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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嘱咐过,右手不能动,不如……你来喂我?”
原是在这儿等她呢!宁疏也没拒绝,微微一笑,把他碗中的勺子递给他,拿不好筷子总能拿勺子,而后她再夹块肉放在他勺中,肉就着白粥,示意他赶紧吃。
承誉笑容顿僵,不满地撇撇嘴,心道我是想让你亲自动手喂我,你倒好,让我自个儿喂自个儿!
纵然再不满,他也没理由推脱,忿忿然用左手将一勺粥送入口中,而后她又夹了块香菇放在勺子中,承誉忍不住抱怨道:“你就不能就着筷子直接喂我?我想吃原汁原味的菜,不想吃被白粥泡过的。”
宁疏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舀着自个儿碗中的粥,“想吃自己夹啊!多试两次左手就会了。”
“……”承誉故作痛心疾首状,“宁疏你变了,我受伤你都不怎么关心我,我很难受。”
懒懒侧眸瞄他一眼,宁疏一脸震惊外带嫌弃,这根本就不是她所认识的承誉,“你也变了,堂堂男子汉变得矫揉造作,像个小孩儿一样爱撒娇。”
承誉不可置否,“缺爱之人才会这般,为的就是博取某个人的注意。”说话间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面上,不曾转移过,然而宁疏装瞎,只当没领会,又夹了块鸡肉,示意他将勺子伸过来,他却将勺子反扣在碗中,不肯去接,坚持要她亲自来喂,
“你不喂我便不吃。”
即便宁疏再怎么刀子嘴,心里也还是在乎他的,哪里忍心看他挨饿?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亲自来喂他。
嚼着她亲手喂给他的鸡肉,承誉心满意足地赞叹着,“真香!”
“还是那块肉,有何差别?”宁疏真不明白他在嘚瑟什么。
“此言差矣!”对承誉而言,这可是大有不同,“肉还是那块肉,真正令我欣慰的是你对我的温柔。”
哼笑一声,宁疏心道我明明是被迫的,不过她懒得再与他抬杠,也就只是腹诽,并未道出来,当她再次给他夹菜,准备喂他时,他却识趣的拿勺子来接,不再央她来喂,
“甭喂我了,你赶紧吃吧!等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宁疏狐疑地盯着他,不禁怀疑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她的心事大都写在脸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着疑惑的光芒,只消看一眼,承誉便明白她在想什么,将勺子放下后,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轻笑道:
“其实我并不想折腾你,只是想看你对我好,关心我的样子,你肯喂我我已知足,快吃吧,别傻愣了。”
他的手掌穿过她发丝的瞬间,牵动的每一根青丝都像是在撩动她心弦,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心底缓缓升腾,宁疏暗恨自个儿真没骨气,为何面对他的温言细语她总是毫无抵抗力,明明才被他伤害过,稍稍一哄她便将创伤抛诸脑后吗?往后若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他又因为某件事而对她翻脸,她又当如何?
胡思乱想着,她也没什么胃口,晚膳过罢,她准备回朗清轩,然而承誉竟让她留在他房中,
“你生病那会儿夜里我都陪着你,现下我受伤,你也得陪着我。”
这要求也太过分了些,宁疏恼声辩驳,“白日里侍奉你也就罢了,夜间你歇着,我还留下作甚?”
“夜里嘛……”承誉绞尽脑汁地找借口,“兴许我会口渴啊!唤你倒杯茶什么的。”
“梨枝也可以给你倒茶。”
“我只要你陪着!”生怕他不应,承誉又拿她之前的话来压她,“你不是说欠我很多恩情,无以为报吗?现下正是你报恩的时候,你怎可推诿?”
她还以为他施恩不图报呢!没想到他竟会主动要求,看来他是真的将她当成丫鬟来使唤了,再也找不到反驳之词,宁疏唯有妥协,赌气应承道:
“奴婢遵命,安王殿下!”
吆!看她这板着脸的模样,应该是又生气了,不过也无妨,只有让她留下,他才有机会哄她啊!
得逞的承誉满意一笑,原本他打算让她睡床,可她坚决不肯,“哪有丫鬟睡在主子床上的道理,奴婢睡榻即可。”
“也有啊!比如暖床之类的。”承誉不过随口一说,宁疏心口发堵,忍不住揶揄道:“看来殿下经常让侍女给您暖床。”
被噎的承誉心情大好的走向她,在她颈边嗅了嗅,宁疏不明所以,身子往后挒,防备地盯着他,“你作甚?”
“你没闻到吗?好酸啊!怕不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迎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宁疏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敢情这是在取笑她呢!为保颜面,她当即反驳,“随口闲扯罢了,我才懒得管殿下的闲事。”
道罢她便抱了褥子去榻边,身后又传来他的调笑声,“你若是想做给我暖床的第一人,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宁疏懒得理他耍嘴皮子,瞄见他吊着手臂的模样,故意问他,“这样绑着,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你的手臂可会觉着酸麻?”
“自然是不舒坦的,”但是没办法啊!想博得她的同情,他必须卖惨。
然则宁疏又怎会瞧不出他在耍什么把戏,若然此时戳穿,他肯定不承认,但若他一直吊着也难受,于是她主动提议,
“这大晚上的要休息,没必要再绑着,将绑带放下来吧!”
她都这么说了,承誉自是配合,乖乖的由她来解,将将解开,他来回晃动想舒展一下筋骨,然而才晃了两下就扯到了伤口,痛得他哀呼出声。
宁疏忙提醒道:“小心些,才包扎好的,可别又渗出血来。”
目睹她紧张忧虑的神色,承誉反倒心甜如抹蜜,“你还愿意关心我,我心甚慰。”
他话音刚落,她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不屑哼笑,“谁关心你?我只是希望你尽快好起来,你痊愈之后我便能离开王府。”
敢情她还在想着此事啊!那就让她慢慢琢磨着,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解罢绑带后,他又让她为之宽衣,宁疏难以置信的瞪他一眼,忿忿然嗤道:“你……你这是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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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誉无辜摊手, 撇清自己, “你自个儿说是我的婢女, 那为我宽衣便是你的职责。”
宁疏暗叹自个儿搬起石头砸了脚, 但话已出口, 她反悔不得, 唯有遵从他的意思,为他宽衣。
说来这还是她头一回伺候男子, 双颊烧得似红霞一般, 甚至不敢去瞧他, 将小脸别的远远的, 颤着手去解他的外裳。
难得她离得那么近,承誉微侧首,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看着她那红透的耳尖和鬓边的碎发, 心猿意马。
感觉到他的气息近在耳畔,喷洒出的温热感令她浑身一苏, 紧张的她默默移至他身侧, 为他褪掉衣袖。
好不容易将外裳脱下,她还得去解腰带, 嵌着白玉的腰带不紧不松的环绕在他的蜂腰上, 隔着薄薄的长衫, 她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呼吸间的肌理颤动。
连看一眼她都觉得是罪过,羞赧的宁疏赶忙收回视线,胡乱将腰带取下塞到他手里, 转身便跑开了,再不肯管他。
握着玉带的承誉望着她匆匆去往榻边的背影摇头失笑,也罢,往后有的是机会相处,不能吓到她。
饶是已经远离他,但一想到方才的场景她就呼吸急促,好半晌才平复,总感觉自己在一步步的走进他挖的坑里面,但每一桩事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令她无可反驳,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自身难保吧?
隐隐生忧的她又起身将屏风移过来,挡在中间,这才合衣入榻歇息。
虽说有屏风做挡,她仍觉得别扭,且她总感觉有道目光在注视着她,宁疏抬眸往斜对面瞧去,果见屏风那边的承誉正枕着完好的胳膊笑眯眯地打量着她。
宁疏当即收回目光,背对着他,用薄被将自个儿捂得严严实实,心道这绢纱屏风中看不中用,明儿个得换架瞧不见人的屏风才是。
承誉当然晓得她住这儿别扭,但是没关系,凡事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待多住些日子,习惯之后她也就放松了。
为缓解她的紧张,承誉提议道:“你且瞧瞧窗外的月色。”
之前她生病时在此住过两晚,当时承誉就睡在这榻上,月光流泻在他身上的场景至今烙印在她脑海之中,今晚她正好睡在这儿,起身将窗子推开一半,然而月底无月,只有漫天繁星,明灭不定,像是谁的心事被悬挂在夜幕之上,引人遐思。
看着看着,她竟渐渐睡着了。孰料半夜隐约听到一阵细微的动静,宁疏迷糊睁眸,恍然瞥见身旁有人,吓得她登时一个激灵,身子不自觉的向墙边挒去!
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承誉睡在帐中,怎么可能跑到她这儿来?联想到自己曾经梦见过他出现在朗清轩的场景,宁疏拍了拍心口,浑不把眼前人当回事,自我安慰着,
“肯定又是做梦,假的,假的!”
“又”这个字在承誉听来意义重大,令人浮想联翩,“难不成你曾梦见过我?我居然会出现在你的梦里,看来我是你的心上人啊!”
意识到这一点,承誉极为愉悦,唇边的笑意越发浓烈,看得她恍了一瞬的神,脑袋懵然的她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指去戳他肩膀,触感如此真实,宁疏的心蓦地紧张起来,难道这不是梦?他真的躺在她身边?
惊慌的宁疏尖叫着想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以指挡唇,示意她别闹那么大动静,
“你再大声些,旁人会以为我在欺负你。”
人都躺她身边了,这还不算欺负吗?宁疏实在不敢想象,她若没醒来,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那你大半夜的来此做甚?我同意睡榻已是最大的让步,你怎可得寸进尺?即便我是丫鬟,你也不能强迫我吧?”
他就是有那个想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承誉苦笑着提醒道:“我还受着伤呢!能拿你怎样?打你进府以来,我对你如何你应该很清楚,你若不同意,我会乱来?”
仔细想想,他的确不像是会用强之人,宁疏稍稍安心,但仍觉疑惑,“那你躺在这儿作甚?想看星星?你看呗!我去睡床好了。”
一直用手肘撑在榻上的宁疏准备坐起来,却被他再次拉住胳膊,示意她躺下别乱动,“没什么,就是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我没话跟你说。”
得!还跟他置气呢!她不愿说便罢,由他来说也成,“小时候会有人给你讲故事吗?”
宁疏不明白他此话何意,只如实答道:“当然有,我娘经常给我讲故事。”
忆起往昔,承誉苦涩一笑,“我自六岁起,就被父皇封为太子,你说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出众?父皇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为了讨母妃的欢心,他才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我。
可惜在我的印象中,母妃并不怎么搭理父皇,还偏居琼华宫,常年独居宫中,不与人来往。父皇他政务繁忙,没太多的空闲陪我,每回主动来看望我,都是带着我去找我母妃,因为只有我在场,他才能与母妃搭上几句话。
尽管如此,我也很开心,至少我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哪怕片刻也欢愉。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母妃每每瞧见我,总会伤感流泪,后来父皇就不许我单独去见母妃,说我会惹她伤心。
我就不明白了,我可是她的孩子啊!她看到我应该开心才对,为何会难过呢?
这个问题,无人答复我,我见母妃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她也从来不会走出琼华宫去找我,我童年的记忆里只有那些宫人们,嬷嬷要给我讲故事,我不肯听,吵着要见母妃,想让她给我讲故事。
父皇待我一向有求必应,却唯独这件事,他不肯依我,不肯让我搬到琼华宫跟母妃在一起,所以我的童年没有故事,白日里的我有多尊贵,晚上入睡前就有多孤寂。”
看他讲起往事那黯然神伤的模样,宁疏心生同情,浑忘了计较他还躺在她身边这一茬,她也跟着不自觉的缓缓躺下,轻声哀叹。先帝与怡贵太妃的感情纠葛,宁疏并不了解,也不敢胡乱猜测,以免冒犯了长辈,
“兴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吧!你是她的孩子,她肯定很疼你,也想将你养在身边,奈何宫里有规矩,皇子不能由母亲来抚养,她迫于宫规才没敢接你。”
那也是妃位以下的女人没资格抚养孩子,当时他母妃已是贵妃,又怎会没资格呢?这一点承誉很清楚,但还是选择自欺欺人,用这个理由搪塞自己。
本来只是想找她闲聊几句,没想到居然扯了那么远,不意让她担忧,承誉兀自笑笑,
“反正童年已经熬过去了,没有故事我也照样活得很好。”
他面上故作无谓,其实心里还是耿耿于怀吧!“缺失的童年的确补不回来,但愿往后的路不会留下什么遗憾。”渐渐放松的宁疏善心大发,忍不住道:
“小时候我可是听过很多故事,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
她肯主动与他说话,不再处于被动,单就这一点已令承誉深感惊喜,望向她的褐色瞳孔闪着期待的光芒,
“好!你讲什么我都喜欢听。”
如此一来,两人暂抛嫌隙,躺在榻上讲起了故事,时不时的互相讨论着,道出自己的见解,讲完一个他还不罢休,又让她再讲一个。只因承誉觉得认真讲故事的宁疏温婉柔和,眉目间尽是神采,不由令他恍了神,他甚至还在想,将来若是有了孩子,她会不会也像这般,给孩子讲故事?
胡思乱想间,承誉眸眼酸涩,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睡了过去,而宁疏也是哈欠连连,后来没听他应声,便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直至鸡鸣时分,宁疏渐渐苏醒,刚想翻身,手臂却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心房顿颤的她睁眼就见自己的手臂搭在一个男人身上,而承誉的脸容近在眼前,此刻窗外已泛白,也就是说她就这样和他躺了一夜?
难以接受的她紧捂着自己的唇,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现下他还没醒,若是质问闹腾,将他惊醒,他一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妨碍,难堪的只会是她啊!毕竟他来到榻上,而她只顾讲故事,根本没有赶他离开,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思量再三,她决定不与他争执,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尽量放缓动作,坐起身来,自他脚边悄悄下去。
共处一室也就罢了,居然还同睡在一起,这境况似乎越来越复杂,心烦意乱的宁疏洗了把脸,整理好仪容,而后推开了门,轻手轻脚的走出去,试图让裹着凉意的晨风吹散她的迷惘。
实则在她的手无意搭在他身上时,承誉已然被惊醒,但并未睁眼,为的就是想等她的反应,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没闹腾,反而缩手缩脚的下了榻,大约是觉得窘迫才选择悄无声息的掩盖过去?
再也睡不着的承誉干脆也坐了起来,隔窗往外张望,透过海棠树枝的间隙,正好能瞄见那道坐在亭间的紫裳倩影,只是她的小手撑着下巴,薄唇紧抿,倦怠的眸光将心事深藏。
昨儿个他连哄带骗将人给留下,今日瞧见她这般黯然,他又心生愧疚,遂也跟着起身出去。
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宁疏回首看到熟悉的身影时,再回想起方才的情形,目光明显闪烁,隐隐生忧,
“你……何时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