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裴家来参礼的是户部侍郎裴文斌,他一向与人为善,此时也笑道:“阮二姑娘倒是有些文人清谈的样子,倒是少见。”
阮卿只是一时情急多了几句嘴,此时见那些大人们都在夸自己,倒是一时间不好意思起来,牵着母亲的衣袖把自己藏在了后头,又是引得一阵轻笑。
她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为情,但渐渐听得这些大人们慢慢谈起了别的事,才悄悄露出了一双眼睛打量他们,却见方才笑得很温和的裴家大人身侧,有一个高大的青年正注视着她。
他的眸子极黑,从未参与过谈话,在这每个人都面有笑容的场合却神色淡漠,此时却默然看着躲在穆夫人身后幼小的她。
阮卿从小自在,从没有过矜持或者害羞的时候,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上那人漆黑的双眸时却感到一阵恐慌。
她下意识地扯了母亲的衣袖,手里却抓了个空。
转身四顾,却是明明热热闹闹的阮府,低声谈笑的贵人们,来往匆匆的小厮和丫鬟,停满了车架的东街,就在这一瞬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消失不见。
阮卿心中蔓延上了恐慌,失声叫道:“爹爹!娘亲!”
她在空空的府门前喊着从小到大宠爱她的爹爹与娘亲,又一路跑进了自己从小生活的府邸,整个阮府张灯结彩,宴席丰盛,却是庭院寂静,空无一人。
爹爹不见了,娘亲不见了,哥哥也不见了。
阮卿惊慌失措地找遍了双亲的居所,找遍了偌大的国公府中每一个房间,都是空无一人。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感到自己的泪水一刻不停地滑落了脸颊,一刻也不敢停下来寻找,仿佛一旦停下来,他们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阮卿固执地向下一个房间跑去,中途却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府门前,在裴家的大人身侧的青年。他安静地站在空旷的长廊中,身如朗月,一张冰霜似的冷面此时却柔和而怜悯。
他拦在阮卿的必经之路上,只开口道:“别找了,回去吧。”
阮卿分明不记得他,却没有感到这个空旷无人的世界里,他有什么危险,只红着眼眶摇摇头:“我不,我要去找爹爹娘亲和哥哥。”
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哄道:“他们希望你回去的,跟我走,我带你回去。”
阮卿定定地看着他,犹疑道:“爹爹和娘亲去哪里了?还有哥哥呢,他去接嫂嫂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年轻人目光一顿,蹲下来平视这个倔强的小姑娘:“他们走了,但是他们希望你能留下来,不希望你过去。”
阮家的小姑娘眼圈儿红红的,闻言又委屈得泪水连连:“为什么,爹爹和娘亲最宠我了,为什么都不见了……我找了好久……”
他也颇为手足无措,伸出手来似要帮她擦擦眼泪,又感到于礼不合,一只手将将停在了半空。
阮卿正哭得泪眼朦胧,心里堵着天大的委屈,见面前伸过来一只手,便直接捉住了他的袖子埋了进去,她心中天大的委屈和难过,都在这个人面前仿佛是不用遮掩的。
青年一僵,低头看着抱着自己手臂的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默然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莫哭了,不论发生了何事,今后都有我在。”
阮卿哭哑了的嗓子一片干涩,却不知道为何听了这句话心里却是涩意和温暖,低声道:“好。”
仿佛一片雪亮的光照进了晦暗的长夜,阮卿终于醒来,只见刺目的天光隔着重重纱帘,殿内照得一片透亮。
周围的人见塌上的阮家姑娘缓缓睁开了眼,几个丫鬟叫道:“阮二小姐醒了,快去叫皇后娘娘!”“快去告诉齐夫人!”
阮卿茫然地眨了眨眼,她的心隐隐作痛,连呼吸都是轻缓。见皇后与齐夫人接连来到她床前,最后来的是如今已是大理寺卿的长孙老伯,他在众人焦急的注视下为阮卿把了脉,思索一番道:“再吃上月余的药,小姐便可以大好了。”
齐夫人红着眼握住了她的手道:“卿卿可算醒了,这已是第三天了……要不是裴中书连夜找到的药材,我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阮卿心头一痛,她想起来了方才的梦境,那个在梦中哥哥的成亲之礼上出现的青年。也是他用尽了办法,将她从永远的长眠中带回了人间。
皇后也怜惜地看着她,劝道:“卿卿莫要劳神,从今以后你已是皇家的人了,修谨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阮卿呼吸一窒,瞬间如浸冰雪,遍体生寒。她茫然地张了张嘴,自涩然的喉间挤出了几个字:“娘娘……说什么?”
一旁的齐夫人眼圈儿一红,竟是不敢再看。
皇后不觉有异,怜爱地抚了抚阮卿的头发:“卿卿此后与我也是一家人了,陛下怜惜阮家一门忠烈,特将你赐婚与了修谨。”
¡¡¡¡¡î¡¢µÚ 28 ÕÂ
中书令裴瑾瑜骑马至内宫宫门,利落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的内侍疾步走向东宫。
太子李修谨正在正殿中等着他,见他行了礼进来便挥退了侍从,语气十分愤怒:“莫家贼子竟敢至此!”
谁人不知宣州是莫家的驻地,数万粮草失踪,突厥叩关,此前的消息中就已有莫家人与突厥接触的消息,此时武和城覆没,会来的信使却说城破之时莫家人却早已偷偷出了城!
裴瑾瑜面色冰冷,只道:“我已有证人可指证莫家与突厥三王子合谋,犯下谋叛重罪。”
太子在这明亮的大殿中来回踱步,怒意森然:“裴相可有表态?莫家犯下重罪,他竟敢将裴涉留在皇城!”
裴瑾瑜语气平静:“裴相回护莫家已有十余年,今次如此实属平常。”
太子忍了又忍,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岂有此理!宠妾灭妻至此,还任由庶子作恶!”
两人商议间,天子身边的小黄门进来传话道:“太子殿下,圣上传殿下御书房议事。”
太子点点头,临走前想到了什么,带了点促狭对裴瑾瑜道:“我听母后那边的人说阮二小姐已醒了,你奔波了三日才找到药材救醒了她,如今便过去瞧瞧吧。”
裴瑾瑜神色微动,待太子离开,他便出了东宫去了立政殿方向。
三天前武和的消息传过来,阮家小姐当场便心疾复发昏迷不醒,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
裴瑾瑜立刻找到长孙沧请他进宫去诊治,长孙沧说阮二姑娘处于生死之间,急需一位幽州之北所产的名参,裴瑾瑜毫不犹豫骑了最快的神驹,三日之内找到了药材带回了皇城。
他已经两夜未曾合眼,命纪密将药材速速送往立政殿后又去将新的消息告诉了太子。此时天光明亮而冰冷,他走在干净而宽阔的内道上,脚边还有一点泥土的痕迹,心中是对那个脆弱的阮家姑娘火烧一般的担忧。
到了立政殿之前,裴瑾瑜说明了来意等待内侍通报,一会儿却见内侍一脸歉意地出来了,摇摇头道:“裴大人请回吧,阮二小姐吃过了药正睡着,不便见外客。”
这个理由中规中矩,此时坚持进去倒显得来人失礼。裴瑾瑜目光一顿,开口道:“无妨。”却听到自立政殿中出来的小宫女在谈论偏殿的阮家小姐。
只言片语飘到了他的耳中,渐渐让他面色冰冷了下去。
御书房内,太子李修谨手中的玉杯落下了光洁如镜的地面,发出了清脆的裂响。
他宛如被当头泼了一捧热炭般一下子从桌案边站了起来,惊声道:“父皇您说什么?!阮卿?”
大秦的天子神色不动,淡淡地瞥了自己最优秀的儿子:“朕已将阮二小姐赐婚于你,一月后择吉日破例以正妃礼迎回东宫。”
太子愕然,不由迭声解释道:“父皇,儿臣虽喜爱美人,可也没到见一个收一个的地步!儿臣已有正妃,阮家小姐明显对进宫无意,儿臣怎能强行将她纳进宫里!”
天子面色沉肃,只道:“阮元业无父无母,穆夫人双亲早已离世,现在连阮承安也没了,阮家满门忠烈却只剩了一个孤女,朕得给她一个好去处。”
太子心如火烤,急的不顾仪态在御书房内踱步:“父皇心意很好,可那阮家姑娘双亲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兄长与其夫人也是有名的眷侣,儿臣宫中已有谢家太子妃并七位侧妃,父皇要是将阮家小姐指婚与儿臣,岂不是将成怨侣?”
天子李舜闻言看了一眼这个一贯是花花肠子的儿子,语气轻松却暗藏了疑心:“听听你自己说的话,朕倒是觉得你对那阮二小姐情真意重,才不愿意将她带回东宫,那朕大可以放心将阮二小姐交给你。”
李修谨哑然半晌,一时无话敢回。他总不能直白地告诉自己的父皇,此时如此着急地抹黑自个儿是因为这阮家小姐是他从小到大的伴读,最得力的臣子的心上人。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李修谨虽是太子,也只是因为一个嫡子身份与足够努力,在众皇子之中得了他父皇的亲眼,才有一些“真性情”的特权。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皇帝不对臣子起疑心,只是足够理智的帝王能克制不必要的怀疑,对得力而足够忠心的臣子多加宽宥。但不论有多亲和,皇家必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家。
天子语气平和,目光中却带着深深的探究:“对朕说实话,你为何不愿接受?”
太子心中一凛,从来只有臣子乖乖向皇家俯首,却没有臣子与皇家抢东西,天家威严不可侵。他若是说了实话,那竟敢与东宫太子争抢一个女子的裴瑾瑜就算再得皇帝倚重,也完了。
太子认真地看着大秦的皇帝,镇定回道:“父皇说笑了,儿臣怎会违逆父皇的旨意?只是阮二小姐大病未愈,孤苦伶仃,还请父皇看在阮家的面子上给她一个恩典,三个月后待阮家办完丧事再放出婚讯。”
高坐于御台的天子收回了目光,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如你所愿。好男儿志在天下,女子虽好,却不必太费心神。”
太子依言垂首,目光中却是一片苦笑:完了。
父皇想补偿阮家,却让他里外不是人,也不知道裴瑾瑜听到了这个消息后,会不会当场提刀来找他。
*
阮卿躺在立政殿偏殿之中已有数天,齐夫人撑着在她醒来的时候过来看了她,当时只是一双眼沉重地望着她,人多眼杂下不好多言,此后却是双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不得不在另一个房间内修养着。
阮卿身边的小丫鬟从雪与绿双既是伤心少主人的不测,又是担心小姐的婚事,俱是苦着脸,又不敢在这皇宫地界谈论出口。
从雪自外间回来,走到阮卿的床边附耳轻声道:“小姐,方才奴自殿外见到大人了,他大约是来看小姐的,可惜被内侍挡了回去。”
阮卿暗淡的目光微微一亮,不由追问道:“长孙先生说是他日夜不休找到的好药,他现在人可还好?”
从雪仔细回忆了一番,遗憾道:“方才离得远了些瞧不清楚太多,大人看起来尚可,只是身上有一点划痕与泥土,像是回来后没来得及整理便匆忙进了宫。”
阮卿听闻,不禁想起了梦中青年半蹲下来为她拭泪的模样,他的样子比现在还要年轻几岁,心中酸楚难言。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阮卿暗自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憋回去,便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捧着一盏汤药进来道:“姑娘该喝药了。”
那碗褐色的药汁泛着奇异的苦味,连一旁的从雪都微微皱了眉。却见阮卿镇定地接过那碗汤水,轻声拒绝了从雪拿来的蜜饯,面色不变一口气喝了下去。
大宫女本以为这样苦的药液,她怕是要等上不少的时间才能将空碗端回,此时不由得笑道:“阮二小姐再有几日便能大好了。”
阮卿面色苍白,目光清淡地看了她一眼:“多谢皇后娘娘好意收留臣女与嫂嫂,还有长孙先生圣手回天,臣女叨扰已久,明日便能下床,还请带臣女去向皇后娘娘告辞。”
大宫女自然知道面前的阮二小姐是阮家唯一剩下的女儿,是未来的东宫妃子,还受着皇后与圣人的看顾,本就有意与她交好。
此时见她有心早些出宫,讶然挽留道:“可是奴婢们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小姐还请在立政殿多待几日,养好了身子再回去即可。”
阮卿心中焦急,只愿尽快离开这深深的宫墙之内,不要再和前世的命运有任何交集才好。
她面上勉强扯了一点笑意,只摇摇头:“皇后娘娘好意,臣女心领了。”
大宫女见她坚持,便垂首行礼退了下去。
第二日天色微明时分,齐夫人知道了阮卿打算离宫,便执意跟着她一同要去向皇后道别。
两个女子相携来到了立政殿附近,转过回廊,却见前面来了一群人,当先的男子极为出众,是一身贵气的太子。
两方措不及防会了面,阮卿垂头跟着穆夫人向太子行了礼,心中一片寒意。太子其人即使是在前世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对她相敬如宾,犹如收了一个天子塞来的漂亮花瓶般摆在东宫而已。
可这一世阮卿明明已经劝告着哥哥没有在秋汛时节出发避开了祸事,她明明已经小心翼翼地与前世心悦之人表明了心意,眼看着这一世她的一辈子会终成所愿,世事却再次将她拖回了前世的深渊。
太子此时也有些尴尬,他前来立政殿是按照惯例来给皇后问安,却没想到正好遇上了出门的阮家小姐。
他现在还没有敢将赐婚的事告诉裴瑾瑜,此时众目睽睽之下,阮卿身后站着皇后的大宫女,他莫名有些心虚了起来。
李修谨目光并不落在前方的两位阮家女子身上,轻咳一声冷淡道:“不必多礼。”身后的侍从宫女向阮卿与齐夫人行了礼,便跟着太子进了立政殿。
那群人自眼前消失,阮卿一直绷紧的心弦才松了下去。她垂着头,一对柔软的睫羽轻轻搭在瓷白的小脸上,无端地让人觉得可怜。
齐夫人前几天都绷紧了心弦告诫自己承安的妹妹生死不知,她是唯一的长辈千万不能倒下,只在无人时才敢痛哭。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静静地拉住了她的手,似乎要传去一点点的支撑。
阮卿与齐夫人在这长廊之上等待着,只愿早日等着太子离开了,她们好进去向皇后辞行,早早的离开这幽深的宫廷,回到她自小生活的家中。
却不知她立在这空旷长廊上的身影,早已被注视了良久。
¡¡¡¡¡î¡¢µÚ 29 ÕÂ
待太子离开,阮卿一行人进了立政殿向皇后辞行。
皇后面色有些不愉,似乎是太子方才与她说了什么的缘故,但见齐雨溪与阮卿前来,她面上又浮现了些笑意:“你们两个都是身子弱的人了,呆在房内休息便好,怎么出来了。”
她说着责备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贴身女官:“是不是你们没有将夫人与小姐照料好?”
女官闻言垂首告罪,齐夫人带着阮卿行了礼道:“姨母莫要怪罪她,是臣妇深感叨扰姨母已久,如今身子好了些,来向娘娘辞行的。”
皇后闻言微微一叹,看着这两个女子的目光充满了怜悯,只道:“若是有什么缺的,一定要派人与我说,卿卿也可常来宫中坐坐,和修谨见见面多聊一下。”
阮卿立在光洁如镜的大殿地面,细密的睫羽轻颤。她初听皇后提起婚事时满心慌乱,经过一夜的冷静后,她却慢慢坚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