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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闵国的军队已经踏平中原每一寸土地，两个国破家亡的人，可以逃去哪里？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只是一句空话。眼前的现实是天下之大，却无我们容身之处！

  殿门轰隆一声被人推开。

  宇文昶的声音响起："乱臣贼子，潜入王宫，当场射杀，不得有误！"

  我还未反应过来，耳边便是箭矢齐发的"嗖嗖"声。

  我转身去看四皇兄，他张口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便倒在地上。

  "不要！不要！不要放箭！"

  我大声向围在殿内的御林军吼道，他们无动于衷，依旧挽弓搭箭，射向四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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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跪在他的脚下，声泪俱下，哀求他："那是我的皇兄，不是乱臣贼子！求你，求你放过他！"

  宇文昶对我的哀求置若罔闻，他依旧站在那里，神情冷漠，如一尊凛然不可侵犯的天神，双手背在身后，一动不动，口中说出的话只有那一句："放箭！"

  我回头去望，四皇兄倒在血泊中，温热的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染红了殿内的地毡。

  第34章 决裂

  我跪爬着向四皇兄的方向而去，挡在他的身前。

  既然宇文昶要置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于死地，那我不如一起死去，也好过留在这乌七八糟的尘世再受折磨。

  宇文昶过来将我拉开，我拼命挣扎，对他又打又骂。

  他气急了，在我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唇间弥漫着血腥味，我站起来，想还手，可脚下不稳，直直向地上栽去。

  我醒来，脑中一片空白。想了许久，始终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一个有些面生的宫人走上前来，掀开我床前的青纱帐，满心欢喜地说："娘娘，您总算是醒了！"

  "你是谁？"

  我不记得，自己宫中曾有这个人。

  她面露悲戚之色："青禾姑姑不在了，陛下担心娘娘身边没有体己之人，特意吩咐紫檀来伺候娘娘。从今日起，娘娘的饮食起居就都由奴婢伺候。娘娘尽管放心，奴婢一定尽忠尽职，保管比青禾姑姑伺候得您还好……"

  她喋喋不休，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我忽感头痛欲裂，一个字都不想听下去。

  我唤青禾的名字："青禾！青禾！青禾！"

  没有人应我。

  我来不及穿鞋，冲到殿外，抓住一个守门的宫人，问："青禾呢？你们把青禾藏到哪里去了？"

  宫人抬起头望了我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有人冲上来捉住我的手，要将我往殿内拖，我使出全身力气挣扎开，向宫门处跑去。

  我记得，有人说过，要带我离开这里，是谁？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我心中唯一清晰的念头只剩下出宫。

  我要出宫，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姜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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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松了一口气，冲过去，想打开宫门。

  宫门实在太重了，我怎么用力推，它始终纹丝不动，连一条缝隙都看不见。

  几名值守宫门的羽林卫愣愣看着我，都不上来帮忙。

  我气急了，一把抽出离我最近的那名羽林卫腰间的佩刀，横在他面前："开门！我让你们开门！开门！"

  那羽林卫吓坏了，不敢上前，战战兢兢跪下，问："皇后娘娘，您要出宫，必须出示陛下的御笔文书，否则，我们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放您出去啊！"

  皇后？

  哈哈哈。

  我算什么皇后？

  连一扇小小的宫门都不能自由出入，这个世上，还有比我更窝囊的皇后吗？

  这个皇后，不当也罢。

  反正，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这座宫殿的女主人。

  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我唯一的身份是姜国六公主张怀瑾，不是什么大兴宫内的皇后！

  追赶我的宫人到了，见我手中举着刀，吓得直哭起来。

  被我夺刀的羽林卫对那慌慌张张的宫人说："快，快去禀告陛下！"

  那宫人提着步子，飞快往含元殿方向跑去了。

  待宇文昶赶来，我一手握着夺来的那把刀，一手拼命拍着城门，口中喊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话："开门，放我出去！我是姜国六公主张怀瑾。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宇文昶一来，宫人和羽林卫都跪在地上，有一名羽林卫问："陛下，皇后娘娘像疯了一样，这可如何是好？"

  宇文昶一脚踢开那个说我疯了的羽林卫，看都不看一眼，只指着我，厉声问："张怀瑾，你想干什么？"

  我被他这一声喝问，吓得回过身来。

  见他脸色铁青，目光阴沉地向我走来，我心下生起反抗之意。将刀举在胸前，用怨恚的眼神回望他："不要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你要杀了谁？"他一哂，似乎完全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仍然一步步向我逼近："你要杀的人是谁？朕吗？你有这个胆子吗？"

  我望着他。手中那柄刀如有千斤重，用尽全身力气也举不起来。

  他已经走近我身边，不费吹灰之力，劈手将刀夺下。

  看着他幽深如墨的眼睛，我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恨不得当场死去。

  他一把将我抱起，紧紧揽在怀中。

  我无力挣扎，茫然地闭上眼睛。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依稀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姜国已经亡了，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都只能倚靠我。"

  这句话仿佛是咬着牙说的，在我听来，格外触目惊心。

  再度醒来，我已经回到大业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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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下床榻，目光与他对视："你杀了青禾？"

  他将靖儿放回摇床中，唇边勾起一抹嘲讽之意："醒了，不发疯了？"

  他如此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终究不敌他的无情、他的冷漠，眼眶发热，还是落下泪来："你为什么要杀青禾？"

  那只是一个婢女，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难道他都不愿放过吗？

  他咬牙，面目狰狞，像在泄恨："朕不止杀了你的好婢女，你的两位好皇兄，也是朕杀的！"

  是他。真的是他。

  我将手背到身后，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努力保持清醒，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他将我的话重复一遍，仿佛我方才问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许久，满不为意地回答："不为什么，只是想杀他们便杀了！"

  那是我最亲近的婢女，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皇兄。他没有任何缘由，便杀了他们，仿佛在他心中，我至亲之人的性命如同微不足道的草芥一般。

  他正恶狠狠盯着我，我忽然想笑，笑自己的愚蠢。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竟然是我曾满心挚爱的夫君，我要多么愚蠢，才会生出与这个男人一生一世下去的可怕念头？

  我实在是世间最可笑、最愚不可及的傻瓜。

  我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宇文昶先是不解，后是惊诧，接着便是勃然大怒："你笑什么？"

  我置之不理，他气得发抖，掐着我的脖子："回答朕，你在笑什么？在笑什么！"

  呼吸被夺走，我的脸霎时涨得通红，脑袋开始充血，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

  在我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时，他忽然松手，咬着牙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故意激怒朕，好让朕一怒之下杀了你。朕偏不如你的意，朕要将你留在宫中，往后，我们还有一生一世的时间纠缠，迟早有一天，你会向朕屈服！"

  他将手放开，我失去支撑的力量，软软地倒在地上。

  许是听到我们的吵闹声，摇床里的靖儿吓得大哭。

  我一步一步爬过去。跪在摇床边，将靖儿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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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哄她："靖儿乖，娘亲唱歌给靖儿听，好不好？"

  她真的安静下来，听话地依偎在我怀里，吮着手指，极为乖巧的样子。

  我唱起来："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结兰兮青青，绿叶兮此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泪已经沾湿衣襟，我再也唱不下去。低头去望怀中的靖儿，她已经睡着了。

  我趴在摇床边，痴痴地望着她。

  宇文昶看了我好一会儿，见我没有动静。扶着额，在一旁坐下，沉默地望着我，极为头痛的样子。

  许久，他开口："怀瑾，我们以后……都好好的，你不要再同我闹了，好吗？靖儿她还这么小，为了她，我们也不要再吵了，好不好？"

  以后？

  我和他，哪里来的以后？

  我缓缓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他身边。

  他伸手欲扶我，被我一把挥开。

  努力在他身旁站定，我注视着他的发顶，恍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成了乌丝掺白发之人。

  我摩挲那几丝白发，他抬起头，握住我一只手，放在颊边："方才是我话说重了，其实……"

  "靖儿不是你的孩子。"我从他的掌中挣脱，冷冷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