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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B】南朝春色》-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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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绮双手相互绞着,低声说道:“他怪我胡言乱语。”

        说到这个,温媪不由恼怒起来,她厉声说道:“小姑,你是从乡下来的,不知世事不懂礼数,这次媪不怪你。不过你从此得记住,在大宅里生存,只张耳不张嘴。刚才那位恩公,他既然厚帏遮面,定是不喜欢别人知道他是谁。你冒冒然开口,遇到个心狠的,说不定便被杀了灭口。”

        说到这里,想起兀自疼得在地上翻滚的两个盗匪,温媪打了一个寒颤,沉默起来。

        张绮低头恭顺地应着是,心中想道:那人之所以厚帏遮面,实是他长得太过俊美,又不耐烦别人看他,便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脸挡起来。至于他出手伤人,是因为那两个盗匪,一个说他小白脸,一个说他娘们。他平生最恨别人拿他的长相说事,自是出手不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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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下午时,中年汉子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总算到了!”张绮连忙伸头,只见前方出现一座高大的城池,城池外面的护城河流水潺潺,吊桥两侧行人如流,热闹之极。

        到了建康了!

        终于,再一次来到建康了。

        马车驶入城门,重新回到这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的所在,三仆都松了一口气,高声谈论起来。连一直沉默着的精瘦汉子,这时也开朗了不少。

        坐在张绮旁边,温媪低声说道:“小姑,如今进了城了。呆会我们会把你先安置在客栈,等府里准备好了,再接你进去。”

        “恩。”

        “在客栈里不要乱跑。”

        “恩。”

        三仆把张绮送到客栈时,天色已晚,太阳已沉入地平线。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绮轻吁了一口气。

        她的出身,注定了前路艰难,比起外祖家,呆在建康张宅里,还是好些。因此一路上,她从没有想过挣扎。

        回到房中,张绮把记忆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经过盗贼之事,她对自己的记忆再无怀疑。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天一亮,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客栈的外头,温媪带着两个婢女走了进来,在迎过梳洗一新的张绮后,温媪笑道:“恭喜小姑,这就随老奴回家吧。”

        家?张府哪里算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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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向前驶过,走了大半个时辰后,转入一条巷道,然后马车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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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绮走了下来。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小门。是啊,堂堂张府,怎么会让她这个不起眼的私生女光明正大地进府呢?便是那别人看不上的侧门,她也是没资格的。只有这种供奴仆出入的小门,才能容得下她。

        张绮好奇的四下张望着,做出一副乡下人不知世事的模样,在温媪三人的带领下,信步跨入了张府。

        一入小门便是一排的矮小木房,木房里出出入入的,都是一些奴仆。看到张绮进来,她们好奇地打量着。

        温媪快走几步,与一个二十四五的妇人低语几句后,回头牵着张绮的手,温言说道:“小姑,这是凉嫂子,她给你准备好了住处,你跟着去吧。”

        说到这里,温媪望着一派天真的张绮,终是心下一软,忍不住又低低地说道:“小姑,你就安心呆在这里等你父亲回来。”

        这个张绮还是懂的,不就是她父亲的正妻,实在瞧不上自己这种私生女,把她当奴仆使唤吗?上一世她也是这样过来的。

        说起来,上一世的张绮,便是个极聪明的,不然她也不会闯过那么多磨难,当上了那人的正室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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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媪一走,张绮便低眉顺目地走到凉嫂子旁边。凉嫂子朝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心下有了底。转过身,领着张绮进入左侧第三间木屋里,凉嫂子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叫阿绮吧?阿绮啊,你的身份与仆人们还是不同的。以后上午你就把院子打扫一下,下午就去学堂识些字。晚饭后再帮着厨房搭搭手。”

        张绮低眉顺目地应道:“是。”

        看到她娴静的样子,凉嫂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很好。”一边吩咐两个小婢女帮张绮拿来铺盖用品,凉嫂子一边说道:“小姑子,嫂子有一句话你得放在心里。”

        张绮连忙躬身受教。

        凉嫂子笑道:“你生得一副好胚子,这点与那些粗鲁的乡下人是不同的,说不定以后,还得靠它过上好日子。”她意味深长的一笑。

        张绮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刚才她安排的,都是些轻松活计,如其说是她顾念自己所谓的主子身份,还不如说,她是想让自己养着,趁长身体的时候,养得如花似玉的。将来上面有需要了,她也能得个肯定。

        

        第七章 镇住

        

        凉嫂子安排给张绮的房间,只有一个塌,看来不需要与他人合住。见张绮目光扫过那塌,凉嫂子笑道:“阿绮,你暂里在这里安顿下来。如果十二郎见了你,定会安置个更好的。”十二郎,便是她的生身之父。

        张绮连忙应道:“嫂子安排的,阿绮就很满意。”

        她好歹也是张家的骨血,是一个姑子,住在下人的地方,哪有可能真满意?她能说这话,不是来自乡下没什么见识,就是个知情识趣的。

        凉嫂子看着她,点了点头,道:“满意就好。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告诉凉嫂子。”见张绮说没有,她又交待了两句,便转身离去。

        张绮坐在塌上,静静地看着房中的布置。

        休息了一会,她才走出房门。

        扫帚就放在杂房里,张绮只需要拿出来清扫就是。院子也不大,扫净它前后不需要一个时辰。

        张绮低着头清扫时,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地指点议论声,隐隐的,还夹着窃笑声。

        现在,张绮还没有想到要去结识什么人。她的记忆太模糊,周围这些出现的人,便是有两个面熟的,她也记不起她们的名字,更记不起她们与自己交往的经历和品性。所以,她现在还是安安静静地干着活,一步一步走着。

        打帚完,在大厨房里拿过早餐吃了。张绮又休息了一下,然后下午到了。

        下午,她的任务是识字。

        张氏大宅里,有大大小小的学堂三四个。张绮所在的这个学堂,除了她,还有四个衣着朴素的小姑。这些小姑不但年纪与她相仿,还五官都生得不错。从旁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们都是家族中不受重视的偏旁庶子的女儿,在这张氏大宅中,与她一样身份尴尬。

        教她们识字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这女子年纪不小了,却还疏着小姑发髻。她是宫中出来的御史(女官),放出宫时年纪太大,加上自己薄有资产,又能自食其力,便不再嫁人,而是在各大家族中担任教习一职。

        看到张绮走来,四个小姑子同时回头,小脑袋凑在一块,指指点点地笑了起来。她们虽然出身不好,可比起张绮这个私生女,还是光彩得多。

        张绮低眉敛目,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角,等着教习授课。

        “听说是个乡下来的。”“一看就是个贱民。”

        “她母亲真不要脸!”

        ……

        最后一句声音入耳,张绮眉心跳了一下。她回过头去,朝着那个开口的,比她还高了一个头的小姑张涔看了一下。

        她毕竟不是真的小姑,这一眼目光沉沉,含威不露,张涔陡然见到,不由哆嗦了一下。

        转眼,她便像受了巨大的羞辱一般,腾地站了起来,尖声叫道:“你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你母亲就是个贱的!”

        张绮一怒,正要发作,却听得前方传来教习不耐烦地喝骂声,“吵什么?张绮,张涔,你们把这个字写上十遍!”

        张绮回头看去,只见教习轻蔑地瞟向自己。

        张绮站了起来,她知道,这是自己入府后的第一场仗,如果自己表现懦弱了,以后会是永无止境的欺凌。但是,如果自己表现得太粗鲁,传扬出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抬起头,目光静静地盯着教习,声音清脆地问道:“明明是张涔侮我母亲,我连回话都不曾,怎地赵教习便要处罚我?莫不是教习学习诗礼多年,却打心里就认为,侮人父母的行为值得推崇?”

        她堪堪说到这点,那赵教习一张容长脸却是沉了下来。她瞪着张绮怒道:“谁推崇了?你这小姑子恁地多事!坐下,给我把这个字写一百遍!”声音严厉之极。

        另外三个小姑被她这么一喝,脸色直是一白,瑟缩着坐在塌上都不敢动了。

        不过张绮不是寻常小姑。

        闻言,她不怒反笑,提起裙角,便大步向外走去。

        赵教习一怔,大声叫道:“你敢走?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再想学字!”

        张绮回过头来。

        她在赵教习的脸上看到了一脸得意。也是,识字是上等人的特权,能学字那是何等殊荣?她在这里经营多年,对上面说句什么话,还真有可能断了自己识字的路。

        张绮停下了脚步。此刻,她站在门坎处,在门的外面,是一条林荫小道。

        张绮瞟了一眼外面的小路,以及小路上不时可以看到的行人,再回过头来看向赵教习,平静地说道:“教习错了,阿绮走到这里,不是想离开学堂。”在赵教习昂头冷笑中,张绮安静清脆地说道:“这里来往人多,阿绮只是想与大伙评评理,也想让整个张氏一族评评理:教习教习,那是只教人识几个字,还是要连同“孝”和“礼”字一并教了?如果一个教习鼓励她的【创建和谐家园】侮骂别人的父母,这种行为,该不该当?”

        听着听着,赵教习脸色一白!手心不由汗水直冒!

        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自是知道,便是两晋那等以放荡随性为美的时代,对孝字也是看重的。何况这个时代!

        这小姑子的此番话,不传出去也罢,一旦传出去,不说她的教习职位保不住,便是她的名声,都会一扫于地!

        白着脸看着张绮,赵教习脸颊上的肌肉频频跳动着。勉强笑了笑,她向张绮温声说道:“小姑子言重了,侮人父母是大错,本教习怎么可能赞同这种行为?”

        说到这里,她转向张涔,脸色一青,厉声喝道:“糊涂!好好一个小姑子,怎么如个泼皮无赖般口无遮挡?去!在外面站一个时辰!再把这本“孝经”抄写一遍,五日后交给我!”

        在喝骂得张涔泪水汪汪后,赵教习转过头来,讨好地看着张绮,笑道:“阿绮,得学字了,回塌吧。”

        张绮见好就收,她点头道:“是我错了,赵教习原不是那种人。幸好刚才我不曾大声,没有惊动旁人。”这却是提醒赵教习,要她对另外三个小姑封封口。

        赵教习刚才还对张绮又是恼怒又是警惕,此刻,却涌出了一缕淡淡地感激。她盯了张绮一眼,心惊地想道:听说她本是乡下来的,识字不过一个月。可凭她现在使出的手段,宫中的娘娘也不过如此。还真是个不可小看的。

        

        第八章 萧郎

        

        经过这么一事,几人都不敢得罪张绮了。学了五个字后,已到了晚餐时分。

        用过晚餐,张绮来到凉嫂子指定的厨房里,帮着整理柴火和清洗打扫。干了小半个时辰,她便可以回房。

        这时,太阳刚刚西沉,宅子里到处都挂满了灯笼。不远处,笙香混合着胭粉香四处飘荡,笑声不时可闻。

        又到了建康贵族一天最喜欢的时辰了。

        张绮打开房间的纱窗,看着浮缀在幢幢树影中的点点灯火,看向笙音传来的地方。那地方,她是熟悉的,那是张府收藏侍妾和歌姬的地方,也是她这种地位不高的美貌姑子最可能的去处。

        张绮抬起头来,天空明月高照,隔着弥漫在天空中的夜雾,她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可是不用看,她也知道,所有如张氏这样的世家,所有的权贵豪富府第,此刻都是这般笙音飘荡,胭粉留香。

        在这个世间,府里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美貌侍妾和婢女,那是上不得台面的。记得那天下第一首富石崇耀富,便是拿美貌婢妾们开刀……凡是来了贵客,他便会指使婢妾们劝酒。如果那贵客不饮,他就会砍下婢妾的人头!

        有一次,他甚至一连砍了十几个美貌婢妾。

        这件事直到现在,还广为流传,还有不少贵族效仿。世人喜欢提起这件事,不是因为石崇视人命如粪土,而是因为他豪阔!想那些美貌婢妾,从各地收集来,再到教她们琴棋书画,诗词礼仪,梳妆打扮,哪一个身上,不是花费了百金千金的?可他说砍就砍了,一点也不心疼,那豪爽,与他一锤打碎国丈的无价珊瑚树何其相似?

        当然,比起那些婢妾,有着建康张氏血脉的张绮,身份更高贵。可越是高贵,贵族豪富越喜欢收藏。

        张绮吸了一口气,把思绪收回。回过头时,她稚嫩的面容倒映在青瓷花瓶上。

        伸手抚着脸,张绮想道:还有一些时间。

        离她的容颜绽放,还有一些时间。

        回到房中,就着外面的浮光,张绮拿出今天学堂里发放的毛笔,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空中虚写起来。

        这个时代,纸是珍贵稀罕的。张氏也是大富之家,可这样的富贵人家,拿出大量珍贵的纸墨给张绮这等没地位的小姑子练字,也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浪费毛笔,她甚至不能沾了水在几上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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