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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立在光洁如镜的大殿地面,细密的睫羽轻颤。她初听皇后提起婚事时满心慌乱,经过一夜的冷静后,她却慢慢坚定了下来。
错金的香炉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气息,昏暗的大殿华贵而威严,帝后的居所从来展现着天家的气派,压得人不敢轻易抬头。
但阮卿不肯走前世的路,即使她收在袖口中的指尖都在不自觉发颤,还是开了口:“谢娘娘关怀,只是婚约一事……还请多加斟酌。”
皇后有些愕然,方才太子才来说了类似的话,如今阮家姑娘也如此,这两个孩子竟都对这门婚事不情愿。
阮家姑娘懂事知礼又境遇可怜,阮家更和齐家有亲,齐皇后原本十分满意这门婚事,如今不由试探道:“可是修谨有什么地方不如卿卿的意?若是太仓促了,也可多等些月份。”
齐夫人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阮卿,只见这个纤细的小姑娘面露凄然,神情一凝,竟是跪在了殿中:“殿下人中龙凤,臣女不敢高攀。家中亲人皆遇难,臣女余生只愿平凡度日……”
皇后见她如此坚决,又看着齐夫人一旁隐隐哀求的眼神,反而不愿对这两个命运多舛的弱女子多说什么了,只好叹息一声:“圣人意下,我亦无可更改,这婚事我会向陛下提议往后推延,你们两个先回去罢。”
阮卿俯首谢恩,与齐夫人一同出了宫。下人早早地将车架赶在宫门外等着,载着阮府的两个女主人回了东街。
一路上齐夫人都握着阮卿的手,似乎是在安抚她,但她自己的手却是冰凉。阮卿幼时虽受宠,却还是第一次争取自己的婚事,不由得心里怦然直跳,还没有回过神来。
到了阮府时还未过午时,阮卿与齐夫人各自回了房里歇息。午膳时分却不见齐夫人出来,她身边的丫鬟念絮道:“夫人有些劳累,已用了些安神汤药睡下,吩咐奴来告诉小姐不必等了。”
没想到齐夫人这一睡,直到晚膳时分都没能起得来。
阮卿前去东苑齐夫人的卧房时,齐夫人正恹恹地半躺在床榻上,见她来了,睁开一双被泪水浸得发红的眼睛轻声喃喃:“卿卿……我梦见承安回来了,可是梦太短了,醒来就找不到他了。”
齐雨溪是这个家中唯一的长辈,在宫中时还要撑着带阮家最后的一个人回来,她的心中满溢了泪,一直坚持着将阮卿带回了阮府之中才崩溃。
初听闻腹中已有孩子的消息时有多幸福,再听闻武和城覆没时就有多绝望。三个月前才送她的夫君去了边关,谁能想到一去竟是永别。
齐夫人话音将落,眼角就滑落了一串痛苦的泪珠。
阮卿眼眶一涩,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哥哥一定会回来的,如今武和城没有别的消息,只要一日不见到他,他就一日还在!”
一屋子的丫鬟都面露忧色,诸大夫方才为齐夫人把了脉,此时摇摇头道:“夫人最近忧思繁重,再这样下去怕是腹中孩子也会……”
齐夫人苍白着脸,下意识地隔着被子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方。那里正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是她和她夫君的孩子。
她晦暗的眸子微微一亮:“对,我如今并不是一个人,我还得保护好这个孩子。”她说着便缓缓地半坐起来,阮卿连忙上前扶着,吩咐丫鬟们道:“夫人可是没食午膳?快些端点易克化的来。”
念絮急忙叫小丫鬟把一直温在厨房的药粥端了过来,齐夫人闭了闭眼,接过了念絮端来的温热粥食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阮卿一直在一旁陪着她,见她用过了粥食,面色好转了些,又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走。
冬日已深了,她出了齐夫人的厢房时,夜幕沉沉,只剩几点疏星。
从雪与绿双并几个小丫鬟陪着阮卿走在长廊上,四下里点起了灯笼,白日里精致的房廊树影现在都如传说中的鬼魅,阮卿行于其间,仿佛不似人间。
若是一年之前,天塌下来也有双亲和兄长顶着,阮卿只需要做一个娇娇贵女,不谙世事平安出嫁便好,可如今风雨飘摇,天塌地陷,这小小的一个家里只有她与嫂嫂二人,她即使还是一个未及笄的少女,也要拿出阮家人的样子来。
阮卿远远地望着北方,忽然低声开口道:“大人早已派人去保护了哥哥,他从没有骗过我,我不信哥哥已经死了。”
从雪与绿双对视一眼,都认为小姐是忧思过虑,固执不肯信。从雪哀声劝道:“小姐别太伤心了……如今还有夫人,请节哀吧……”
谁能甘心要和亲人阴阳永隔,要和心悦之人注定无缘?
曾经的娇弱贵女指尖掐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为何要节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哥哥一日不出现,我一日不肯认命。”
*
太子自立政殿中出来时,特意绕了个路以免遇到在殿前等着的阮卿一行人,却见裴瑾瑜也站在殿后的小道上,衣摆都沾着清晨的露水。
他不由眼神一虚,挥退了身后一大群的侍从,连一贯陪着的小内侍也被打发得远远的,才敢上去叫那人。
裴瑾瑜回了头,静静地盯着他。太子自然知道他在这儿等着谁,哪里还敢提那个小姑娘,只干咳一声道:“瑾瑜也在这儿啊,走,咱们出宫聚聚。”
裴瑾瑜神色平淡,与他一同自内道往宫外走,口中却问道:“殿下方才从立政殿出来,可看见了阮家的人?”
太子心中一惊,本来还以为那个消息已经被他知道了,但转念一想,若是裴瑾瑜已经知道了赐婚的消息,哪里还会像现在一样平静?
他面上镇定道:“只是方才去看母后的时候路上遇到了阮家的夫人和小姐,如今她们应当还在立政殿。”
裴瑾瑜垂下的眸子里一片冷色,嗓音却依旧平静:“殿下喜欢美人,自迎了谢太师的嫡孙女为太子妃以后,已有了七位侧妃。”
太子莫名感到了刀锋拂面的寒意,他下意识地把之前“喜欢收集美人”的说辞咽了下去:“瑾瑜此言差矣!这几个侧妃并不是我想要的,四个是父皇指婚,两个是母后属意,还有一个是自己要选秀来入我东宫。”
“是吗。”他的得力臣子,自小的伴读裴瑾瑜裴中书语气冷淡,仿佛这个大秦未来的主人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臣今年二十有四了,殿下曾问臣可愿成家,臣当日回不愿。”
侍从们远远地跟在当朝太子与中书令身后,脚步声轻缓,几不可闻。
李修谨想起了那天把裴瑾瑜塞到云宁山庄去的经过,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就听见身侧的裴家君子继续道:“臣的属下纪密曾言,不悔与夫人相识,只悔未待夫人更好。臣亦悔。”
太子闻言惊讶地回头,裴瑾瑜正毫不遮掩地注视着他,目光如利刃:“我与她两情相悦,如今的事,殿下给我一个说法。”
这直白有力的话居然是从这个冰山闷葫芦,从来不近女色的裴瑾瑜口中说出,仿佛裴相突然把裴涉赶出了家门,突厥王来大秦皇宫跳胡璇一般不可思议。
太子面色一僵,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他父皇这婚赐的当真是神来之笔,何止是荒唐。他在苦主锐利的目光下越发心虚:“瑾瑜啊,我对阮家小姐没有丝毫非分之想……我们去永成楼说吧。”
西大街最负盛名的永成楼内被贵人包了场,最上面的两层楼都被清空。太子与裴瑾瑜来到了永成楼的最高处,这里只有一个房间,永成楼的二掌柜亲自给端上了两壶梨花白,带来的侍从将底下围得不漏一点风声。
待永成楼的管家行礼后走下了这层楼,裴瑾瑜突然一拳砸在了太子的肚腹,太子闷哼一声捂着肚子疾退了好几步,嘴里漏出了苦笑:“我们好歹是从小到大的交情……”
裴瑾瑜没看他一眼,拿起了面前的一瓶梨花白直接往嘴里倒了半瓶,再开口的声音依旧很冷静:“如果不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殿下现在不能站着。”
太子暗中瞅了一眼自家伴读的袖子,背后一凉,连忙道:“这事儿你真得信我!瑾瑜啊,我早就知道你和……咳咳!”他一边捂着隐隐作痛的肚腹,跟着裴瑾瑜一起拿起面前的酒瓶子一气灌了下去。
梨花白入口清淡而后劲十足,太子很快酒意上头,愤然道:“我爹把你的人……为了保全面子!硬……硬要塞给我!”
裴瑾瑜默然瞥了一眼窗外:“公子慎言。”
太子拿着‘我自己喜欢美人’的借口安慰自己已经很久了,此时一口接一口地给自己灌了不少的酒,却把平时绝不会开口的话说了出来:“我父……父亲!给我塞了四个侧……妾,全是想要笼络的大臣的女儿……”
他一把将杯子抡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自己愤怒而委屈地嚷嚷:“我明明……只想要要媛儿一个……老师现在遇到……都不屑与我交谈!”
谢太师的嫡孙女与太子青梅竹马,几年前被迎为太子妃,如今太子与其关系反而不如未成婚之前,他想起来也是不甘和痛苦。
太子硬撑着一口接一口地把自己灌得稀里糊涂,不知道是酒意还是痛意上头,竟然问他对面的裴瑾瑜:“我究竟是他的儿子……还是一个……”
裴瑾瑜直接上前一手刀将太子打晕,拎着领子拖出了房门,向底下的侍卫道:“你们主子喝醉了,带回去。”
他面色冷漠,眼中却闪过一丝讽意。
命定如此?
他偏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不是我没有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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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州武和城被围的第三天,城主段虎重伤昏迷,被几个亲卫拼死抢下了城不见踪影。
日落时分,血腥的城战随着最后几个巷战的士兵身死落下帷幕,残阳映照着废墟,仿佛一片无边的血光。
突厥大军已尽数入城,三王子阿史那乞利尔带着大队亲卫踩过残破倒地的城门,成百上千的铁蹄踏在沾满了血水污泥的大道上,踏过交战双方的残骸,溅起了闷雷般的巨响。
亲卫长仆骨克力是个满脸胡须的大汉,此时跟在他的身边大声祝贺:“王子殿下英武非凡,区区武和城哪敢是我们突厥勇士的对手!”
乞利尔翘起了嘴角,显然十分得意:“本王何止是想要打下一个小小的关城,西边的吐火罗已和我拔也部联合,给安西北庭两处都护府施压,他们再由我们切断宣州,将安西北庭和秦中原割裂。”
他白金色长靴带着马刺往底下一拍,座下毛色纯净的神驹便嘶鸣一声,疾步跑出了队伍,踏在被战火波及而成废墟的城内。
乞利尔身后的亲卫急忙跟上,他则大笑:“不出一个月,安西北庭就由我突厥与吐火罗瓜分,本王定能打败阿史那卡斯那个懦夫,成为新可汗!”
仆骨克力被眉毛与茂盛的头发盖住大半的眼睛里划过不屑,脸上却摆着极其忠诚的崇拜表情,与亲卫们一同祝贺道:“乞利尔殿下武运昌隆,定能成为新可汗!”
正在此时城门身后的城门方向传来了一阵骚动,乞利尔等人回头,看见一个传令兵一路大声嘶吼着什么,近前了才听清楚他叫道:“【创建和谐家园】!【创建和谐家园】!西北方向十里来了大秦的大军!”
一时之间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喧闹,城门方向的突厥士兵连忙将破了个大口子的城门立起来,乞利尔一把铁鞭将那上前传话的士兵从马上抽了下来,怒吼道:“哪里来的人!来了多少!说清楚!”
传令兵被一鞭子从脸上到脖子拉了个大口子,却是一骨碌从泥水里爬起来,慌忙禀报道:“三殿下!西北方向来探子来报,北庭来了两万人马距离咱们只有十里了!”
亲卫脸色骤变,大叫出声:“什么!北庭才三万人马,就来了两万!吐火罗的人怎么没有牵制他们!”
乞利尔方才还意气风发的一张脸气得扭曲,反手一鞭将他抽了个趔趄怒喝:“闭嘴!本王知道!”
仆骨克力见这主子慌了神,赶忙上前建议:“北庭有变,但大秦的军队不擅长在草原作战,我们现在回了草原他们就追不上来了!”
这句话由此次百里奔袭的真正统帅,曾经占领北庭都护府半月之久的前西突厥大将仆骨克力说出来,立刻得到了随行于三王子乞利尔身侧的几个部族将领的认可。
乞利尔听从仆骨克力的建议得到了不少好处,若不是他和宣州的莫家牵线送到草原来的数万石粮草,今年草原上水草稀缺,他母亲的部族拔也氏又要死不少的牛羊,饿死一大批的族人。
如果拔也部积弱下去,他乞利尔要怎么和阿史德可敦生的大王子争可汗之位?
乞利尔果断采纳了他这位一向运筹帷幄的谋士建议,大喝道:“所有人跟着本王马上撤出!”
他身边的七八个小部族之长马上从各个方向离开,召集他们正在烧杀抢掠的人马跟着乞利尔的方向出城。
*
距离武和城二十里开外的赤兰城城门紧闭,吊桥拉起,护城河内排着层层拒马桩和地沟,驻守的五百士兵在高高的城墙上密切巡视,防范着北方。
自从武和城被围,周围的小城池各个自危,虽然北方传来了北庭府回援的消息,距离武和城不算远的赤兰城也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南城门外远远的来了一队两百人的轻骑,守城士兵纷纷将长弩对准了他们,大喊道:“赤兰城【创建和谐家园】,过护城河杀无赦!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队伍里出来了一个一身轻甲的小将,用带着皇城口音的官话朗声回道:“我等出自皇城北镇卫,护送宣州巡察使上任,听闻北方之危特来驰援!”
守城士兵互相对视了一眼,再回道:“且在那等着,我等通报一声!”
城门不远处的地方,狄泽正死命拽着阮承安不放:“你就带着三百人回去有什么用!回去也是送死!”
阮承安眼睛里全是血丝,他一拳头甩开了自己的副官低吼:“我不过去难道就在赤兰城眼睁睁看着段虎和剩下的人送死?!”
狄泽已劝了他大半个时辰,此时被他一拳莽在了墙上,也口不择言怒吼出来:“你有种!你回去和段虎一块儿被突厥人的马蹄糊在武和城的城墙上!来年清明你夫人你妹妹千里迢迢过来对着城墙哭!”
他一把拽过阮承安的甲领瞪着他怒喝:“你有种!你带三百人去武和城!你要赤兰城在突厥人手下撑几天!”
两个人面色都非常可怕,一旁护卫的亲卫们各个垂着头,不敢出声。
附近安置着武和城过来的一千多平民百姓,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追着她心爱的枯草蹴鞠,小球儿滚到了这间寂静的房门外。
狄泽回过神来放开了阮承安,两人见她抱着那只枯草做成的小球儿站在房门外,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们,本来的狂怒和痛苦的心情渐渐沉默了下去。
阮承安的理智渐渐回炉,他的夫人还在皇城等着他回去,他的妹妹受了季家的委屈,他如果回不去,要这两个弱女子怎么办。
小女孩抱着那只枯草做成的蹴鞠,见屋内的大人之间气氛紧张,小小声劝道:“大人们保护大家来到了这儿,大家都很感激。娘说天大的事儿也有过去的坎儿,大人们不要吵架啦。”
阮承安一直习惯于保护弱者,此时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拳头,低声哄她:“没事,你快回你爹娘身边去,外面不安全。”
狄泽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方才一声怒喝亦是少见,此时也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争执,上前对那个小姑娘笑了笑:“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快回去吧,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一个亲卫听从了他的吩咐,带着小女孩回去武和城的百姓暂居处了。
狄泽瞥了一眼杵在门边人高马大的某位莽将,径直给了他一肘:“冷静了没?”
阮承安没说话,他眼睛布满了血丝,燃烧着怒火和不甘。这短短的一年内,他受了锦衣玉食的前二十年内所从未经历的打击,先生从小教他为万民立命,谁的命不是命?
一千士兵,一千百姓。
正在这时,赤兰城的士兵匆匆跑到了他们的屋外禀报:“少使大人,南门外来了一队人马,自称是护送宣州巡察使,半路赶来支援的。”
阮承安出言问道:“他们是什么甲胄武器,有多少人马,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