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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墨的心脏像是炸裂一般剧烈跳动着——皇兄？这些，都是皇兄的人头？
可是，多的这一个人是？
唐墨此刻环视了一圈狭窄的室内，才发现阴暗的角落里藏了两个人，一人坐，一人躺。
跪坐在角落里的是那个服侍齐文姬多年的老嬷嬷，平日里总是吊着一副尖嗓子的老妇，此刻却神色呆滞地抱着一具不会说话的无头尸体【创建和谐家园】。
那尸体虽丢了脑袋，可身着的一席麻衣却是唐墨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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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微弱的呼吸声，长久的沉默过去，齐文姬淡淡开了口：“墨儿，快与这孩子换一身衣服吧。”
“母后，我……”
他喉里抽搐似地梗了梗，随即再不敢多言。
唐墨躬身上前，剥下了尸体身上着的麻衣，替他换上了自己的白凤锦袍。
红黄相间的浆液从断头处缓缓淌进了他的手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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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便好，快走吧。”
齐文姬替他理了理身上染血的旧衣，苍老的脸庞渐渐笑开。那笑在唐墨眼中渐渐模糊，有那么一瞬，他忽然回到了蜂蝶飞舞的一个早春，母后将父皇送给他的马儿牵来，慈爱地瞧着他在马背上雀跃的模样。
望着眼前一动不动的两人，唐墨心中愈来愈不安起来，急着拉起了女子的手：“母后，我们快和嬷嬷一起走吧。”
窗子就在旁边，翻了这窗子就离湖边不远了，如果能跑到猎场找到甄姬，他们应该……不，他们一定可以逃走的！
齐文姬却在他绝望而恳求的眼神中——摇了摇头。
“我的腿已经坏了，嬷嬷她要陪我……墨儿，你自己快些走吧。”
“我不走，我也在这儿陪您。”
从唐墨进屋的那一刻起，她便一直端庄地正坐着，让少年丝毫没发现她隐藏于衣袍中的重伤。
他孤身一人逃出生天，又能怎样？
齐文姬静静地眨了眨眼。
“墨儿，你的名字，其实是我替你取的。”
“母后为我……？”
唐墨怔然抬头。
“如墨染天下之才，似墨浸人间之苦。墨儿，你要是不在了，就没人再记得这儿发生过什么，没人再记得……顾青城骗了我们！”
在齐文姬身下积得愈来愈多的血水却将唐墨的心紧紧拧起，他‘咚’的一声跪了下来，无言地磕了三个响头。
那是他最后一次在人前哭。
谁也未再开口说出一字，咸湿的泪水却不断夺眶而出，愤怒，憎恨，绝望——种种感情交织在一块儿，好像要将他一生的喜悦与快乐都从他身体中抽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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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是分别的时候了，转身推开木窗，窗外是被黑云团团包裹的银月，夺走了银辉，也夺走了他的一切。
四周的宫室皆已着火，滋呀作响的木质建筑轰然倒塌，引起一次次震耳欲聋的炸烈声。那炸裂声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件狭窄的暗室一并吞没。
四周并无士兵，想必是怕这宫殿完全倒塌会殃及他们的安危。
唐墨爬出窗子，回过头，最后一次望向他的母后——那个世上唯一一个会包容他，爱他的女人。
可齐文姬的视线却并不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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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柔声唤着他的名字。
唐墨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他没命似的跑着，冰冷的空气填满了他的肺部，腹腔中的刺痛感与喉间的腥味一阵阵泛上，却仍是无法让他停下脚步。
空无一人的猎场外，一匹未被拴住的马儿向他徐徐走来。
甄姬并未在他这儿停留，却是走在前头，领着他去了一处猎场边界的空地。
黑暗无光的角落中，忽然闪出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
“那是……”
其实那光亮一闪而过时，唐墨心里便有了答案，可他又希望是猜错了，她不久前才答应过自己的——会好好看管那块玉的。
那是母后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了。
就算那些金国的士兵干了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但那终究和一个孩子无光，他心底里藏着一个声音，苦苦恳求他去相信那个女孩。
如果连她都骗了自己，那他又能相信些什么？
唐墨伸手去够，满心希望什么都够不到，希望那光亮只是草上的一滴露水，可指尖前端却还是触到了一块坚硬冰凉的东西。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缓缓将手心打开。
赤黑尸血与黄白浆液相融，在冰清透亮的白玉之上微微闪出异光。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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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后。
一场秋雨将微寒的凉风带来，金国的白玉城中也迎来了它的第一个秋天……
“放你娘的屁！什么白玉城！”
小小的面馆中, 忽然爆发出这么一句怒吼, 立刻引来了众人的围观，但一瞧见这汉子身上穿的是胡族的衣服，众人心中就不约而同地道了一声：‘又来了。’
胡国成为大金的领土, 也已有整整四个月了。
“白啊, 玉啊……实在像个娘们似的！”壮汉把面碗一掀, 两腿一抬, 整一个人就站到了桌案上。“诸位胡国的同胞！若你们真是心系祖国，就万万不能再忍这些金人作乱下去了！”
“是是是。”
一旁吃面的赵奕一边在心里冷漠地应和着，一边动起了坏脑筋，便道：“阿哥，你这话说得不妥吧！”
壮汉打量起他身上的胡族服饰，信任道：“有何不妥？你倒是说说！”
赵奕不慌不忙地吸完了碗里的面汤，随即抹了把嘴，说：“我听说, 咱们白玉城的城主就是个女子呢, 阿哥你说这话，实在是不聪明啊。”
“城主？”壮汉被他这话气得火冒三丈, 几乎是要跳起来【创建和谐家园】的架势，可嘴里的话又憋得结结巴巴，“她算个狗屁的城主，不过，不过就是个, 是个……”
赵奕挑准时候，插上一句道：“还是说，阿哥更喜欢原来那个城主？”
一提到前任城主，这壮汉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要是那徐烈还是这儿的城主，他胆敢在大庭广众下妄议官员，怕是已经要被徐烈的手下杀了头了。
壮汉还想争辩，耳朵却忽然被拧得发疼起来。
他的母亲——也是这面馆的老板娘，正揪着他的耳朵不客气地吐着唾沫，吼道：“阿大！你这小子……日子过好了还不满意？你瞧瞧这面，有汤有肉的，以前一个月一顿的，现在哪天吃不上？你还还哪里不满意的！”
壮汉一下缩回了身子：“阿离，连你也……”
“给我滚下来先！”老板娘把壮汉从木桌上揪下来，往这叛逆的儿子怀里塞了一个满满当当的泔水桶，“你有啥话要讲的，喂完猪了再给我说！”
在食客们好笑的眼神下，壮汉十分委屈地捧着泔水桶走出了面馆。
他人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话题却没有结束。
一个食客说：“我还听说，那女城主还是个军师哩。”
“何止军师，我听说她还亲自上场，手下亡魂无数！”
“你别说，今儿那戏园子里就要演这出来着，唱的什么……‘巾帼国师年二八，美貌姝丽赛天仙’！”
“年二八？怎么会那么年轻！我听人家都说她是个老妇了！”
“老妇哪里会上战场！我看你是脑子坏了吧！”
赵奕心中暗暗吐槽起来：……你们都半斤八两。
她杀的那可都是胡人，所以才会有方才那种不满现状的人在啊！
这些比金人还崇尚武力的胡人可真是脑子坏了，竟然连敌人的军师都要崇拜成这样！
虽然他也差不多就是了。
但于他而言，顾念并非是什么金国军师，而是他赵奕的救命恩人，不论是男是女，都是他决意要去追随一世的大人。
不过，他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心思，要不是……
赵奕悲愤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喊着：“老板！再来一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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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赵奕叫面的声音，门口坐在小矮凳上的吴晟惊讶地眉毛都皱弯了：“还吃？这都第三碗了，年轻就是胃口好啊！”
矮凳上还坐着一个头发花白，浑身干瘪的老妇，手上正织着一件过冬的新衣。
老妇手上动作不停，快掉光牙齿的嘴巴模糊地吐字道：“孩子，你怎么不进去？”
吴晟尴尬地笑了笑：“这里面坐着的都是胡人，我进去，他们要觉得不自在的。”
老妇干瘪的嘴唇微张，呵呵笑了两声，问道：“我们家就一卖面的，什么金人胡人的啊……真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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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嘴角逐渐扬起，迎着雨后的初阳时，就连她苍老的面孔都显得生机勃勃。
“我们家就一卖面的，有面，就能过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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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呢？”
“她？”
“咱们那女城主，什么时候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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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待到她穿厌了那身火红色的嫁衣，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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