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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指着的方向是裴府裴观烛的居处。
裴观烛随他手指的方向转过头,红灯笼摇摇晃晃,他居处的方向人最多,也最亮,全府上下还在忙着布置。
“多谢父亲担忧,但今夜儿还是打算回云山间去,”裴观烛面上笑容澄明若朗月,“小暑让云锦冲撞,今夜若是一个人在那云山间,怕是会思念儿,儿不让她一个人。”
“好,那你去吧,别忘了规矩就成。”
“嗯,那儿先告退了。”
裴观烛行礼,转身回去。
裴玉成转身便走,裴云锦忙跟在他身后,待屋门一关,裴云锦赶忙拦到裴玉成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喊,“父亲!你快些看长兄给我打的!这是他亲手打得我!他掐我的脖子!差点没把我活活掐死!还!还找他那个贱!那个夏姑娘!扇我的嘴巴!亏他不要脸面能说得出一句稍作调解!他那哪是稍作调解!那是想杀了我!他把我的脸磕上桌子!一下一下的砸啊父亲!我这脸若是好不了了!若是好不了了!等之后我还拿什么入殿试!圣上若是瞧见了我!怕是看见我就要把我给打出去!”
裴玉成坐下来,听见他这最后两句,端着茶盏的残缺手指猛地将茶盏磕上桌!
“殿试,你还真当自己能入殿试,凭什么?凭你这一身脏血么?”裴玉成从下往上抬眼瞥他,眼神里除去厌恶,便是嫌恶,像是看世间最肮脏的东西般,哪怕是从下往上,也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流出来的血都是脏的,你自然入不了什么殿试,你觉得你有什么?”
裴云锦站着。
紧紧攥着手掌心,看着裴玉成挑起眼睛,笑容轻蔑。
“猪驴不如的东西,剁了当盘子下酒菜都没人吃。”
*
头磕上马车壁。
裴观烛垂下眼,原本鲜血淋漓的茶桌之上,早已经一片干净。
他指尖探过去,刚要落到茶桌面上轻拂而过,忽然顿住,猛地抬起手,拿出衣襟里的棉帕用手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去狠狠地擦自己方才攥过裴云锦头发的手。
脏死了。
沾上了脏血,脏头发,那还怎么见夏蒹?
他一下一下,擦着指缝,掰扯着指甲,去擦指甲里的每一条缝隙,直到无名指原本咬出来的伤口重新破损,泛出血丝,又紧紧压住四根指头,用力裹住,攥着一下一下的擦拭。
但是。
裴观烛的眼睛睁得很大。
我也很脏。
手上的动作停了。
裴观烛松下肩膀,目光虚无。
但是,我也很脏。
“好想夏蒹。”
他呆坐着,面上的表情,像是一层面无表情的人皮,罩在人的骨骼上。
只要有夏蒹在,只要能拥抱夏蒹,他就觉得自己也跟着干净了。
但是如今,他又觉得自己脏了。
“好想夏蒹。”
如果夏蒹能在就好了。
如果夏蒹,此时此刻,能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空虚的感觉,从内心深处蔓延而开,裴观烛觉得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空了,正在往外,哗啦啦的漏着风。
“太好了,”裴观烛将手放到心口的位置,那里,再往下一些,有他的石刻娃娃,“太好了,我忍住没有杀他,等回去,我要夏蒹夸夸我才行。”
“哗啦啦”的声音。
石刻娃娃不说话。
却有风声,从他的心口冒出来,他的心口像是漏了一个洞,正在,“哗啦啦”的,冒着风。
“这些日子,我一直和夏蒹一起吃饭,每一餐都吃了,回去,也要让夏蒹夸夸我才行。”
“哗啦啦”的声音。
石刻娃娃不说话。
“好想要听夏蒹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
明明抚摸着石刻娃娃的轮廓。
明明,从小,只要是抚摸着石刻娃娃的轮廓,他就觉得,心中有物,身边有物,他并非孤身一人。
但如今。
孤独的恐惧,像是一道漆黑的影子,存在于他的身体里,将他的身体,将他的心,开出一个裂缝。
【你害怕,她离开吗?】
石刻娃娃的声音。
石刻娃娃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嗯,”裴观烛闭着眼,“我好怕啊。”
“我......”他一点点弯下腰,紧紧的抱住自己,指尖在发颤,恐惧在蔓延,“我好怕啊。”
“我好怕啊。”
若是有能让她无法离开的方法。
明明,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我好怕啊。”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裴观烛听到人的脚步声,接着,一只手拉开了帘子,夏蒹的脸探进来,她面上带着笑,一下一下喘着细气,“裴观——哎?”
“你怎么啦!”
夏蒹看着他,裴观烛弯着身子,紧紧抱着胳膊,苍白的面上,看过来的是眼底猩红的凤眸,将哭未哭,带着无尽哀伤。
马车里点着暗淡宫灯。
裴观烛,一点点笑了起来,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因为,想要快些回来做晴天娃娃,”他低下头,双手捂住脸,“不想明日是夏蒹讨厌的雨天。”
“不会的,都说了就算是雨天我都不怪你什么,本来让你做晴天娃娃就是为了让你静心的!我没这么想要大晴天!虽然我是喜欢晴天!但是不是晴天又和你没什么关系!”
夏蒹牵着裴观烛下马车,碎碎念道,“知道没?你不用把我的想法看的这么重,你又不是神仙,说晴天就晴天,说雨天就雨天,这有什么的呀!对吧?”
但裴观烛没有回话。
这天晚上,夏蒹入睡时,都看着裴观烛坐在他的缠枝木椅里,做他的晴天娃娃。
他手好看,做晴天娃娃时从不会摸鱼,速度匀称又一致,夏蒹看着,感觉纯粹就像是再看助眠视频,没一会儿眼皮便打起了架来。
两条线一拉,一个圆脸娃娃做了出来,裴观烛手拿着晴天娃娃回过头。
床榻上,少女呼吸绵长,明黄的宫灯落在她柔和的五官上,泛着棕的长发像绸缎压在身后,少女早已经闭眼睡着了。
裴观烛一动不动,宫灯将他漆黑的眸子映亮,他的眼睛里却只盛着那么一个人影。
拖曳声轻轻,裴观烛手搬着凳子,将缠枝木椅搬到夏蒹的床榻旁,对着床榻旁桌上的宫灯,继续做自己的晴天娃娃。
直到将最后一个晴天娃娃做好。
裴观烛将晴天娃娃堆到角落,吹灭了桌上的宫灯,在一片漆黑里,摸索进床幔,指尖抚过少女柔软的发,最后轻轻亲吻过她额头,才起身离去。
孤独的黑,融进他的身体里,成了他的影子,跟在他的身边。
月色投影下,裴观烛看着自己落在门墙上孤零零的影子。
离开夏蒹,便会想念夏蒹。
在夏蒹身边,便感到恐惧。
若是能解脱,那该有多好。
若是能就此解脱。
带夏蒹,一起前往黄泉地狱。
那该有多好。
裴观烛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思绪陷入一片漆黑之间。
却和——
却和往常,并不一样。
“怜莺,”胳膊被推打了一下,熟悉的声音,“一会儿用不着我多教你,勾搭男人的本事,你自个儿都知道吧?”
“自然知道。”
女人的声音顺势般从他的嘴里流出来,裴观烛瞪大眼眶,一点点机械转过头。
“你。”
女人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里。
裴观烛歪过头。
却从女人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白怜莺。”
裴观烛抓住陈夫人的肩膀,对着女人惊讶睁大的眼睛,看着自己如今的倒影,“白怜莺。”
“你这是做什么!”
陈夫人看着“她”的模样,方才还低眉顺眼一幅藏不住野心的模样,竟忽然像是中了邪变了个人,陈夫人被“她”给吓了一跳,这会儿对上“她”的眼,竟被“她”这幅不知从哪见过的魔怔样子吓得手指头发软,“你疯了!贱婢子!还不快松开我!”
但白怜莺却半晌没动,眼瞪得很大盯着她的眼珠看了很久,忽然猛地松开她往外跑。
却只停在门槛前。
因着办的事上不得台面,陈夫人屋里一个人没有,这会儿天黑,陈夫人让白怜莺这幅反常模样吓着,竟就这么着跪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了。
站在门槛前的女人好似一瞬间变了个人。
她穿着身衣裳轻薄的白衣裳,正是夏天,女人头发用一根她给的玉簪子盘起来,身上一阵脂粉香,方才还一身狐媚,此时此刻,却像是忽然被夺舍,浑身气质骤然大变,原本柔弱无骨的腰杆也挺得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