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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晔蓦地想起慎言对他说过的话,他那时说得欲言又止,似是一直犹豫是否该同他说。
可纠结过后,慎言仍选择直言,“少夫人年岁小,她又将名声看得极重,你长人家几岁,倘若将来确定真误会了她,你可得好好想清楚,那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拿来利用的棋子,届时该如何弥补?你俩未来又当如何一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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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雪端着托盘,着急想走快些,又怕汤碗弄翻,走得时快时慢,手上托盘却端得稳当,“药熬好了!”
问枫把邹灵雨扶起,甜雪则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汤药,稍稍吹凉凑到邹灵雨唇前。
斜倾勺子,然邹灵雨无动于衷,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根本半点也没下咽。
“少夫人……”
甜雪见状都急了,喊出来的声音都听得出哭腔。
问枫将汁液擦去,小力扳开邹灵雨的下颔,小声同她说:“少夫人,失礼了。”
随即以眼神示意甜雪再喂。
只汤药依旧一滴也没能送进邹灵雨嘴里。
察觉苦味,邹灵雨无意识中做出挣扎,别过头抿紧嘴唇,要再喂却是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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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灵雨的眉头皱得比方才更深了些,喂不进去的药汁在她嘴角蜿蜒,如上好的白润玉佩被摔出裂痕。
哪怕很快被问枫擦去,仍残留一些药渍未完全抹净。
邹灵雨此刻神态脆弱,略有些狼狈,若是她还醒着,定是不会让人看见自己这样子吧?
这姑娘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内里最是要强,有时凌晔甚至压根弄不懂她为何要坚持?而坚持了又有什么用?
然慎言的话言犹在耳。
他目光一顿。
不管原因为何,他与邹灵雨到底是从小定了的婚事,因宫里有了动静,消息又恰与长靖侯府有关,这才匆匆娶她进门--能让皇后乱了阵脚,便已是最大的收获。
只这匆忙过程中,最被忽略的,莫过于是邹灵雨。
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情。
对一女子而言,成亲当日没有夫婿亲迎、连拜堂、隔日给公婆敬茶认亲的仪式一样皆无。
整场婚礼可以说是简陋,然邹灵雨却从未抱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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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在意婚礼是否盛大,更不介意未来夫婿是个名声差劲的人。
──哪怕是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病秧子,邹灵雨肯定也照嫁不误。
她唯一盼的是好好完成这门亲事,尽力做好一个妻子的职责,免于败坏长靖侯府的名声,这便足矣。
她要的从来都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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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甜雪伸手,“给我。”
甜雪愣了下,来不及产生疑问之前,已顺手将药碗递出。
她满头雾水。
小公爷要汤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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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雪和问枫同时瞪大双眼。
“公子?”
“那、那是少夫人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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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枫忽地福至心灵,小心翼翼扶着邹灵雨挪到床沿,方便凌晔够着。
然后,凌晔在甜雪与问枫两人惊愕的目光下,捏住邹灵雨的下颚,抬起,自己覆了上去。
甜雪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几乎与铜铃一样大。
问枫则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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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公爷,竟然在给他们姑娘喂药!
还亲自喂!
还这、这样子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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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头连皱一下也未曾,好像嘴里含的是普通白水而不是苦药似的,神色淡然。
离邹灵雨太近,近到她身上的香气几乎就贴在自己鼻端。
是淡淡的花香味。
她洗浴时最喜用花瓣泡澡,每回洗完回房,总是带了一身馨香,短暂为这满是药味的屋里增添一丝甜香。
可香气再如何甜美,最后总会慢慢被药材的苦涩掩盖。
凌晔原先闻见的淡淡花香已经淡去,渐渐不闻其香,只余嘴里浓重的苦涩药味。
——是他早已习以为常的味道。
不习惯的是唇下触感。
邹灵雨的唇很软,就跟指下捏住的脸颊同样软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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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在想,邹灵雨这睫毛可真长。
弯弯长睫,不管害怕还是害羞时总会一颤一颤,出卖主人故作镇定的表象。
哦,还有紧张时也会的,简直好懂得很。
突然,邹灵雨眉头皱起,凌晔眼神一凝,察觉到什么往后退开。
蓦地,邹灵雨未吞下的汤药全吐了出来,问枫着急擦着,手上白帕都染成了褐色,“少夫人!”
甜雪回神,这会儿也急了,喃喃念道:“怎么办?少夫人这样讨厌药味,可怎么喝药?醒着时还能忍忍,昏迷时还能怎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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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晔以指腹拭去唇上药汁,挑起眉,漫不经心反问:“讨厌药味?”
甜雪硬着头皮回:“是、是的。”
以为凌晔会再追问,他却忽然沉默,一双眼再次扫向邹灵雨,不再理会她。
甜雪大松口气。
这小公爷还真是挺吓人的,也真亏自家少夫人能日夜同他共待一室,光是这一小会儿甜雪魂都快飞了。
凌晔思绪飘远,想起成亲那晚,自己为揭邹灵雨盖头凑近的时候。
她确实有好几次都像险些被呛着,彼时他还没想明白原因,却也没过多理会。
不光如此,夜里入睡时,邹灵雨也总习惯将被被褥拉至鼻端。
凌晔本以为邹灵雨怕羞或是怕他,才会做出这样的表现,却从未想过,原来还有怕药味的这个可能性。
她的反应那样明显,稍加留心就能发现,他却直到邹灵雨的丫鬟亲口说了,才总算恍然大悟。
甜雪小心翼翼又补充了句:“奴婢问了大夫,崖蜜兑水可会影响药性?大夫说不打紧,奴婢特意弄了一碗,打算少夫人喝完药后再喂,可眼下……”
药都喝不进去,只喂蜜水,岂不本末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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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点了点轮椅上扶手,指尖扣在木头上,“叩”、“叩”,一声又一声,叫人难以忽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敲击声停止。
凌晔看了甜雪托盘上另一汤碗,里头盛了淡色微浊的液体,问:“就是这个?”
甜雪愣了下,意识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这才用力点了点头,“是的!这碗就是崖蜜水。”
凌晔嘴里还残留着方才喝过汤药的苦味,他不加思考,抬手拿过装有蜜水的那碗,饮下。
边喝边瞟了眼睡得病不安稳的邹灵雨,心道了句:麻烦。
却是再贴上邹灵雨的唇,把一小口蜜水喂进去。
崖蜜水滋味甘甜,邹灵雨这回毫无阻碍咽下。
凌晔趁势又喂邹灵雨一大口汤药,在她皱起眉时,又换了蜜水喂入,如此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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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丫鬟垂下眼盯着脚尖,不敢探看,颊上却莫名绯红一片。
喂药喂水听着简单,一口一口慢慢哺食,也是极耗时间与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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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特意留一小口崖蜜水给邹灵雨。
苦与甜两种味道交织在一块儿,嘴里滋味复杂。
因最终是含着蜜水,苦味渐渐被取代,嘴里只余甜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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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甜了。
嫌憎得很,却没放手。
凌晔捧着邹灵雨的脸,含住她唇瓣,慢慢以崖蜜水浸湿,不在她嘴里留一丝药味。
终于,全数喂尽。
两人唇上皆湿润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