姓拿个几文钱来买着玩。而顾九思在最初几家交完之后,也啃上了硬骨头。
梁家背后是幽州军系的人物,所以无论顾九思如何说,他们都假装听不见。
顾九思第三次上门时,梁家的大公子用着纯正的幽州话,不耐烦道:“你这个扬州的乡巴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你要钱是吧?你再给我找麻烦,我让你小命都没有!”
这样的话自然是吓不到顾九思的,只是他也察觉用软的,对于梁家来说可能不太有用。
他夜里回了家,在床上辗转反侧。柳玉茹见他睡不着,便拉着他的手道:“郎君莫要忧虑了,”她温和道,“你上任也有一段时间了,总该有点铁血手段。”
顾九思抿了抿唇,柳玉茹靠在他胸口,轻笑:“我知道你心软,你若当真心软,就再歇歇。再过些时日,第一个月的利息发放到百姓手里,短期的债就会卖起来了,我给你想办法。”
顾九思没说话,他看着靠在胸口的姑娘,他心里动了动。温香暖玉在怀,他自然是会有其他心思。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这种心思起来,他就觉得被什么压下去,他觉得有些龌龊,他更享受柳玉茹这么静静靠着他,他内心平静又温柔、明亮又清澈的那种平和。
于是他抬手抱着她,过了许久后,他叹息了一声:“罢了,我明日再想想办法。”
第二日他再上了梁家,梁家便干脆关了大门,顾九思在门口站了许久,有些无奈,终于是回了县衙。
他新上任,除了催钱,还有许多条例要修,于是他又在府衙了忙了一天。等到下午时分,阳光暖洋洋落在屋里,他突然感觉有些心悸,抬头看向窗外摇晃着的草木,有些恍惚。
片刻后,黄龙从外面匆匆忙忙赶紧来,焦急道:“大人,不好了。”
顾九思抬眼,有些茫然,就听黄龙道:“夫人去安阳的路上被人劫了!”
顾九思的笔微微一颤,墨落到纸上,染开一片惶恐。
柳玉茹在安阳开了新店。
她本来是不打算出远门的,但是新店开起来了,终究还是要去看一趟,于是她特意请了镖局的人,又带上了许多壮汉,这才上了路。
她挑的是白日,想趁着大白天匆匆打个来回,至少摸清楚安阳的情况。
谁知道哪怕是这样周全的部署,对方却是完全不惧,从山上几十个莽汉打马下来,和镖局的人一阵厮杀,人仰马翻之后,只留柳玉茹和印红两个女子在马车里。
印红瑟瑟发抖,柳玉茹脸色发白,但也是故作镇定。她捏紧了自己的衣裙,强作冷静道:“诸位壮士若是求财,在下马车上并无太多,不如让在下派人去取。”
听到这话,所有人大笑出声,一个男人用刀挑了帘子,看了进来。
柳玉茹抬眼看去,对方看上去二十不到,长得颇为英俊,带着一种北方人独有的阳刚爽朗,一条刀疤从脸上贯穿,让他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看得渗人。
“哟,”对方转头同身后人道,“是两个女的,咱们收获不小啊。”
印红和柳玉茹听得这话,顿时脸色煞白。对方伸出手来,先去拖印红。印红尖叫起来,柳玉茹一把拉住印红,印红又踹又踢,一面哭一面惊恐叫道:“夫人救我!救我!”
柳玉茹颤抖着手,没有翻开印红,那壮汉嗤笑出声,猛地用力,就将两个姑娘直接扯了出来。
柳玉茹和印红从马车上被拖着摔下来,周边人骑着马,开始围着她们转。
这种被彻底包围的感觉让两个人心生绝望,只是柳玉茹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她抓着印红的手,颤抖着声道:“莫怕。”
那刀疤男人听到这话,嗤笑出声来,他一把拦上柳玉茹的腰,在柳玉茹惊叫声中,将柳玉茹扛到肩上。
“夫人!夫人!”
印红尖叫着扑过去,旁边另一个男人将印红一把扯到怀里,所有人吹起口哨,那刀疤男将柳玉茹往马上一甩,随后就带着人、夹着马领着柳玉茹进了山里。
柳玉茹发现挣扎和尖叫只会让这群人更兴奋,于是她咬住牙关,逼着自己不说话。
而印红则在其他人的逗弄下惊叫连连。柳玉茹听着身后印红的尖叫声和求饶声,她控制着颤抖,咬着下唇,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拼命分析着形势。
这批人来了没有要财,直接带走了她们,明显是为了要人。她的命,如今也就是对顾九思更重要,所以这批人极大可能就是那些想逼顾九思的人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