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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宇文昶便喜笑眉开地走进来，"怕你还未醒，不敢进来扰你清梦。"
外面已经落了大雪，他的大氅上满是细雪。
"殿下一整晚都在含元殿议事，累坏了吧？"
"嗯。父皇为攻打陈国之事犹豫不决，一干人商议了一夜，最终也没有个确定的结果。"
我看他一眼，眼前的人两颊含笑，目光灼灼看着我，光是这样看，完全看不出一星半点说谎之人该有的心虚。
也许……骗我这个笨女人的次数多了。便驾轻就熟，因此即便当着我的面说谎话，也能面不改色。
晋王殿下果然……厉害！
他的双目与我对视，清澈得像山涧间的一汪清泉。
腹部遽然隐隐作痛，裙下似乎氤氲出一大片濡湿，我猛然抓紧宇文昶带着某个女子香粉气息的袖子，深吸一口气道："殿下……昭儿似乎等不及……要出世了呢！"
客省内登时人仰马翻。
宫人忙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盆一盆的热水端进，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宇文昶给青禾拦在外面。急得四下踱步，不隔多一会儿，便一声声唤我的名字。
若是赶上我某个时刻正好提着一口气上不来，没有答他，他便心急如焚，高声问里面怎么了。
两个时辰过去，肚子里这个素来活泼的孩子还是同我较劲，任凭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始终不肯露出半个头来。
待到宇文坚同陈皇后赶来，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额头汗如雨下，浑身上下似松软软的棉花，快要散架。
稳婆急得大喊："王妃加把劲啊！这个时候可不能睡过去！小世子还没出来呢！"
不知是谁递来一块参片，让我含了，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我咬咬牙想将这个折磨了我整整八个半月的孩子生下，却在此时彻底厥过去了。
第23章 离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睁开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看见宫人在塌前轻手轻脚收拾，一个宫人正小心翼翼替我拭汗。
周围一片静寂，没有听到婴孩响亮的啼哭声，我霎时清醒过来，想问孩子去哪里了，可舌头却如同打了结一般，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青禾很快上前来，惊喜万分朝外高喊："王爷。娘娘醒了！"
屋内登时人声鼎沸，宫人太医一拥而上，不断问我感觉如何。
我顾不得去看同样奔过来的宇文昶，恢复了点力气便紧握着青禾的手，问："小世子呢？怎么……没听到他哭？"
屋内忽然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离得我近的几个宫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甚有默契地垂下头去，跟哑了般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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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昶走上前来，温和地朝我笑了笑，道："怀瑾，昭儿好得很呢，你莫担心。"
我松了一口气。
唤这个孩子昭儿，证明我生下的确实是一名小世子无误了。
我喝了一口太医呈上的益气补血的药，"把他抱来，给我看看，从生下来到现在，我还一眼没看到呢！"
太医的脸色忽然也不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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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心思迟钝之人，见他目光一直躲闪，心知不妙，再觑一眼地下跪着的太医，他们一个个结汗成雨，十分心虚的样子。
我挣扎着要坐起来，"你们不用瞒我，昭儿……昭儿不好了，对不对？"
若是孩子好好的，这些人怎么会百般推脱，不让我这个娘亲第一时间看看怀胎将近十月才生下的孩子？
太医膝行几步，以头抢地，口中劝道："娘娘适才经过生产之痛，眼下气血两亏，万万不可起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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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宫人忙踉跄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抱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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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不是好好的么？
这些人是怎么了，方才千方百计阻拦我，就是不愿将孩子抱来给我看上一眼。
青禾屈身过来。小声问："娘娘，您看小世子这不是好好的么，您这下放心了吧？还是躺下好好歇息，奴婢去找奶娘给小世子喂奶，否则，小世子该饿着了。"
都怪我这个做娘亲的不好，身虚体弱，没有奶水，否则自己的孩子怎么都应当亲自哺育才是。
好在这也是一个乖孩子，即便生下来这么一会儿没有人喂奶。竟也不哭不闹，倒是让宫人省心不少，想来今后也是个好伺候的主子。
不对！
刚生下的孩子，无论多么乖巧，都不会如我怀里的昭儿这般一动不动。安静得竟似……没了呼吸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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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啊！
我的孩子为什么不会哭呢！
见我发狠在孩子身上又大力掐了好几下，宇文昶不忍心，一把夺过我怀中的襁褓，递与青禾，侧目看我一眼，道："怀瑾，昭儿……睡着了，你莫如此大力掐他，他醒了会痛。"
醒了自然会痛，可若是永远醒不过来呢？
我仿佛疯了般，双目猩红，披头散发冲下床去，一把扑到地上跪着的太医跟前，揪着太医的领子，怒声问："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他在我的肚子里面还是好好的，为什么一生下来就不会哭也不会动了！"
宫人从不曾见我这个模样，见他们颤栗不止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来，我大抵也晓得自己此刻的样子，恐怕跟个疯子无异了。
终究是刚刚生产过，才不过厉声喝了两句，我便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使不出来，颤颤巍巍就要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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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胡思乱想"，宇文昶将我轻轻放下，掖紧了被子，回答："只是你身体一向不好。这会又是未足月便生产，因此孩子的体质未免不尽如人意，这会儿还在昏睡之中，不曾醒来。但是几位太医均诊断过，孩子呼吸均匀，等天气暖和一些，便会渐渐活泼过来。到时候，你抱着他，我们三人一起出去放风筝，可好？"
被我一番折腾，几乎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太医也频频点头，向我解释："晋王妃大可宽心，小世子并无大碍，只是未足月便产下的孩子身体较弱，营养不足，如今又正值冬日，天气寒冷，便有些不适应了，一时尚未醒转。待悉心养上几个月，自然会与那些足月产下的孩子一般健康。"
这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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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也好，假也罢，此刻我都更愿意往好处想：我的孩子是天神转世，怎么会如此羸弱不堪？他一定会长命百岁，富贵一生的。
这样自欺欺人般地着，我终于安心了，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周围霎时寂静下来，宫人悄无声息退下，空气里只余淡淡的安神香气息，令人更加昏昏欲睡。
三个月后，看见昭儿在黄梨木花纹摇篮里生龙活虎嬉笑的模样。我总算知道，那日太医所言不虚了。
天气渐渐暖和，陈皇后又特意派了大兴宫中经验最丰富的奶娘过来照应，我的昭儿，果然是一日比一日强健了。
宇文坚也十分疼爱这个孙儿，下朝之后经常会令人将昭儿送去，亲自抱在怀里哄着，高兴得合不拢嘴，口中还连连称这个孩子是天神转世，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有一回宇文坚说这话的时候。恰逢宇文暄进宫觐见，当场便变了脸色，铁青了面不发一言，默默退到一边，似乎有几分怨毒地看着宇文坚手中那个呵护备至的小小婴孩。
当宇文昶回来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时，我正在为广平明日大婚之事愁眉不展，当下没有心思听他多言，只随意应和了几句，并没有放在心上。
宇文昶见我蹙眉不语，笑了笑，问："这是怎么了，昭儿如今深得父皇与母后的喜爱，你这个做娘亲的不高兴么？"
我苦笑："父皇一门心思认定昭儿就是天神转世，当然喜欢得紧。至于母后嘛，是因为喜欢你这位二殿下，所以便对昭儿爱屋及乌了。"
原来帝王的心思和喜好竟是这么容易被左右的，就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梦，便可以如斯宠爱一个口不能言的小小婴孩，当真是讽刺至极。
殊不知，多少人为了争夺帝王的一点关注，便可以争得头破血流，死伤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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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如何不知他此刻所思所想？
昭儿得到宇文坚宠爱固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然而若是因为这过分宠爱，致使他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便得不偿失了。
沉思片刻，我坐下，微抿一口茶，状似不经意般问："明日广平大婚，后宫众女眷均会前往么？"
宇文昶扫了我一眼，略微有些惊诧，大约没有料到我为何忽然关心出席大婚的人员，侧身在我身旁坐下，回答："这是自然，只是你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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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是否前往观礼与我何干，我关心的-只是那位璐瑶夫人罢了！
明日便可一睹这位璐瑶夫人的庐山真面目，我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第24章 婚宴
我笑笑，道："母后再三叮嘱我协助安排大婚之事，我一时紧张，多问了两句，殿下这便烦了么？"
宇文昶似乎不信，蹙眉看着我，"我哪会烦你，只是自从昭儿出生，你似乎……便不大一样了，对我也不如若以往亲热。我怕你烦了我才是真的。"
我假意啐了他一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有了孩子的女子自然同成婚之前大不一样，难道殿下以为我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乡野少女么？又或是……殿下不喜欢怀瑾这个样子，嫌我一门心思尽放在昭儿身上了？"
他摇摇头，"你疼爱昭儿无可厚非，但是细细数来，这三个多月，你竟没有一日准我留宿于身边，每晚只抱着昭儿入睡，委实也太不像话了些。我毕竟是堂堂晋王。要是传了出去，岂不颜面扫地？"
"噢，原来殿下是这个意思呀？"我娇嗔一声，回道："可是我还在坐月子，身子本就不方便，殿下你是知道的呀！"
有进来剪灯芯的宫人听见我二人的对话，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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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我拥在怀里，低声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偏还故意在下人跟前打趣我。"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怀瑾，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自从生产之后，你待我越发冷淡了，平日看着我的眼神也总是很冷漠，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这是怎么了，莫非女子生完孩子之后，都是这个样子么？"
我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半晌，抬起头来回答："既然有了昭儿，我自然再不能将全部心思只放在殿下身上，若是殿下因此感觉受了委屈，怀瑾向殿下赔罪。"
宇文昶将我拥紧一些，俯身在我耳边道："那我今晚留下，好么？让奶娘带着昭儿去睡……"
我不语，算是默认了。
这么长时间未沾女色，这晚宇文昶下手便有些没轻没重，我被折腾了大半夜，翌日便有些头昏脑胀，几乎起不了身。
念着陈皇后的重托以及那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璐瑶夫人，我还是强忍不适，起身梳妆，总算赶在送嫁车辇出宫之前，见到了红妆待嫁的广平。
按照规章典制，广平于未时拜别宇文坚同陈皇后之后，便可动身前往驸马府完成正式的成婚典礼。
三人自然好一番依依惜别。我在一旁看着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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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皇后命我全程陪同，协助典礼相关事宜，然而我对这些繁文缛节也不过一知半解而已，并没有陈皇后所想的那般长袖善舞，因此见到广平，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自我将那个宫人送过去后，她应当知晓我已经识破当日在陈皇后跟前搬弄是非的人是谁，此情此景下相见，新仇旧恨叠加。双方都相当尴尬，无人主动开口搭话。若不是身畔的几位嬷嬷三【创建和谐家园】时说上几句话解闷，这一路还不知该有多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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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下车，便闻锣鼓喧天，礼炮齐鸣，好不热闹。
既然当了二嫂这个名号，我始终需要拿出一些长辈应有的气度。先行起身，亲自搀扶被婚服重重束缚的广平，亲自将她的手交到杨静礼手中，我才松了一口气。
几乎是与我当日大婚一模一样的步骤，只是毕竟是公主下嫁臣子之门，不少礼节都精简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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