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陈洲洲,人是很脆弱,但只要活着,总有无数条路可走,你不会像它,更不是它。”
余润泽去外市出差了,我在他这里待的第二天,本来琢磨着回去房子一趟,将我的东西收拾好,但却怕顾允白还在那里,一时犹豫不定。
这个时候,我却接到程姐的电话,约我见面。
我本不想和顾允白有任何联系了,正准备拒绝她,却听她说顾允白住院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程姐,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请你转告顾允白,同样的戏码上演第二次,他不觉得累,我也替他心累。”
听筒里,程姐叹了口气儿,语气凝重地告诉我,“是真的,洲洲,允白他……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准备摁灭电话的手指顿了顿,头脑一瞬间有些发懵,程姐的语气不像是在骗人,顾允白他到底怎么了?
我和程姐见面的时候,程姐说,顾允白托她把名下的大半资产转给我。
她将那把熟悉的钥匙递给我,除此之外,还有桌上的一份赠予文件。
我收了钥匙,说我搬完家后,会把钥匙寄回去,至于这份赠予合同,我不会签。
不管这是出于顾允白的愧疚心,还是他新想出的花样,这一回,我都不会上当了。
临走前,程姐叫住我,红着眼圈问我,能不能去医院看看他。
她说顾允白让她隐瞒这件事,但是到最后她还是不落忍。
我说自己会考虑的,辞别了程姐。
17
离开了顾允白,想必这个圈子的人,往后我都不会再见到了。
我联系了中介,整理好东西,搬进了新租的房子,把那栋房子的钥匙寄出去后,我待在屋子里画画。
没有任何参照物,画笔下,光怪陆离的世界,拉扯出山海经里各式各样的精怪,似乎只要手中的画笔没有停,脑子就可以暂时空下来,不作他想。
我说服自己这是报应,又不断推翻自己,质疑这件事的真假。
整整折磨了自己两天,最后,我还是翻找出包里程姐留给我的地址。
我还是去看他了。
我曾经说过要和他一起下地狱,如今听见这消息,该是要亲眼去看一看的。
自父亲死后,我便一直很抗拒医院这个地方。
顾允白在一家私人医院,这里消毒水的气味不算太浓烈,登记过信息后,我来到二楼顾允白所在的看护病房。
这里的条件设施很好,装潢又极为居家,自内里竟完全看不出这是病房。
顾允白躺在病床上,我走近他。
他好像睡着了,病床上的男人深陷,眼睑处有一小片青色的阴影。前一阵儿还很浅,如今衬着苍白的面色,变得很扎眼。
顾允白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也捺着眉毛。他眉宇依旧很锋利,脸却已经瘦得有些脱相了。
仿佛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可以不针锋相对地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我看得久了,连脚也有些发麻。
这个时候他却醒来了,顾允白怔怔看了我许久,似乎意识到我真的来了,面上露出一丝惊喜。
“洲洲,你来了。”他哑着嗓子,像是才呷过烟,拍了拍床边,示意我坐过去。
我仍旧立在原地,冷眼斜觑着他。
“洲洲”,他像是小孩子藏糖果似的从被褥底下摸出一盒烟来。
仅仅这一个动作,都似费了很大的气力,顾允白捂着嘴唇,青白的手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他断断续续咳嗽着,又扯着唇角道:“洲洲,帮我点一支烟吧。”
我愣了愣,恍惚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斜挑着眉眼,从室内一众侍应生身上扫过,又遥遥顿在我身上。
满室的红男绿女,灯花摇曳,他却贴近我的耳侧,叫我替他点上一支烟。
他似乎有些委屈,小心翼翼解释着,“程姐不让抽。”
我顿了顿,才发觉自己又轻易被扯进这样充斥着回忆的旖旎气氛里,不由觉得有些恼怒。
“我没有带打火机。”说完这句,才发觉自己的嗓子也哑得厉害。
18
接下来,竟是相顾无言了。
长久的静默之后,顾允白自顾讲了很多事情,大多是我同他在一起的时候发生的事,有些我也不大记得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眸亮晶晶的,每一个字都如数家珍般。
说到病情,他笑着说只是胃溃疡,叫我不要担心。
我沉默了,怎么可能担心呢?他完全多虑了。
我不愿再听下去了,哪怕到这个时候,他也试图用这样款款深情的话,将我拉拽进一个以“顾允白”命名的深渊里。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难掩仓皇,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匆匆走向门边。
“洲洲,你可不可以再抱抱我?”
身后忽然传来乞求声,那声音低不可闻。
我其实听到了,却恍若未察,急急推开门后,落荒而逃。
下楼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撑着不锈钢的扶手,蹲了下来。
胃溃疡?我知道的,顾允白在骗我。我有预感,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
顾允白,要死了。
我以为确定了这个消息后,心里会是极畅快的。
可是,偏生心不由己,后知后觉钝疼起来。
我在那家私人医院的楼下站了很久,世间真的有神明存在吗?
为什么这个世上有这么多人,怎么偏偏我们……就那么难呢?
19
过了两天,余润泽出差回来,正式和我们画室签订了关于衍江展览合作的合同。
签完合同后,他问我,可不可以同他交往试试看,我竟然惊慌失措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那天之后,余润泽好像真的展开追人的架势,他似乎打算以朋友的身份靠近,润物细无声地融入进我的生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开始习惯了单调的生活里多了这样一个人。
既不像是朋友,又似乎离所谓的爱情还差了一点。
余润泽说他会等我,等我可以正式邀请他参与进我的生命里。
我一连几天忙碌在整理录册“知味”系列的画作上,似乎逐渐将心里缺失那一块慢慢找补回来。
直到衍江画展的前一天,程姐给我打电话,请我出席顾允白的葬礼。
我咬唇沉默了很久,斟酌着告诉她说,不必了。
虽然早有预料到这件事,但是当那个人真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心里只觉得空得厉害。
借着给余润泽帮忙画展的事,我将每一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直到画展结束,余润泽来看我的时候,他问我怎么了。早在前几天,就发现我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我蜡白着一张脸,问他要不要陪我看一场电影。
余润泽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答应了。
我们在客厅,看了《痴儿》那部电影。
我看得几近崩溃,不得不中断多次,但是我依旧固执地将那部电影,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看完了。
客厅的灯没开,到了水下那场戏时,我几乎浑身冒冷汗,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余润泽手足无措地哄我。
一个不到两个钟头的电影,我们花了足足四个小时看完,又重新来过一遍。
但我知道,只有这样一遍一遍地看、一遍遍地让自己麻木,我才能重新筑起那层恨意,才不会扼杀掉那点因为顾允白的死而生出的难过。
看到最后,我终于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毫不意外的,在梦里,我又一次见到了他——顾允白。
四处都是丛生的黑雾,就那么一点点白。
顾允白就在那片妖白里,向我告别。
他说,“洲洲,我要走了。”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他却又退了一步,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连骸骨一同燃烬成灰。
他的眼睛依旧很漂亮,在那片白光里,卷翘的睫毛也收拢不住,耀眼得有些过分。
我还是没有抓住他,他自我的梦里逃掉了,或者说,我的生命里……
而我最后,也终于肯放过他、放过我自己。
大梦初醒。
房间里暖融融的,我从床榻上跳下来,趿拉着棉拖推开了卧室的门。
听到屋门的动静,余润泽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我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笑着示意我看窗外,“小洲,下雪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他,“有没有人来过家里?”
他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得到否定的答案,我心里却仿佛重物落了地,松快了许多。
哦,没有人来过。
站在厨房门边的男人,唇角的弧度渐深,“要吃火锅吗?很辣的那种。”
余润泽身上系着印有灰领的詹姆斯小熊围裙,和他高高瘦瘦的身形看起来很不搭调,甚至有些滑稽。
“好”,我笑得前俯后仰,看着男人重新钻进小厨房,里间很快传来细碎的切菜声。
窗外,大车包裹着小车,蒸腾出城市的味道。
或许,我们的生活永远不是画作,可以供人品头论足,谈论它的纤秾是否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