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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令他失望了。
我已经是有四个月身孕的人了,如今跪了这么久,哪里还支撑得住,身子一歪,当场倒下了。
这一觉,是昭儿离开以后,我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梦中,我回到了姜国,回到了兰陵乡间。在我常住的那间小木屋内,舅父正笑盈盈望着我,我一边研磨刚刚采摘的草药,一边与舅父说笑。
这样的日子实在美好,如果可以一直做这样的梦,我情愿长睡不醒。
终究还是得醒来,面对伤痕累累的现实。
睁开眼睛,小木屋不见了,舅父也不见了,逼仄的宫殿内,只有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见我醒了,宇文昶激动不已,忙向殿外叫喊:"太医!皇后醒了,皇后醒了!"
我别开脸,不去看他。
太医慌慌张张进来替我把脉,宇文昶在一边不安地踱步:"皇后情况如何?小殿下还好吗?"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
看来我昏迷这段时间,太医已经替我把过脉了。
太医眉头紧锁,随即又满面笑容,跪下向宇文昶报喜:"恭喜陛下!皇后娘娘贵体安康,小殿下也强壮得很!"
宇文昶极为高兴:"好!好!好得很!这回你们立了大功,下去领赏!"
我闭上眼睛,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走近一些,在塌沿坐下,口中说着道歉的话:"怀瑾,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我错了,你如今已经是有身子的人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还是不说话。
每每,他发泄完怒气,总是会后悔。总是会向我道歉。同样的桥段反复上演,我已深感疲倦,再无心应对。
他有些讨好地说:"青禾已经向我禀告了高氏对你犯下的大不敬之罪,昨晚,我已将她连夜逐出宫去了,你不要再因为这事生气了,好不好?"
我睁开眼睛,静静望着他:"我累了,想歇息了,陛下也早些离开吧。"
他的眼神之中有一抹失落之色一闪而过,我只做没有看见,反转身子,背对着他,再不言语。
他自说自话:"你先歇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如是几天,皆是如此。
一日,我正在案前练字。
青禾风风火火地进来,张口就是:"娘娘,大喜!"
我微微一笑:"喜从何来?"
青禾几乎要哭出来:"陛下,陛下要来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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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见他一回,已经嫌烦,今早上朝前,已经来过一次,怎么,下朝后,又要来吗?
看来,还是嫌我这几日给他的脸色太过好看。
见我如此冷淡,青禾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他们陛下!是我们陛下,我们的陛下!"
这丫头,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叫人摸不着头脑。一会儿我们陛下,一会儿他们陛下,这大闵王宫,除了那一位,还有谁,敢自称陛下?
蓦地,想起一个人,我心下一惊,手上失了力气,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大片浓黑的墨迹。
难道是那个人?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是,除了他之外,这里,还有谁,敢与宇文昶一样。同称一句陛下呢?
我猛地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差点跌倒。一把抓住青禾的手,追问:"你说的陛下,是我皇兄,姜国的广运文皇帝张翊之?"
我的声音在微微颤抖,青禾扶我坐下,抹着泪回答:"是啊,是您嫡亲的皇兄,得了闵皇陛下特许,要来见您!"
青禾的一番话委实叫人难以理解,可我还是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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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清楚。这四年间,我曾暗中派出多少人马,在闵国境内探听皇兄的下落。一次又一次的无功而返,我差点就要绝望了,如今,却告诉我马上就能见到他,实在是喜从天降!
当下,也顾不得收拾,我命青禾同我一起,前去迎接皇兄。
青禾抹了一把眼泪:"娘娘,姜皇陛下正往大业殿来,马上就要到了。我先侍奉您梳妆,您坐下,安心等他就是。"
青禾慢条斯理替我梳妆,我心中却无比焦躁,只恨时间为何过得如此缓慢,几个时辰过去,还是没见到皇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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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替我戴上沉重的后冠,笑着说:"怎么会呢!咱们闵皇陛下为了哄您开心,亲自去请的姜皇陛下来大兴宫,哪能出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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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当年我与他成婚不久,他曾经应允过我,有朝一日,会安排皇兄与我相见,今日,便是兑现诺言的时刻吗?
第30章 讨好
我一心想要将宇文昶忘得一干二净,可不知为何,这会儿,心中却总想到他。似乎越是想要忘记,心却越记得清楚。
有些气愤自己的无能,又找不到由头发泄,见青禾正往我头上摆弄那凤冠,我不由气上心头,一把将那凤冠摘下,掼到地上:"我不戴这个,太重,压得我脖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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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凤冠拾起,问:"这是怎么了?"
我不理他。撇过头去。
青禾已经"噗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是奴婢笨手笨脚,弄疼了娘娘,陛下恕罪,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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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回答,可青禾跪在地上,用那样乞求的眼神望着我,我怎么也发不出脾气来,只好说:"没什么,只是这凤冠太难看,我不想戴而已。"
这顶十二龙九凤点翠冠乃金丝所制,上饰明珠五千四百四十九颗,镶嵌绿帘石一百二十八粒,由十名手艺高超的工匠花费四十九天完成。是皇后母仪天下身份的象征。
原本,宇文昶为讨我欢心,特意命人在皇后册封大典之前送来,如今,见我弃之如敝履,他的心中,恐怕并不高兴。
出乎我预料的,是他并没有生气。走到我身边,亲自将凤冠戴在我的云髻间,笑着说:"皇后戴这个,不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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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中默默叹气,暗恨自己的无能。
这个人是权倾天下的一方霸主。姜国万千子民的性命都在他的手中,他捏死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我有什么资本,与他置气?
再说,我皇兄能否安全返回姜国,极大程度上仰赖于他的意愿,这样的特殊时候,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为好。
我缓了脸色,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既然陛下喜欢,那臣妾就戴着吧。"
他极为高兴的样子,俯身在我脸颊旁轻啄一下,问:"皇后有多久没对朕笑过了?"
我低下头,神思恍惚:"是臣妾不好,不该同陛下置气。"
他将我搂在怀里,在我耳边低声说:"过去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今后,我们好好的,好吗?"
我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好。"
"那,今晚,朕来大业殿,好吗?"
我还是回答"好"。
他果然欢喜至极,抱着我不肯放手,直到宫人前来催促,含元殿内诸大臣正在等候议事,他才不情不愿走了。
青禾起身,擦一把额头滚落的汗珠,犹自心有余悸:"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娘娘今日又要与陛下吵起来!"
我苦笑:"如今寄人篱下,我哪有胆量,同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天子争吵?"
我只能藏起自己的骄傲,藏起自己的不满,与他虚与委蛇。
我真是一个虚伪之人。
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青禾赶忙为我擦了,劝我:"娘娘,姜皇陛下就要来了,要是让他看见您这个样子,心里该有多难受!"
青禾说的是。我太不懂事,总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要身边的人替我担惊受怕。
忙止了眼泪,青禾替我重新上妆。总算遮掩住一些哭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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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起身相迎,青禾按着我坐下:"娘娘,如今您是闵国的皇后,姜皇陛下拜见您,按理应当向您下跪行礼,您万不可起身相迎,以免丢了闵国的颜面。"
我的皇兄,是堂堂一国之君,在姜国时,也曾享受百官万民敬仰,如今到了这里,只是见一见自己的皇妹,竟要行跪拜之礼,实在是屈辱。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我是宇文昶的皇后,是大闵国母,我的一举一动,莫不代表宇文昶与大闵的颜面,究竟是受这个礼,还是不受这个礼,已经不以我的意愿为转移了。
皇兄进来时。我犹在想这件事情。青禾轻声提醒:"娘娘,姜皇陛下到了。"
我抬眼去望,还没看清他的面容,他已经"噗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大闵皇后娘娘金安!罪臣张翊之拜见娘娘!"
罪臣?
我不由皱了一下眉,细细去瞧正跪在地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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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国时,我曾听说过他治理国家的一些雷厉手段,印象中,这应当是一位有锐气的少年帝王,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跪在地下不停发抖,说话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多出一下,目光游离,充满戒备与恐惧。整个人由内自外生出疲态,看起来不像二十岁左右的少年,倒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耄耋老人。
四年的为质生涯,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如此吗?
他,一定受了许多苦吧。
心底发酸,可我绝不敢在这个时候哭出来,强忍住眼泪,起身将他扶起,装作极为熟稔的样子,同他闲话:"皇兄这些年来过得好吗?住在哪里?我曾派人在国内寻访,怎么一直没有下落。"
他似乎很害怕我这副亲热的模样,语气并不自然:"罪臣住在宫外一处宅院,平素不喜出来走动,因此少有人知道我的下落。"
原来如此。
我又问:"中间写过信回姜国吗?母后与舅父,一直很挂念你。"
这回,他果断回答:"有,自然是有!他们都很好,你放心。"
"他们给你回信了吗?"
"当然。我们每月通信,他们一切都好,你不用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