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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前行的路程是如此艰辛,每走一步,都好像有雪中妖鬼拖拽着他的脚,他的腿,他的全身上下。
风雪声呼啸,裴观烛每走出几步,便要用冻到没知觉的手往上驮一驮身后的人,感受到身后的人依旧在,他才会继续往前走。
无边雪境之中,蜿蜒绕出长长一条行走的轨迹。
“夏蒹。”
“我在呢。”
裴观烛紧紧咬住唇,一下一下大口呼吸着,他开始头晕目眩,身体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逐渐溜走,裴观烛张开嘴呼吸时,风雪都会蔓延进他的嘴里,太冷了,裴观烛看着前方,一步一步,拼了命的往前走。
“夏蒹。”
“我在呢。”
“我好后悔啊,夏蒹,我好后悔,我之前为何要对你这样坏?为何要对你不好?”他视线发昏,拖着沉重的脚一步步往前,“好想回到过去,想要......想要对你好,想要把那些坏,全都换成好。”
“我好后悔,好后悔,夏蒹,好后悔惹你生气,好后悔自己嘴硬,我好后悔......”
泪落下来,裴观烛在风雪之中,一点点睁大了眼睛,“夏蒹......夏蒹?!”
一阵狂风从后席卷而过,裴观烛脚步打着晃,一头扎进雪中,背上原本勾着他脖子的夏蒹也像是没了力气,直接顺着滑倒在地,裴观烛赶忙挣扎着爬起来,膝行过去她身边,“夏蒹!”
“晚明......”她睁不开眼了,大雪漫漫,她面庞若冬雪一般白,“晚明。”
“我在,我在,夏蒹,我在这里。”裴观烛急忙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犹觉不够一般,脸又贴上了她的脸。
“晚明,好冷啊,好冷。”
“冷......冷,”裴观烛颤抖的手拼命去拽身上的衣服,大脑在发昏,裴观烛脱下上下所有避风挡寒的衣服,只剩一身中衣,一股脑的套在夏蒹身上。
“好冷,好冷,好冷......”
但身下少女,只能说出这一句话了。
裴观烛紧紧抱着她,风太大了,裴观烛将她平放在雪地上,全身都压着她,紧紧地抱着她。
“晚明,好冷啊,好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要睡过去,不要睡过去,夏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好冷......晚明......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会的,不会,”他一下一下摇着头,近乎语不成句,“不会的,你要一直陪着我,咱们一直活下去,好不好?”
“晚明,晚明,咱们一起死吧,”身下,少女虚弱的声音传进他耳道里,蔓延进他的心里,这句话,他在这之前,求之不得,本以为这只会是午夜梦回之时的一场魂牵梦萦,但在此时此刻,他听到了,“咱们一起死吧,一起......一起下黄泉吧。”
“呜......”哭腔压在他喉咙里,裴观烛整颗心脏都是疼的,他不知他为何会哭,但眼泪源源不断从他眼眶里落出来,滴落在少女面颊上。
裴观烛看着她苍白的脸。
泪水滴落,他却一点点睁大了眼睛。
“是我害的,”话语从他唇间出来,裴观烛面容从不可置信,进而痛苦至极的悲伤层层蔓上来,他笑,眼泪却大滴大滴像根本止不住了,“是我害的,一切都是我害的,是我害了你变成如今的模样,是我害你精疲力尽,夏蒹,是我害了你,是我不信任你,都是我害的你。”
“一起死吧,一起......下黄泉吧。”
身下,少女晃似听不见他的声音,只呐呐念叨着。
裴观烛看着她,发颤的手抱过她的腰背,紧紧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狂风卷着暴雪,从他后背,从他身上席卷而过,晃似尖刀刮皮肉一般的疼痛。
裴观烛面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泪水从他面颊落下来,裴观烛亲吻着少女的眼睫。
“好,夏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说话,埋进少女脖颈之间,“咱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若是下地狱,那不论是何等酷刑,我都替你扛,下黄泉,我背你走,我永生永世......永生永世,再也,再也不让你伤心了,真的,我再也不让你伤心了。”
风雪漫漫。
少年咬破了下唇,血珠蔓延,他眼中含泪,覆上身下少女冰冷的唇,用唇舌将自己下唇上的血带进少女口中。
他怕下了黄泉,人太多便找不到她了。
听闻血脉牵连者,哪怕是在黄泉也不会被人群冲散。
夏蒹脚腕上系着他发丝编织的脚踝绳,如今,口舌之间又有他的血。
如此。
他们两个人,便再也不会分离了。
哪怕是下黄泉。
哪怕是夏蒹回去了她的世界。
他也会在黄泉路上,等她生生世世。
116. 第 116 章 互结之誓
“......”
思绪一点点沉下深渊。
眼前是一片漆黑。
他整个人都随之跌落进一片黑暗里。
“小暑, 小暑呀。”
树影摇晃,是夏日,太阳落到裴观烛的脸上。
裴观烛睁开眼, 眼前的世界让他震惊到无以复加。
但他又确确实实的,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旁边的路,叫做“马路”,地上的白条, 叫做“斑马线”,供行人穿过, 他旁边紧挨着的, 人进人出的地方, 叫做“商店”,也叫作超市,从那里出来的人穿着短裤, 短袖,这也很正常,非常正常,因为现在是夏天,而“他”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等人。
裴观烛的大脑被一瞬冲击而来的信息所吞噬,眼前的一切都不是他见过的, 哪怕是在梦中他也从未见过如此稀奇古怪的地方,他坐着,近乎是立刻明白了,这里是夏蒹生活的世界。
“小暑呀!”
“他”抬起头,看向身侧一直喊“他”的老妇人。
那是夏蒹的奶奶。
而这时候的夏蒹,还不足十五,正是少女年岁。
“喊你你都不理我咯!”老太太穿着身轻薄长袖, 身上绣着花牡丹,拿着把扇子一下下扇着风,“你就是要这个不啦?哎呦!这里上个超市好麻烦的啦!又要问什么支付宝又要问什么微信,你看看是要这个不啦?”
他抬起头,看向老妇人手中拿着的冰棒包装。
“嗯。”
少女的声音从他唇间蔓出来,裴观烛微微一顿,眼眶发酸,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却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事情,只是他如今只要听到夏蒹的声音,就感觉心里特别特别难过。
“哎呦!还要哭的嘛!不都给你买了嘛!”
她奶奶坐到他身边来,一下下扇着扇子,看着前头的711店门,没一会儿,一个男孩跑到门口对她奶奶招了招手,她奶奶忙站起身,对他道,“等一下子啦!我去给你弟弟结个账喔!你快点吃!不要一会儿化掉!”
“好。”
他应声,撕开了这个名叫冰棒的东西的包装,将冰棒塞进嘴里。
寒凉丝丝,甜味蔓延,令人感到意外的味道。
但他只是稍许片刻,便习惯过来了,也看向超市店门。
根据夏蒹的回忆,是她奶奶带着她和她表弟,去市里的医院给她表弟看病,医院就是看医的地方,而她表弟貌似是身上起了疹子。
而夏蒹从小就留在乡下,靠近山,靠近地的地方,只有上学才会来市里,也就是这种有很高的建筑的地方,夏蒹因为原本家就在市里,但每次回去却只能回去乡下,奶奶给的零花钱分给表弟都不够,看到同学吃冰棒都很羡慕,所以这回来市里,便铁了心要买一根,软磨硬泡了很久,结果她奶奶给她买了,还带她那个表弟也进去了超市,告诉她表弟随便挑,却只给夏蒹买了根冰棒。
裴观烛歪了歪头,将冰棒咬断,一口吃掉,按照记忆丢进垃圾桶里。
他们出来了。
她表弟抱着一堆东西,见着他,还做了个鬼脸。
裴观烛想笑。
但这具身体却让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心底在蔓延着难过的情绪,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所谓玻璃,少女穿着白色短袖,下面是一条普通的牛仔裤,和他认识的夏蒹一样,但又哪哪都有些不同。
起码,他认识的夏蒹不会将难过像这样明晃晃的带到脸上。
裴观烛对上玻璃里,少女的视线,就像是在和夏蒹对视。
但只是藏起来了而已。
一切的难过,阴暗,全都被她好好地藏了起来,但十五岁的夏蒹,演技并不高明。
裴观烛抿起唇,一时都快分不清,心中的情绪究竟是谁的了。
“小暑?走呀!”
奶奶领着抱着满满一大袋子的表弟在前面回头喊道。
从来都是这样。
没有人会理我,没有人会管我。
她们只会先走,留我一个人。
她们只会偏心,没有人爱我。
从来都是这样。
心里的声音不断地蔓延出来。
“您不觉得您做的太过分了吗?”
“什么?”
“您不觉得您做的太过分了吗?”夏日炎炎,他站在原地,原本棕色的眼瞳泛出漆黑的浓,“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为什么要偏心?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为什么假装看不见她在难过,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宠爱另一个孩子,无法专一的爱会造成什么后果。”
“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让她难过?”
“为什么......你要让她难过?”
他抬手,一点点捂住心口。
被阳光映照的绿树不再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