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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手里拎着的那只袋子,意有所指。我下意识看了一眼,路灯的映照下,里面混杂着一堆药。
我迫使自己站稳身子,见过出门溜狗的,却从未见过大半夜出来带一只猫的,视力偏还这样好。
“哦”,我吸了一口绵长的气,“【创建和谐家园】屁事?”
9
那只白猫忽然探出脑袋来,绀碧色的眼珠骨碌碌地转。
男人愣了愣,低头安抚性地拍了拍那白猫的茸毛脑袋。
我不再理会这个莫名的好心人,晃了晃发胀的脑袋,转头就走。
我回去的时候,顾允白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扶手边放着川端康成的《雪国》,那曾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
他睡着了,人也陷进沙发里,比起上个月,似乎瘦了很多。
我发现他把封页拆了下来盖在脸上,只露出一段瓷白纤长的颈子。
我伸手挪开了那张银白色的封皮,才发现,顾允白的脸色是更剔透的白。
时间真是一个好东西,将顾允白这种斯文败类也变得人畜无害。
我觉得有些讽刺,去小厨房里把感冒冲剂用热水冲开。
倒开水的时候,我脑中却不受控制传来今夜那个陌生男人的话,“头孢不能和酒一起服用。”
这是常识,我一向知道的,或可致人死亡。
我鬼使神差将袋子里那盒头孢分散片拆开,取出两颗,在案板上磨成了药粉。
客厅里,顾允白还睡着。
我攥着那只盛了药的杯子走过去,温声叫他,“顾允白,起来喝药。”
10
顾允白皱着眉,张开眼时眼神有一线迷离,他下意识将手撑在胃部,颊上腻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抬头看着我,眼底又恢复了一贯的明净,扯出来的笑靥很干净。
我透过这张面孔,试图寻觅那个逃匿到深处的魂灵,想要把他揪出来一把火燃尽。
但是眼前的男人却支起身子,就着我发抖的手,将那杯药喝了个干净。
喝完后,他餍足地用舌尖舔了舔纸杯边沿,睫毛颤了颤,“姐姐,你回来了,阿允都要等得快睡着了。”
刻意呷在舌下的语气有点儿娇有点儿软。
“我让程姐明天过来接你。”
我收了纸杯,不着痕迹擦掉拇指关节处蹭到的头孢药粉。
父亲曾教我做一个良善的人,我虽然做不到,但也不能做一个伤天害理的人。
顾允白攥着手沉默了很久。
我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闹脾气,抱着我的胳膊说他绝不要离开我。
可是顾允白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塌下去,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良久,他温吞地背过身去,在小沙发上缩成一团,客厅的沙发本来就小,他整截足踝都伸长了露在外面。
这三年里,他惯用这样的手段让我心软,不过是换了一种法子抗拒罢了。
而这一回,我想要和他真真正正割裂开了。
第二天早上,赵玥说有位姓余的先生想要收购我们画室这一期主题为“知味”的画作,准备添到S市衍江的画展中。
我和程姐定好她来接顾允白的时间,将备用钥匙搁在了消防栓上,便出了门。
衍江的展览本质上是个慈善义展,画作拍卖定在展览的第七天,画展的主人曾透露要将拍卖所得的二分之一收入捐给福利院等慈善机构。
机会难得,本就是名利双收的事情,多少人上赶着合作,只是没有想到那位余先生会挑中我们画室。
赵玥摆弄着窗台前的那盆文竹,偷偷打量我,“陈,这次你去谈吧,我订了机票去云南,雨崩村的花海,正是写生的好地方。”
我从埋着一众画册的桌前抬起头来,直截了当戳穿她,“这个季节雨崩的狼毒花已经开过了,你是去写生还是度蜜月?”
赵玥讪笑两声,“公私两不误嘛”,旋即又很八卦地扯开话题,“你那个男朋友,藏宝贝似的不让我们认识,算算年头,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吧?”
我避开她戏谑的眼神。
大概因为我突如其来的沉默,赵玥意识到不对,小心翼翼问我,“陈,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
我抿唇摇了摇头,“你和余先生约好时间,我同他谈。”
11
倘若我知道,现如今坐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那晚抱着白猫、多管闲事的人,我一定不会那样无礼。
来之前,我还在想,这位余先生是个怎样不流于俗的人,竟然把地点定在一家火锅店。
这是一家很正宗的川渝火锅,对面的男人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脱去了大衣,里面衬衫上的金属扣一线向上,
顾允白也常穿衬衫,但总不肯好好系扣子,寻常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透过精致的锁骨,总有一种隐秘的禁欲感。
而这个男人的衬衫,衣扣系得严丝合缝,看上去很斯文的样子。
见到我的第一眼时,男人似乎有些惊讶,又很快将这点情绪收敛起来,弯了弯唇角,向我伸出手,“陈小姐,我是余润泽。”
男人的手很白,不比顾允白那样偏筋骨感的分明,指甲圆润而漂亮。
简单打过招呼后,我们很默契地没有将那晚的事情宣之于口。
红汤翻滚,热气蒸腾上脸,他隔着一层白汽看我,看着看着就笑眯了眼。
见我不动筷子,男人似乎有些歉疚,“陈小姐不能吃辣?”
当我表示无辣不欢的时候,他脸上便有了更恣意的笑。
余润泽是个平易近人的人,这顿饭的气氛意外地轻松。
吃到酣处,他折了袖口,将我提到火锅惯点的菜试了个遍,每尝过一样便要由衷赞叹一番。
顾允白不吃辣,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吃过一顿火锅了,不自觉已经感到腹中微撑了。
敲定了口头合作后,闲谈之余,余润泽无意识问了我一句,“陈小姐平时喜欢看哪一类的影片?有没有喜欢的演员?”
我咬着筷头,含混答道:“顾允白。”
这三个字下意识吐露出去,我的心猛地一震,垂了眼,开始埋怨自己的不争气。
余润泽听了似乎很有兴致,放下竹筷,随口道:“说起这位影星,我倒是知道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保管比那些花边新闻还要劲爆。”
余润泽修长的手指搭在搭在桌角,他的五官本就不是那种第一眼瞧了便觉得惊艳的人,但胜在骨相极好,凝了眉眼去看你,也不会教人不自在。
余润泽这个层面的人,生活中免不了接触一些上流社会的人,对有些秘闻清楚并不奇怪。
对于顾允白的事,我一点儿也不好奇,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即便这种了解,是我用了多大的气力,尝尽了多少苦楚换来的。
甲方开罪不起,我微笑看着他,故作对他说的话题很感兴趣。
余润泽身体微微前倾,娓娓道来,“顾允白那位父亲,生意做得很大,年轻时候风流债无数。”
老话常谈了,他举了几个例子,见我兴致缺缺,忽然压低了嗓音,“那位年轻的影帝,据说是个私生子。”
我瞳孔一缩,手里的筷子几乎要拿捏不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那一段旧事的,顾允白是由顾父的妻子抚养长大的,顾夫人不过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顾父的夫人有精神病史,如果顾允白并非为他夫人所出,他又怎么会遗传母亲的精神病史?
我忽然觉得惊惧,我和顾允白,究竟谁才是被玩弄于鼓掌间的一个笑话?
12
那顿饭之后,余润泽提出开车送我回去,被我婉拒了。
告别余润泽后,我在街上站了很久,即使裹着暖和的大衣,冷风依旧往【创建和谐家园】的颈子里钻。
我从通讯录里翻出那个我以为永远也不会用到的号码,是顾允白的父亲在医院留给我的。
我没有心情与他说一些场面话,直截了当问他,“顾允白并不是您夫人所出,对吗?”
那个男人沉默一会儿,听得出语气有些恼怒,“陈小姐,我不知道你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以这样的语气来质问我?”
他斥责我没有家教。
我听了只觉得好笑,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儿子,我也不至于如今被人指责没有家教。
我忍着回敬他的冲动继续道:“也就是说,顾允白的病根本不是遗传自您的夫人?”
男人打断我,“我不管他这个病是怎么得来的,也不想知道他又在玩什么花样,作为他的父亲,我已经仁至义尽。”
听筒那里,传来小孩儿的啼哭声,我听见他的语气软下去。
好似为了遮掩,男人捂了听筒,声线变得很钝,“乖,爸爸给你找出来。”
紧接着是很年轻娇俏的女声,赔着笑附和男人的话。
我挂断了电话,自顾允白“生病”后,他的父亲只在医院出现过一次,这三年来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甚至不想去质疑这个病情的真假。
似乎只要这顾允白不出来给他添乱、给他抹黑,他便可以当做没有这个儿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顾允白和我倒都算是个可怜人。
这个时间,顾允白该是已经被程姐接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倘若我再次面对他,会如何?是不管不顾戳破那层假面,还是装作无事发生,彼此放过。
那时候,我尚且不知道,很多抉择不会等到你弄明白了,才悄然而至。
我回去的时候,看见顾允白正蹲在门口的墙角,像是等了很久。
他靠着墙,背绷得很直,真要演的话,的确像极了另一个人。
13
我走近他,高跟鞋“嗒嗒”的声响让感应灯倏然亮起来。
顾允白也在光亮里抬起头,他上身只套着一件米色的薄毛衣,他伸出手,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姐姐,你回来了?”
我攥过他的手腕,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程姐没过来吗?你怎么还不走?”
他被我箍着手,背倚着墙壁,哑着声问:“姐姐不是说过,我是你的吗?”
他抬脸的时候,下颌也刻意收着,显得五官轮廓都柔和极了。
这三年来,我很少直视顾允白的眼,每一次看见那双清湛湛的眼眸,让我自觉心里陡生的一点点恶念都是罪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