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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的手轻微颤抖，眼底满是不解与悲痛，「她视你为棋，一直都在利用你，你为何还要护她？」
柏宸的目光朝我看来，却缓缓笑了，「公主最是口是心非，她方才承认得太快，只是赌气罢了，臣信她心思澄明，不染权欲，更信她真心为臣，未曾利用。」
他如今的真心剖白，让我心中错乱。
凡间一世，他倒是比在天界时聪明了许多，也有人情了许多，与天界的他判若两人。
「感念陛下厚爱，臣就此别过，还望陛下此后以江山为重，私情为轻，开创盛世，功载史册。」
女帝却红了眼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低声应道：「好……」
人人道帝王无情，可谁又能真的无情。
方才她还在骄傲地说着不会被一个男人左右，可是此刻的悲痛却也不似作假。
他已经很是虚弱，明显毒入肺腑，可是他仍旧看着我艰难出声：「这一世醒得太迟，下一世会早些来寻的。」
他的手缓缓垂落，而我却心乱如麻，理智告诉我，这是人间的柏宸，不过是一介凡人，受姻缘神的命格所影响，才会为情所困，可是他真的为护我而拦下毒酒的时候，我又怎么可能理智到毫无触动。
我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爱我至深、愿意为我去死的柏宸。
那一刻，我似乎湿润了眼眶，而眼角也隐有泪痕滑落。
原来，这就是历任姻缘神的悲剧吗？
在神界时，求而不得；在人界时，得非所愿！
12
他死了。
这一世，他作为一个凡人，因姻缘神的命格，爱我至深，为我而死，可我却不能自欺欺人。
因为我知道，从头到尾，他爱的都不是天因。
他已然忘了他是为谁而下界，为谁而历劫了。
他忘了，我却未曾忘。
我在凡间浑浑噩噩，游荡多时。
直到天帝谕旨，召我返回神界，方觉天上地下，恍如南柯一梦。
当我返回神界时，闻羽特来接我，只是神色有些复杂。
我心中纷乱去麻，只低声问他：「神君可安然回来了？」
我只关心他的去向，他在凡间不得善终，情劫似乎未解，如此结局，又能否安然回到天界？
闻羽故作轻松姿态，而后打趣道：「怎的不开心？如今九天神仙皆知那柏宸神君在凡间为你生、为你死、为你狂、为你咣咣撞大墙，你过去三万年间丢的面子，如今都翻倍找补回来了，笑一个嘛。」
「笑不出来。」我缓缓叹了口气。
闻羽也是摇了摇头，「情之一字，着实复杂，九天神君，大概也没几个能完全堪破。」
他见我不搭理，便再次开了口：「元和回来了。」
「你还没回答我，柏宸可安然回来了？」我再度正色问道。
他眉头微蹙，略显为难，「回来倒是回来了，安不安然仍旧未知。」
「什么意思？」我连声追问。
「柏宸此番不顾父帝劝阻，不顾众仙挽留，执意下界，历此情劫，愿以神君之尊，数十万年修为，为一人改命，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
闻羽难得这般正色，语气中却透着几分低沉。
「改命？」
他微微点头，「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他归途中需在渡仙台上引八十一道天雷，亲身受之，若如此，此劫方了，改命方成！」
我愣在了原地，袖中的手，却微微颤抖。
「天因，他改得便是姻缘神的孤寡命格，他若成，日后你修得再也不是无情道，他也不必再装无情人！这一番心思，九天神仙，无不为之动容，你去看看他吧，此劫，吉凶难料。」
而后，只听九天雷鸣，响彻九霄。
我跌跌撞撞地向着渡仙台而去。
乌云翻滚，狂风骤至，雷声齐鸣。
我赶到时，结界已成，众仙被挡在渡仙台外。
而他临于高空，八十一道天雷降下，一道接着一道，而他的广绣长衫已被血迹浸染。
我用尽了全力，仍旧冲不破那结界，而闻羽也紧紧拉着我，「他如此苦心筹谋，历此劫难，拼尽神力，只为了换取一个相守的机会，你莫要一时冲动，辜负了他的苦心。」
遥遥相望，我看见了他的目光，他的笑。
此刻，他不是那个挡下毒酒的凡人柏宸，彼时，我尚且可以说他的爱并非本心，而是受命格所影响。
可如今在神界，他不受凡间的桃花命格影响，只是那个为我天因历劫，为我受八十一道天雷的神君柏宸。
八十一道天雷罢，他从渡仙台落下的时候，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若能重来，我定会选择修无情道，做无情神，也不愿让他为我牺牲至此。
13
他沉睡了千年。
那日，元和仙子求见。
我仍旧坐在藤架上，细数姻缘线。
命格已改，那个与我共结姻缘绳之人，却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元和仙子已经恢复了她的容貌，再也不是凡间那张与我相似的容貌。
她递上一根红绳，轻声道：「我本体乃凡间花妖，您曾将这一红绳扔于花枝，红绳上残存神力，我得此仙缘，故得道飞升，今日物归原主。」
原来与我有此仙缘，难怪在凡间相貌有相似之处。
那红绳是我曾经送于柏宸的，可是他却笑话我，我一气之下便扔到了下界，没想到却促成她飞升的仙缘。
而今，我明白了他当初为何笑我，姻缘神手握红绳千千万，却独独没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条。
「柏宸神君对您用情颇深，万年前他故意误导您，让您误会小仙是他的心上人，只因姻缘神为天道所选，命格奇特，若情意相投，共结神侣，则有违天道，不久后便会身归混沌，于世间消亡，在未能找到解决之法时，他只能装作对您无情。」
我沉默良久，脑子中浮现的都是几万年来的时光。
闻羽缓步而来，轻叹一声：「父帝怜他一片痴心，怕他此去凶险，有去无归，才命你下凡相随，若……若他真的无法安然归来，凡间一世，就当全了他的痴念。」
我的手缓缓攥紧，心中波澜渐起。
闻羽与元和对视一眼，而后两手相牵。
从那紧紧相握的手指，我仿佛看明白了什么，难怪闻羽总是偷偷下凡，原是如此。
天帝曾言，非神阶者，不可匹配闻羽。
如今看来，元和仙子竟也是个怀揣一腔孤勇的痴心人，甘愿为他再入凡尘，只为历劫升阶，光明正大地同他并肩而立。
我眉眼微挑，看向了他，「昔日你大闹姻缘府，怪柏宸断你和青鸟公主的姻缘绳，可还记得？」
闻羽揶揄开口：「柏宸那厮难得做一件好事，本殿那是在谢他，陪他松松筋骨练练手。」
「那赠他三千顶翠羽绿帽，你还答应得那般利落，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闻羽翻了一个白眼，「谁让你在凡间给元和安排了那么多红线，他不让我找你算账，那就只能他自己还债了。」
「这么说来，断女帝姻缘线，断你和青鸟公主的姻缘线，皆是你与之通谋？」
闻羽眉眼微挑，「自然。」
难怪我当日说断一世姻缘需十世偿还时，他神情那般复杂，原来背后坑的竟是闻羽，只怕当时也在愁该如何向闻羽交代了。
我再度出声：「当初他托我寻元和仙子转世之身，是为了你？让我斩断元和仙子在凡间的姻缘，也是为了你？」
说到此处，闻羽明显气的牙痒痒，「而你却给她安排了三千姻缘线！」
我抚了抚衣袖，「既如此，那三千翠羽绿帽便物归原主吧，我会差遣小童送去的，另外，你共欠我十一万年的灵力，记得还！」
如今，也算明了。
我长袖一挥，两根红绳相结，落于二人手腕处。
「元和仙子为情历劫，如今安然归来，不日晋升神阶，看来闻羽殿下好事将近。」
他看着二人手上的红绳，笑得极为得瑟，「到时候你和柏宸记得来吃酒。」
说完，他拉着元和仙子的手朝外走去。
我眉眼微垂，正是神情低落间，却听他遥遥出声：「柏宸醒了。」
他俩溜得极快，转眼已不见了踪影。
我抬眸望去，不远处似有一人身着一袭广袖云衫，踏云而来。
（完）
作者：长安陶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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