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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阮画师究竟是去见何人?”
方才在二酉书肆,时青不便多问,此时回到了王府的书房,便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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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了女装,去见的多半是男人,而且是个很久未见的男人。”
时青点了点头。阮画师身边的人习惯了她男装的样子,没有必要特意换上女装去见。
“这人是她熟悉的,与她感情应是很好。所以她虽然急切,但不恐惧。她与那人约定了时间,为此甚至难以安眠。而她失眠时选择起来作画,桌上的笔墨纸砚就是证据。”
“难怪俞老板说她面色不好,像是熬了夜。”时青道,“可她房间里没有新作的画,难道是带着去见那人了?”
卫珩微一点头,接着道:“而且那人对她非常重要。她的房间齐齐整整,不是因为有目的地要出远门,而是在等待会面的时间里,无意中收拾了一番,就像是为某件大事做着准备,是一种仪式。”
时青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许久未见的男人,对阮画师来说亲密且重要,还要瞒着别人,带着画作去见的,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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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青想了想,又觉得有些迷惑:“可是阮公失踪近十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呢?况且去见自己父亲,也不是需要掩人耳目的事情……”
“她特意穿了女装,说明扮作道姑,避开言凌,是她进入月老祠后才得到的指示。”卫珩眼中暗含隐忧,“若真是阮清池约她见面倒也罢了,只怕……”
“有人冒充阮公,诱导阮画师离开我们的视线?”时青亦是有些不安。
“传令给暗卫,调动京中所有眼线,继续找。”卫珩沉声施令,“若真是阮清池,她今夜定会平安归来。倘若不是……”
时青看着自家王爷眼中狠厉的神色,低声应了,立刻便出门安排。
入夜时分,阮秋色仍然没有回来。
但是二酉书肆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有人托陈家那傻小子拿来的,收到信时王爷的人便去追了,可那人早没了影踪。”
俞川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把那封没拆过的信呈了上来:“这信我不敢拆,先拿给王爷过目。”
卫珩接过那信,急急地拆开,内里果然是阮秋色娟秀的小楷:
偶遇故人,不胜欢欣。欲在故人处逗留三四日,勿念。
俞川在一旁细细看过,才道:“这确实是阿秋的字迹。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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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川犹豫了片刻,说出了内心的怀疑:“阿秋平日里野得很,时常在莳花阁外宿不说,三不五时也会出远门寻找画材,以前是不会特意留信来知会我们的。”
他说着说着,突然心中一紧:“该不会是被人绑了,强迫她写信来报假平安吧?”
“不是强迫。”卫珩目光盯着那张字笺道,“若是被迫书写,下笔多会滞涩中断,而她这字写得流畅自然,应是出于自愿。”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俞川挠了挠头。
时青亦是觉得不解。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反常,可反常之中的每一步,都像是阮秋色自动自发的决定。
京中各处的眼线查了一天,也没有得到有关阮秋色行踪的半点线索。这一点更让人费解,倘若阮秋色顶着那张面孔,纵然乔装改扮一番,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踪迹全无。
恐怕是她从山上下来,便被直接带到了某处不与外界接触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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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为了青州的案子。
“知州递上来的密函里说,青州多地出现了一种怪病,患病者精神错乱,状若疯癫,且异常残暴,已经出现了当街将活人咬死的惨状。”
皇上端坐在御书房的桌案之后,眸中神色不明:“朕准备派你去追查此案。”
“臣遵旨。”卫珩面上平静无波,淡定躬身道,“不过,臣前日受伤未愈,能否恳请陛下宽限几日,容臣休养?”
阮秋色还下落不明,他如何能立时出发前去青州。
“朕自然知道宁王身体要紧,只是青州事态紧急,恐怕等不得你全然康复。”皇上沉吟片刻,才道,“三日之后,请宁王准时出发。”
第51章 归来 恍惚中她还没看清楚是谁,便落入……
自阮秋色从落霞峰失去音讯, 已经过去了十六七个时辰。
昨夜卫珩从宫中回府已是深夜,书房的灯烛一直明着,直到天将亮时才暗了下去。
青州之行近在眼前, 大理寺内亦是有不少公务需要处理。等到下午时青进了梅花厅内回话时, 卫珩已经处理了大半公务, 又端坐在了案前, 手执阮秋色所写的那页便笺细看。
察觉到时青进来, 他立刻抬起头看了过来,眸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王爷,”时青上前轻声禀报, “依然没有探听到阮画师的消息。”
言凌发现阮秋色失踪后,立时便让京城各处城门加紧了盘查, 却一无所获。她此刻多半还在京中,可这十几个时辰,完全没有露过面。
卫珩眼底暗了暗,看着那字条沉思半晌,只说了一句:“那就只剩这一条线索了。”
他轻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叹了口气道:“把画院侍诏胡廷玉叫过来。”
作为阮清池之后最年轻的画院院首, 胡廷玉大人的人生可谓是顺风顺水, 意气风流。
无奈遇上了铁面阎王,又是被逼着磨了一日一夜的颜料,又是在自己的地盘被当众斥责为“废物”,多少有些下不来台。
好在他的死对头被骂得怀疑人生,才维持住了胡大人内心的平衡。
今日得到大理寺的传唤,胡廷玉本以为又是大难临头,却没想到那面冷心黑的宁王,只是客客气气地递过来一张字笺, 语气平和道:“请胡大人看看,能从这张字笺上看出什么。”
胡廷玉颤颤巍巍地接过那纸,凝神看了半晌,犹豫道:“……好字?”
见铁面阎王面色不豫,他赶紧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更多:“这字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却不拘女气,落笔之间自有一种开阔的气度……”
“本王不是叫你来鉴赏字画的。”卫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大理寺是破案的地方。”
“可是微臣只会画画,不会破案啊。”胡廷玉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卫珩对旁人一向没什么耐心,奈何阮秋色失踪一事,除了知道是她自己乔装离开月老祠,且多半与阮清池有关外,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封信。
这信所用的纸张与墨,在他看来并无什么特别,但胡廷玉作为书画行家,兴许看出些不同来。
卫珩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道:“破案并不比作画难。这纸张,墨色,包括笔触,胡大人若能看出什么特别之处,都说出来。”
他倒也没对胡廷玉抱什么希望,毕竟通过纸墨来寻人,实在是大海捞针了些,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不料胡廷玉捻了捻这纸,又细细嗅闻了片刻,还真犹犹豫豫地说了句:“臣倒是能说两句,只是不知道算不算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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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这纸,这纸白韧光洁,是熟宣中的一种,却又比平常宣纸薄了许多,比起写字,更适合用来拓印,制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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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廷玉难得没有被骂,顿时受到了鼓舞,说得更殷勤了些:“您再看这墨,这墨毫无渣滓,比寻常墨色多了许多光泽,说明墨里油质较多,臣等作画时,会用这样的墨来画细微之处,因为含油多的墨不易晕染,干得也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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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廷玉找到了破案的感觉,又细细地观察了一阵阮秋色的字,兴奋道:“虽然熟宣和油墨都有防晕的功效,可这笺上笔触纤细明晰,毫无晕迹,恐怕用的也不是普通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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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笔应是比一般的小楷笔还细些,用的是比狼毫吸水还差的硬毫,比如马毫或是鹿毫。这样的笔本也不是来作画写字,更像是手艺人用来描花样的。”
“胡大人,”卫珩眼里着实有些诧异了,“本王必须收回之前的话。”
胡廷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心里还在紧张,就听见卫珩道:“你绝不是废物,相反,还有用得很。”
“多……多谢王爷。”胡廷玉额角一抽,却还要躬身向他道谢。
卫珩也无暇关照他的神情,急声对时青道:“按着胡大人方才说的,去查全城售卖这些画材的铺子,看看近日是否有人同时购买了这几样材料。”
时青正要领命离去,却见胡廷玉挥手拦住了自己。
“倒没有这样麻烦,”他眼里闪动着睿智的笑意,“方才微臣忘了说,这宣纸乃是上佳之品,是宣州的‘六吉棉连’,京中的纸坊是无法生产的。据微臣所知,这纸只在贺兰家的‘兰亭文房’才有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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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向外走去,行至胡廷玉身侧时,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哪日你在画院混不下去,可以来大理寺讨个差事。”
胡廷玉嘴角抽了抽,努力说服自己,铁面阎王这是变着法的在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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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失踪了?”贺兰舒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诧,“怎么回事。”
“这不关你的事。”卫珩淡声说道,“你只需让这位忠心耿耿的掌柜回忆回忆,都有谁来买过这些东西。”
贺兰家在生意场上规矩甚严,文房的掌柜不肯轻易吐口,带回去用刑又大张旗鼓了些,所以卫珩索性将贺兰舒叫了过来。
贺兰舒没说什么,朝着那掌柜点了点头,后者便细细地回忆了起来:“平日里买这‘六吉棉连’的人不多,只有金玉行之类做手工艺的常来进货。昨日下午,有个大约三十多岁,穿着黑衣的男子来买了一打,顺便买了最细的制图笔,还有油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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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神色有些为难,半晌才道:“记得一点,他长得没什么特别,所以记得也不是很清楚。”
卫珩抬了抬手,时青便差人带着那掌柜回大理寺,找画师绘制那男子的肖像。
“王爷怎么会把人弄丢?”贺兰舒目光微冷,话里带了些嘲弄,“明知道自己树大招风,还不派人护好她吗?”
“你有什么立场指责本王?”卫珩冷哼一声道,“更何况,你怎知她被人盯上,与你大张旗鼓地同她出游无关?作为贺兰家的家主,难道没有人在背后虎视眈眈吗?”
卫珩这话原本也只是顶回去而已,却见贺兰舒脸色微妙地变了一变。
他神色的变化不过是在片刻之间,很快便恢复如常,还冲卫珩笑了笑道:“王爷说得有理。我们在这里推脱也于事无补,还是各凭本事,先把人找回来要紧。”
等到卫珩带人离开,贺兰舒才对着暗处做了个手势,骆严舟立刻便出现在了他身侧。
“阮秋色失踪一事,会是‘他’做的吗?”他语气很轻,倒像是自言自语。
骆严舟摇了摇头:“听说那人刚去了青州,应是无暇来京城掳人的。”
贺兰舒像是松了口气,半晌才道:“仔细去找,就算把京城翻过来,也得把人给我找到。”
大理寺对那黑衣男子的搜查并不顺利。
根据绘出的画像,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在京城西边一所客栈。但大理寺的差役将客栈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男子或是阮秋色的半点行踪。
时青看着卫珩阴沉的脸色,忍不住出声劝道:“王爷再怎么忧心,总归要吃晚饭的……”
见卫珩并不搭腔,他又说了句:“或许阮画师真的是去见阮公,想在父亲那里逗留几日呢?”
“那些人将她带走,是让她去画什么东西。”卫珩沉吟道,“而且要用到那些材料,不会是寻常的画作。”
时青愣了愣才道:“王爷已经确定对方不是阮公?”
卫珩慢慢地摇了摇头:“那些人的画材需要现买,多半是出自阮秋色的要求——他们是外行。”
时青的面色有些凝重:“那阮画师会有危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