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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有个很严苛的影评人说他是「灵气逼人」,我这样没有表演经历的人一下子就被江燃拉进了戏里,他是最走投无路的少年,是在这世间只有无根雨才愿垂怜的乞儿,宋然的眼皮轻颤两下,雨砸在他的伤口上、砸入他的眼里,他面色无比苍白,却还是竭力地抬起眼,隔着这一重重的雨帘朝我看来,我甚至觉得他的眼底还有一抹鹅黄色的影子。
他的身后唯有铺盖而下的雨。他是乞儿,也是人间弃子,什么都没有。
凰羽的声音在后边响起:「小怀?怎么了。」
我才从他那一眼的震慑中回过神来,我应道:「有个垂死的乞儿挡了路。马车行不了了。」
宋然的黑发散开,混入泥中,他抬头看这本不该向他掀开帘子的马车,难堪地蜷起手,他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可他腿脚都断啦,他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一点一点地往路边爬,他摔在泥里,一声不吭,雨打满身。
那一瞬间无可比拟地击中了我。我知道为什么丫鬟愿意给他一个拥抱了。
谁在落魄下,还保全自己的一分骄傲与尊严。谁见到他,都该动容的。
我想起十八岁的江燃,江家倒塌之后,鲜花不再为他停留,恶意都汹涌覆盖而来,从那次拥抱后我很久都见不到他,我第一次找到他还是黄昏,他们说江家留下了许多债,江燃那时过得很苦。在小说里不过是几行字的事情,可是亲眼看见,那却是一个骄傲的少年的好几年。
我第一次这样听见江燃和别人低声下气地道歉,乞怜。我藏在一条过道的阴影里,靠着墙听江燃一声不吭地挨打,他不还手,也不多说话,我捂着耳朵无声地哭,等到好久以后,他慢慢扶着墙站起来、走出去,外头的天可真好啊,晚霞满天。
我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慢慢走,走过人声鼎沸的人群,长街暮色一片,人慢慢地少了,他停住,很久才转过身来,眼神直直地看我,我再也藏不住,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他眉角唇边都带了青紫,血痕初现,眉眼里凝结着郁气,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跟了我多久?你还要看多久笑话?」
我抬起头:「我只是想陪陪你。」
他扯扯嘴角,很冷地说:「我不需要,你听懂了吗,关雎。」
我眼一酸,别过眼去,我知道他不需要我陪,可是能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啊。他却突然放轻了声:「别哭,别管我了,往回走。」
这一瞬间的江燃居然和眼前雨里泥泞中的宋然融合在了一起。
我下了马车,伞面在大雨里倾倒,冷得彻骨,我很轻巧地拥抱他,就像是隔着时空,拥抱住了多年前的江燃,我轻声说:「少侠路长,且惜性命。」
雨声远去了,我听见冷雨下他炙热心跳声。
十八岁的江燃,二十五岁的江燃,路都很长呐。
这一幕导演喊了「卡」,我还抱着江燃,助理急忙撑着伞上来遮雨,我看见他被雨淋湿的额发下面一双眼黑亮而执拗,我心里一烫,松开手,他温热的手刚好擦过我的肌肤。
我在更衣室换完衣服出来,没想到遇到宋之洲,他拿了杯温的姜茶在外边递给我,我愣了下,他笑说:「驱驱寒。」
我道了谢接过,温热的喝下去确实很驱寒,只是我受不了姜味,只能一点一点抿。
宋之洲生得很好,戴了金丝眼镜就是妥妥的斯文败类一把手,之前有人把他和江燃拉郎配做了混剪,小红过一段时间,我想起那个视频就有点想笑。
宋之洲微挑起眉:「怎么了?」
我摇摇头,抿了小口茶:「想到了开心的事。」
宋之洲没追问,笑道:「第一次演戏,入戏得不错。」
我听着他这样说,就有些放松下来了,我就怕自己表现得不好,连累这部上星剧水平。只是心里默默想,能入戏也是因为我在雨里看见了江燃,他没有一句台词,却每一个动作都是心疼。我心里仍然在想温决那个欲言又止的他,谁想我来演这样一个角色,是江燃吗?可是,那又是为什么呢。
我淋了雨又喝了热茶,神思有点犯懒,刚要说话,就看见江燃的身影,他拎着杯东西走过来,面色说不上太好,唇色还苍白。
他很自然地接过我手上刚喝了两口的温姜茶,也没理宋之洲,把手上那杯茶递给我:「喝不来姜就别喝了,小孙刚刚给你买了杯热饮。」
他的态度熟稔,眼神却不太客气,说完他把手揣兜里,慢条斯理地抬头,不冷不淡地说:「宋老师有事?」
宋之洲挑了挑眉,看了我一眼,笑容不改:「既然你们有事,我就先走了。」
我看着宋之洲走远了,有点气急:「不是说装咱俩不认识,不熟吗?」
江燃长得高,闻言低头定定看着我,冷笑一声:「可以啊,关老师,和我说装不认识,和他就是逼自己喝不喜欢的姜茶,还谈笑风生的。」
我眨了眨眼,却敏锐地意会到他对宋之洲的敌意:「你们之前有过节?」
江燃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他别过眼说:「没有。」
他又补充道:「不算有。他什么都没说,是我单方面过节。」
还挺理直气壮的。
行吧,江大少爷。
5
片场休息的时候,我路过宋之洲,他的平板上放着刚播的剧集,正是宋然初遇凰羽那一幕,刚好止步于鹅黄色的少女在大雨之中抱住宋然那一帧,雨从他脸上滚过,像是落了泪。
江燃的脸真是造物主的荣耀,每个角度好看得不像话。
宋之洲摘下耳机,喊住我,指了指他旁边的空位置,我却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周围,宋之洲轻笑:「放心,他不在。」
宋之洲偏过头微笑,他的气质清冷,剧里是白衣丞相,剧外是清冷男神,一笑起来却有冰泉缓缓流动的温润感:「他对我敌意很大。」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原因。
宋之洲抬了抬平板,我好奇地凑过去看,看见自己出现,感觉还挺新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播了。」
宋之洲「唔」了一声,冷不丁开口:「谁也没想到他会来演宋然。」
我的兴致突然被雪盖住了,收回了眼,应了声「是」。是啊,谁能想到这么骄傲的他,愿意为了一个温决,做到这种程度。
我往远处看,乌泱泱的剧组人员、数不清的机位围绕着江燃和温决,他们在对戏,隔着太多人我也看不清楚。
宋之洲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我轻声说:「因为温决。」
他却突然顿住,修长的手指在小桌上轻敲,好久才失笑出声:「关雎,你真的很迟钝诶。」
我回过头,宋之洲说:「你该不会没有意识到,江燃对你很不一样吧。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全学院都知道我喜欢你,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我怔住了,宋之洲的话太突然,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很坦荡,抵着额角轻笑:「好多年前的事了,别紧张。」
我想起温决在化妆室里说的话,连女配都算不上的人,是影响不了剧情的,我摇了摇头:「他以前不这样的,现在——」我顿了顿,补充道,「他只是习惯我在太久了,不想要我离开。」
宋之洲很耐心地回答我,就像是上学时教导不懂事的学妹那样:「有很多的人想要接近江燃,怎么他只留下了你呢?」
「关雎,你应该自己好好看看的。」
我竟然回答不上来。
宋之洲换了个话题:「看剧了吗?评论都很好的。」
这边愣神着,那边结束拍摄了,江燃逆着光往这边走,周遭都被镀上金光,桃花眼半开,不冷不热地看了我和宋之洲一眼,导演对刚刚拍的内容十分满意,乐呵呵的,看见我和宋之洲,不由诗兴大发,念了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江燃不耐烦地停住,冷淡地瞥了眼导演,硬是让导演把下一句话吞了回去。
他大概也觉得没意思,转了身换了个方向就走了,宋之洲抬了抬下巴,示意说:「怎么,不哄哄?」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多少有些无力,摇摇头说:「算了。累了。」
其实其他剧情都没有大改,剧走的是边拍边播的形式,现实的拍摄进度已经到了凰羽明争暗斗即将上位的部分,网上才上了第一集。
我上网的时候才看到了成片,因为早早抛出了江燃在第一集有戏份,热度很高。我关了大片的弹幕专心看剧,前面是凰羽的一些日常和背景的铺垫概述,到了集末的时候正是那场大雨。
我出神了很久,打开弹幕,重看一遍,从清一色的「好心疼宋然」「江燃怎么可以在泥里呢」到「一个拥抱!!他得到了一个拥抱!」「副 cp 吗!我磕了家人们」「江燃这个演技绝了绝了」。
我是在休息室抱着平板看的,刚看完准备收起来,冷不丁有声音出来:「网上可磕你俩了。」
温决站在我面前,大概瞟到了,她的助理声音有点尖:「这本来是温姐的角色呢。」
话不太好听,我挺直了脊背,抬起眼。温决笑着回应助理:「算啦,就几句词的小配角而已,只是燃哥热度高,带着磕的人也多了。」
我疑惑地问:「但是,当时围读会你不是也在吗?有异议为什么不说呢?」
温决大概没想到我会反问她,笑容有点维持不大住,她小小的不满我并不放在心上。
助理又出声:「算了,过段时间燃哥还有个新歌出 MV,温姐当女主角,谁还在乎这点流量热度呢。」
我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回事的,按照原剧情,接下去江燃还会有新歌,MV 女主角理所应当地定给温决,捧她上青云。
我垂下眼,挺好的。一切按原剧情发展,我顺理成章退出,不用再动摇了。
在片场,温决和江燃的交流基本为 0,可谁能知晓这背后经过岁月沉淀的爱意呢。
却听见有散漫而嘲讽的声音响起来,来人嗤笑一声,半倚着门框,桃花眼笑时含情,可不笑时譬如现下,那才是一个冷漠。江燃靠着门,很懒地反问:「噢?是吗?」
温决和她助理都看过去,脸色有点发白。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新歌?」
温决喊他:「燃哥……」
江燃掀了掀眼皮,吐字冷漠:「我们很熟?」
我看了看江燃,又看了看温决,江燃却突然看向我,桃花眼笑起来,骤然吹散一江寒风,落花纷飞,他伸出手:「关雎,还不过来?」
他让我在外面等一会儿,等了大概一分钟他出来了,隐约着我也没听清什么,他说没事了。
江燃垂眼看我:「你没来哄我,我只好来找你了。可是,怎么我一来,就看见你被欺负啊,关雎同学。」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燃在给我出头,我的心有一点雀跃起来,欢喜涌上来,却还是提醒他:「她是温决。」
江燃微俯下身,他身上的味道像是下了雪:「温决怎么了?」
我哑言,我该怎么说,温决是你发布会上暧昧的人,是你愿意为她作配的人,是你人生剧本中安排好的女主。
最后,我只是仰起头轻声说:「她是你的女主啊。」
江燃愣了愣,看着我的眼睛,慢慢说:「她不是。」
他更进一步,薄唇抿得死死的:「关雎,你问我,你说我是不是习惯了有你在我的身边,我说从不是习惯。
「可我也想问问你,那么多年你陪我,是不是就因为你那么一点怜悯呢。你不问发布会的事情,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你饰演小怀,你像是个无比高尚的人,给予一个在深渊的人一点光,等他好不容易爬上来,什么都不多说,就要退场了。」
江燃的桃花眼带了红,一滴泪垂在下睫上,像是神明突然有了软肋。他突然伸出长臂,很轻地抱了我一下,轻得如同羽毛触碰,却满是雪的味道,江燃轻声说:「你走吧。」
我眼睛有点酸,感觉快要落泪了,我说:「江燃,可如果人生是一本剧本呢,无论是我还是你、温决、宋之洲,都是剧本中的人呢。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我的人生不是一本剧本可以决定的。请你相信我,即使这是剧本,我也拥有修改剧本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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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燃确实有修改剧本的权力,至少在这部剧上他做到了,他硬是凭借着第一集雨中拥抱的镜头和后面一系列的表演,没加词没改戏,却让观众脑补了他和小怀八百回合的恩怨情仇。
还是片场,我在监视器旁边坐着,江燃头也没抬地刷着手机,翘着嘴角,瞧着是十分愉悦。我看了他好几眼,他才慢条斯理地分出一眼给我,声音低沉:「干吗。」
我转过头,说:「没什么。」
他却拿起手机凑到我面前看,正是网友给小怀和宋然的评论,我看着满屏幕的叹号头疼,但还是微微笑起来。
他微侧着脸,从鼻梁到下颌线都是十分完美的模样。
我提起那次发布会。
江燃斜着眼瞧我:「终于愿意问我了?」
他扯了扯嘴角,随口说道:「测试一下粉丝对我恋爱的态度。」
我再问,江燃转过来认真地看着我:「我很久前就感受到了,温决的存在对你很重要。如果你认为我对她深情,你该走进来自己了解,而不是逃避。」
如果你接近了,就会意识到,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的全世界中央。
周围人声远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冰冷的纸张被打开,每个人的命运也不是被安排好的。我不是谁的女配,是自己生命的主宰。
如果我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能说自己是真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