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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云芽也从不问。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艰难地把他扶到床上。脱掉他的鞋子,体贴地为他擦洗身子,这样一番折腾,忙里忙外,等到稍作休息时,见屋外都快要光亮起来了。
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云芽微叹一口气,给梦中还蹙着浓眉的丈夫盖好被子,打算去厨房煮醒酒汤。
她刚转身,手臂猝不及防从背后被箍住,男人的五指紧扣,那力道,大得出奇,像要把她的手掐碎。
“橙橙......”
云芽娇小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硬。
陆淮口中念叨着的,是午夜梦回间令他百转千回的名字。那一声叫唤,情深浓腻到化不开。
手臂很快被捏出一道印子,被揪住的地方隐隐作痛。
陆淮还在含糊地咕哝着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明了。
她的手被箍得很痛,但她痛的并不只是手。胸口那儿,【创建和谐家园】辣的,无休无止的,传出更剧烈的痛。
又是梁橙,又是梁橙!!她又疲又气,眼泪开始扑簌扑簌不住往下掉。
不应该是在这样的,云芽,怎么还可以这么在意呢?大方点,大方点,那个女人已经是一道孤魂,或许,连孤魂都算不上了。斯人已逝,尘埃落定,自己又何必跟她斤斤计较呢。
想开点吧。她也不知道是多少次对自己重复这句话。
她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泪,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波澜汹涌的情绪平复下来。抬手,将丈夫勒到泛白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又于心不忍地,细心将他的手臂放回被窝里。
醉酒的陆淮躺在床上,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深邃的双眸此刻紧闭着,略微苍白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云芽的目光游移于男人的唇间。据说,世间拥有着这样唇形的男子,大多是薄情的。可陆淮呀,你为什么不?
难道你不明白,梁橙已经去世五年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
把她忘了,开始新的生活,不好吗?
*
云芽连着打了几个呵欠,抱着给陆淮换下来的衣物去阳台上洗,手却无意中摸到裤袋里硬硬的一团东西,摸出来一看,是块怀表。
心又不可遏制地痛,像被细针戳了一下。
这是陆淮特别宝贝的东西,梁橙送给他的。不用打开她也知道,里边镶嵌着梁橙年轻时候的照片。美丽的女子明眸皓齿,长发披肩,她露出灿烂的笑,从此便镶嵌在了意中人的心上。擦不掉,挪不动,倔强而又深刻的,显眼得让人遗忘不了。
该死的!
云芽紧握住那表,怒不可遏地转身,就想将它狠狠往阳台外丢。
连着那份记忆,丢得远远的吧!
这世上有没有忘情水,如果有,她一定要来一杯,给陆淮灌下去。从此,忘记梁橙这个女人,让他从上到下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
自古以来,都说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可为什么在自己身上,却是可悲的相反。
她无法说话,但不代表心里没有想法。
她讨厌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怪她在世时占着陆淮的好,进了碧落黄泉还揪住他不放。
可,情感并非竞赛,不是靠努力就能赢得的。它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先入为主。
云芽高举着那怀表,捏到掌心通红,手指关节泛白。却迟迟没有丢出去。
哎。她低叹一声,挫败地将怀表抛进了脚边的衣物篓里,关上了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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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陆淮捂着发涨的额头起床,此时已是中午。
拉开了房门,就闻见了扑鼻的饭菜香味。
铺着灰白格子样式桌布的餐台上,放置着几道摆盘讲究的家常小菜和一锅热气腾腾的汤,皆用用做工精致的瓷器盛着,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抬头,见阳台的门开着,晾衣杆上井井有条的挂着洗过的衣物,微风拂过屋旁几颗苍天的树发出“沙沙沙”的声响,云芽最爱侍弄的那几盆五颜六色的花便摆在地面,承受着明媚光泽。
是个好天。
侧头,便见做菜的女主人———那一抹小巧的身影在厨房里灵活的掌勺。他悄无声息地走近,小女人正眼神专注的切蒜洗葱,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陆淮轻声倚在门框上,凝眸静静地欣赏着,没有出声打扰。
见她熟练地将鱼去内脏、鱼鳃,剪掉鱼鳍,鱼尾,熟练地在鱼身两面各切一些斜刀口,然后用厨房纸细心地将鱼身上的水吸干。
在锅内放入鱼,将鱼煎得半熟翻面,盛盘。再至锅内放入葱花、姜末、蒜末爆香,倒入醋,料酒、老抽、糖、少许盐、一碗水,待锅内水烧开时放入煎好的鱼,小火慢炖,然后大火收汤装盘,撒上香菜。
整个过程,她做得那么流畅自然,一气呵成。不像是做菜,倒像是对待一件上等的艺术品,一丝不苟,耐心十足。
红烧鱼,是他最爱吃的一道菜。
云芽的发乌黑且长,此时随意用簪子扎了发髻,几缕细发掉下来自然垂落在脸旁。
她喜欢做菜,喜欢厨房。每次摆弄那些锅碗瓢盆的时候,脸上都是神采奕奕的,如果她能发声,也许还会轻快地哼出歌。
肯定很好听。
窗外暖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整个人显得软绵绵毛绒绒的。
这么小小的人儿,干起活来干净利索,毫不含糊。
那一刻,陆淮心如水漫过。被洗涤了所有疮,抚平了所有的皱,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的,柔得不可思议。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去,从背后搂住了云芽,在她发间深深地嗅了一口。好闻的栀子花清香味,沁人心脾,驱散了他彻夜的疼痛。
云芽身子一震,转过身来,见是她,笑着比划:去洗漱吧,喝碗醒酒汤,待会儿就开饭啦。
陆淮这才见到她的眼角下是青黑一片,心下瞬间了然,手抚上去,满是歉意道:“昨晚又等我?”
云芽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公司有个重要的饭局,推脱不掉。下次别等。”
“待会儿吃完饭好好睡上一觉。”似是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
原来是公事啊。云芽心里丢进一颗雀跃的小石子,有涟漪圈圈荡开。她装作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口型回他:没关系。
但转身盛饭时,心里还是难免失落。她多希望自己刚刚听到的是“我以后会按时回来”,而非“别等我了”这样的推辞。
迷离的愁绪如藤蔓层层叠叠绕上来。
以前不知在哪里读过这样一句话,等一个不爱你的人,就像在机场等待一艘船。
陆淮,你是那架航程很远但无论多么曲折最终会归来的飞机,还是天涯海角永不到达的船只?
云芽垂眉,心下凄然。其实她早已知道答案,只是自我欺骗不愿意承认罢了。
*
吃完饭后,陆淮抢着去刷洗碗筷,她拗不过,被他推进卧房午休。
可她趴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十分钟后陆淮进来,见她已换上宽松的睡衣抱着枕头埋在羽绒被子里。裤腿卷起,两只小脚丫露出来,整个像一尾【创建和谐家园】的鱼,不安分地在被里拱啊拱。
陆淮无奈地扬眉,过去坐在床头,伸手揉了揉她披散开的卷发。
“好了,乖,该睡觉了。”语气又轻又缓,像是在哄小孩子。
云芽比他小十岁,长得又青嫩,出去还常被误认作是高中生,说是小孩子倒也不为过。
“那你呢?”云芽仰起头,眨巴着乌黑的大眼,无声地问他。
“我去书房处理些文件,公司最近的事务多。”
“噢。”云芽嘟了嘟粉润的小嘴,脑袋瓜耷拉了下去。
她了无睡意地搂紧陆淮的枕头,哼了哼,闭眼。两只耳朵却出奇敏感的竖起来,听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却迟迟没有听到陆淮出去的声音。
不久,床凹陷了下去,陆淮靠拢过来,将她整个连人带被拉近了怀里。
“乖,放松,睡觉。”男人充满磁性的嗓音,罕见的宠溺。
他的身上,是男士沐浴露的薄荷香味,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闻着很安心。
她嘴角勾起甜蜜的笑,心里像抹了蜜,又愉悦又得意,依恋万分地将自己的身子再贴过去,得寸进尺地枕进他的臂弯里。腿也不安分,抬起搭在他的腰间,呼吸往他脖颈上扑。
其实陆淮在有些时候,是很好很好的。只要,不提那个人......
她小脸藏进陆淮的胸膛里,深一点,再深一点。
心又忍不住砰砰砰跳。她无声地呢喃:陆淮,我好喜欢你。
第一次见到就喜欢。
一直一直。
陆淮不会听到,但是她知道,就够了。
云芽咧嘴傻傻的笑,满足地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呼吸平稳,睡着了。
陆淮手掌心隔着被子,缓缓在她腰侧轻轻拍打着,待小孩似的。近距离的注视着她,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有婴儿肥,五官小巧玲珑,两道眉毛淡淡的,雾蒙蒙的。饱满的额中央有一粒美人痣,很别致。睫毛密且浓,铺开在眼下,似两把小蒲扇。
整个人看上去就很乖巧,柔顺,与世无争,寂静欢喜。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会在相亲之后,决定和她结婚的原因。
他好静,而这女孩,淡雅如雏菊,身上散发着难得的娴静自得之感。
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那她,到是不错的选择。
而这两年来,云芽也的确不曾让他失望。
第4章 驯养
周日上午,夫妇二人一起去城南看望陆爸陆妈。
两位老人年逾花甲,退休常年在家,一闲下来,就很挂念独子和儿媳。
陆淮的父母与云芽的父母是旧识,自打认识云芽以来,一直把她当自己家女儿疼,掏心窝子的好,不然当初,云芽的家人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云芽家里头上边还有个兄长云北,比她大五岁,从小就宝贝她得很,知道自己心肝妹妹要嫁给个二婚的男人那会儿,是怒不可遏,极力反对。可最终还是拗不过固执的云芽,勉勉强强同意了。
云芽很孝顺陆爸陆妈,常常抽空去城北陪他们。他们年纪大了,体弱多病,又只有陆淮一个孩子,自己很放心不下他们。
城西离城南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一般会用阅读来打发这段时间。她坐在宾利副驾驶坐上,左手拿着备好的书,右手握着笔,小脸若有所思,隔会儿便在书上写着什么。
陆淮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瞥向云芽手上的书,那是一本天蓝色封页的书,书不厚,细看过去,是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的《小王子》。她正在看的那页上一笔一画写着,每页旁的空白处都写满了工整的阅读旁批。
她已经完完全全沉浸于她与书建立的那个似梦似幻的,栩栩如生的世界里,窗外风景疾驰而过,车水马龙,也并未发觉。
云芽爸妈是高中教师,从小就注意对孩子的培养,尤其是阅读方面。一家人都是嗜书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