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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扭头就走,冷漠如风,程菀脸上一红,连忙跟了上去,结巴道:「我,我是天生吃不胖,我其实过得没那么苦,饭还是吃得饱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她解释得那样认真,认真到竟有种别样的喜感,走在前头的那道身影忍俊不禁,终于轻轻笑了一声。
程菀惊住了,几步上前,歪着脑袋去看许云澈。
「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你啊。」程菀脱口而出,大为感叹:「原来你不是个面瘫啊!」
说完,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在灯下对望了多久,才终是绷不住齐齐笑了。
那夜过后,有什么在寒冷的冬夜里流淌着,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似乎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生活好像一下有了奔头,程菀干劲十足,竟然在年关将至时,拿了一笔优秀员工奖。
那是母婴连锁超市的总部发的,过往一般都是发给了店长,今年竟然破例给了一个员工,程菀喜出望外,光顾着高兴了,压根就没注意到店长那酸溜溜的目光。
她下班后立马给果果买了件新棉袄,又去菜市场挑了些新鲜的肉,准备包一顿饺子吃。
今年的肉价实在太贵了,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给果果吃过一顿好的了,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她满心愧疚,只觉自己当真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这回饺子一出锅,孩子果然兴高采烈,跟提前过年儿似的,吃得眉开眼笑,还一本正经地感谢程菀。
「妈妈,今天是我最高兴的一天,我有新衣服穿了,还有香喷喷的饺子吃,谢谢妈妈,妈妈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稚气十足的一番话,让程菀听得心里直发酸,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虽然生活清苦,但老天爷对她也算不薄,她有一个世上最懂事的女儿。
「妈妈不哭。」果果上前搂住了程菀的腰,小手还安抚性地拍了拍她,末了,她抬头看向程菀,语气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妈妈,今晚不去上班了好不好?」
小女孩眨着漆黑的眼眸,在屋里细声细气地道:「其实你每次走,我都知道的,我睡不着,心里好害怕,晚上太黑了……」
「好,妈妈不走,陪着果果!」程菀再听不下去,泪流满面地一把搂住了女儿,「妈妈今天请假了,不去上班了,妈妈就陪着果果,哪儿也不去……不,可能还要去个地方,我们去给对面的叔叔送些饺子,好不好?」
【5】
许云澈打开铁门那道小窗时,只看到小女孩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像一朵春日里最朝气蓬勃的向日葵。
「叔叔,吃饺子!」
程菀抱着孩子,孩子端着饺子,画面一时有些滑稽。
许云澈明显一愣,张了张嘴,还没发声儿时,屋里已经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老太太在那着急囔囔着:
「老许,是不是儿子回来了?快开门啊,愣着做什么?」
这回轮到程菀一愣了,许云澈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抿了抿唇,言简意赅道:「我妈,老年痴呆症,有些糊涂,不记事儿了。」
几个关键词串在一起,程菀恍然大悟,却还没等许云澈反应过来时,她就抱着果果又凑近了些,扬起嘴角冲着里头喊:「阿姨,吃饺子吗?」
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桌上的电脑都还没有关,上面是幅绘制了一半的插图,色彩朦胧唯美,画着一位雨中撑伞的民国姑娘。
青石板,麻花辫,墙角盛开的丁香花,让程菀一眼看去就想到了戴望舒的《雨巷》。
她扭过头,有些欣喜地望向许云澈,「你是个画家?」
许云澈随手关掉了那画作,垂下眼睫,神情淡淡:「爱好罢了,顺便接点活儿,卖点钱。」
他依然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像一大片白雾缭绕的深渊,谁都走不近,程菀正暗自失落时,身旁的果果眼尖,瞥到那电脑桌下还藏着一大堆画板颜料,立刻兴奋不已:「叔叔,我也喜欢画画!」
小女孩一骨碌地钻到桌下,欢喜地就要抽出那些画板,程菀拉都拉不住,「果果,太没礼貌了!」
不怪孩子这样激动,果果一直有着出众的美术天赋,幼儿园的老师都夸她厉害,可惜程菀没钱送她去学习,也没闲钱给她置办那么多画板颜料,只能让她随便拿个本子画一画。
这回她一次性见到这么多专业的绘画工具,怎么能不跟见了个百宝箱似的,两眼放光呢?
孩子新奇不已,拿起画笔就舍不得放下,程菀在一旁有些难为情,许云澈却走上前,也跟着席地而坐,再自然不过地拿起了另一只画笔。
「水里的鱼不是只有一种画法的,可以吐着泡泡,也可以摇着尾巴,还可以逆流而上,一跃而起,就像小鸟在天上飞一样……」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魔力般,将绘画的过程讲解得童趣盎然,程菀在一旁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上那个耐心温柔的男人,会是平日里那个不苟言笑的「白发冰块」。
屋外风雨交加,屋里却静谧安然,程菀在这边喂着老太太吃饺子,许云澈在那头手把手地教着果果绘画,一切太美好,美好得像一场民国旧梦。
等到老人与孩子都睡着后,程菀与许云澈才坐到窗边,分享最后剩下的两个冷冰冰的饺子。
程菀埋头傻笑,一边小口小口地咬着,一边没话找话道:「那,那个地头蛇好像搬家了,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嗯,我知道。」许云澈三两口吃了饺子,眉目波澜不惊:「他应当查过我的底细,害怕了。」
「是啊,害怕了,所以搬走不住这了……」程菀顺嘴说着,却是忽然抬起头,脸色一变:「什,什么底细?」
「你说什么底细?」许云澈一双眼眸漆黑如墨。
「你,你当真是?」程菀呼吸急促。
许云澈静静注视着她,神情坦然,一字一句:「是,我当真坐过牢,也的确是因为杀人的罪名,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程菀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许云澈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唇边的笑带了丝冷意:「你害怕了是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不相信。」程菀急忙摇头,眼眸都有些微湿润了:「因为你是这样好的人。」
许云澈望着她眸中闪烁的光芒,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好人就一定不会坐牢吗?」
他幽幽叹了声,一头白发凛冽如雪,「我大概是个好人,但一定不是个……幸运的人。」
「那地头蛇只能查到我因杀人坐牢,却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提前释放,这世上查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他可能做梦都想不到,我之所以会被提前释放,是因为——」
「那是一桩冤假错案,我白坐了十四年牢,终于翻案出狱了。」
【6】
许云澈十六岁前,都是小县城那所中学里最优秀的学生,他是班长,又多才多艺,长相俊俏,性格也阳光开朗,学校里不知多少女生暗中倾慕他,那时的他前途一片光明,用一句「天之骄子」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惜十六岁那一年,花团锦簇的人生戛然而止,他陷入了一场万劫不复的噩梦之中。
学校附近的公厕里,发现了一具被【创建和谐家园】的女尸,有路人作证,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学生在那个时间段出现过,穿着第三中学的校服。
「我也不知道警察那时怎么就找上了我,我只是周末回了一趟家,后面到学校晚自习时,警察就找来了。」
那个年代没有监控,没有先进的办案仪器,甚至于司法体系也并不完善,警察里不乏尸位素餐之徒,只想草草结案,抓个人顶上去就行了。
「那时也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很忙碌,却忽然出了个这样的大案,县里从上到下都很焦虑,规定了期限,必须尽快破案,否则谁也别想过好这个年。」
那时候的小县城里,许多警察的素质并不高,有些甚至比流氓更像流氓。
对付一个还没踏上社会的学生仔,他们有的是办法,在一轮又一轮的严刑逼供下,这个案子终于「结」了,大家都可以过个好年了。
除了许云澈的父母亲人。
「说起来多讽刺,就因为一句模糊的证词,我就成了一起【创建和谐家园】案的犯人,我父母在整个县城都抬不起头,爷爷奶奶更是在我关进去的第二年就去世了。」
「那时候我只能看见头顶一片四四方方的天,我知道我这辈子完了,可是我不甘心,我告诉我爸妈,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做过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他们相信我,开始四处奔走为我翻案。」
「前前后后有七年吧,我家里四个至亲都相继去世了,我爸……就是那第四个,他走的那一年,我头发就彻底白了。」
许云澈平静地诉说着,声音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最深重的悲痛,最刻入骨髓的萧寒。
「最绝望的时候我想到过死,后来我妈来看我,她那时已经有一些疯癫了,但还是一直跟我说,要坚持下去,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我一定能翻案,一定能洗清冤屈的,她在世上只有我了,如果我也没了,那她也就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意义了……」
「我在牢里想了一晚上,瞪大了一双眼,活生生等到了天亮,我瞳孔里有一只结网的蜘蛛,还有一道从窗口升起的日光……那一夜过后,我就开始自学法律,这世上我谁都靠不了,只能靠我自己,我要自己给自己翻案。」
风雨拍打着窗户,程菀眼前早已一片模糊,那个平静的声音继续在屋里回荡着。
「出狱的这一年,我刚好三十岁,古人所说的而立之年,可我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永远停在了十六岁那年的冬天。」
「时代发展得太快了,快到我在牢里根本想象不到,我似乎不只是坐了十四年牢,而是整整错过了一个新世界。」
「一切都太陌生了,说出来你大概会笑话我,我最开始竟然连酒店的灯都不知道该怎么按,更不用说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高科技产品了,还有时下最流行的话题,最现代化的生活方式,我统统一无所知,就像来到了一颗外星球,不过还好……我的学习能力很强。」
说到这,许云澈抬起眼皮,语气里带了丝调侃的意味:「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我当年也算得上一个……学霸?」
他笑了笑,程菀也跟着扯起嘴角,却笑不出来。
「你看,我现在都会用电脑绘图了,还能接到活儿赚钱,不算赖吧?都说画画需要时间和耐心,这是我在牢里那么多年,最不缺的两样东西了,监狱里的每一处角落,几乎都被我画遍了,出来后总算能画更多的风景了,以及……更多的人。」
许云澈说到这,看了一眼程菀,她柔软如云的秀发,似乎都散发着丁香花的芬芳。
「十六岁那年我有过很多梦想,想考最好的大学,想做最体面的工作,但现在小半生过去了,我发现能看到头顶很大的一片天,能呼吸自由的空气,能在阳光晴朗的时候,推着我妈去树下走一走,也是挺幸福的事情了,不是吗?」
「还有,」白发如雪的男人看向程菀,对着她轻轻一笑,字字温柔:「能和你坐在这里一起吃饺子。」
【7】
许云澈接到程菀电话时,已经晚上十点了,他正在给果果做一个手工木马,只要再涂上一层缤纷的色彩就可以了。
自从那夜他向她讲述过往后,两颗心明显贴得更近了,有什么在冬日的雨夜里微妙发酵,而两家的来往自然也更加密切。
果果对许云澈的崇拜与喜爱简直不加遮掩,许云澈不仅当了「师父」,还自觉接过了送果果上下学的任务。
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胆子大,不但没被许云澈一头白发吓住,反而对他的绘画手艺赞不绝口,个个围上去拍马屁:「果果,你爸爸真厉害,连头发都这么酷,就像漫画里的超级英雄一样!」
小姑娘平时在幼儿园里沉默寡言,这下可骄傲了,抱住许云澈的脖子不愿意撒手,「是啊,他最厉害了,天底下第一厉害!」
许云澈笑了笑,也不去戳穿孩子的小心思,只是胸膛里也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意。
另一边,程菀也时不时地去照顾许云澈的母亲,替老人家按【创建和谐家园】,陪她说说话。
老太太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清醒的时候就拉住程菀不放,笑得两眼弯弯,一个劲儿地夸许云澈多么聪明,多么优秀,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程菀也跟着笑,只是低下头,眉目有些羞赧:「阿姨,我都知道呢,他的好……我比谁都清楚。」
一切似乎都越来越好,生活越发有了起色,却在这过年的边儿上,来了这样一通猝不及防的电话。
程菀在那头哭得汹涌:「许云澈,我好害怕,好害怕……」
许云澈几乎是「腾」地一下站起,「程菀,你别哭,你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在警局。」程菀压低着声音,抽泣间每个字都透露着无助与惊慌:「店长,店长说我偷东西,可是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冤枉」这个词,世上恐怕没有人比许云澈更熟悉,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其中的万般滋味。
当他赶到警局时,程菀正坐在长椅上,蜷缩着身子,哭得鼻头通红,身上每一处都在发抖着,像丛林里的一只狼狈小兽。
一如那一年,那个被强硬拖到警察局,满心害怕绝望,不过才十六岁的少年。
许云澈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程菀抬头,两人遥遥相望,天地周遭仿佛刹那静止,世上唯有他和她。
程菀原本收住的情绪,在见到许云澈的那一刻,尽数释放。
有种心情叫作,原本不委屈,可在见到那个人之后,忽然委屈得无以复加。
程菀止住的泪水又潸然落下,她对着许云澈摇头:「我,我没有做过,真的没有……」
许云澈向她走近,笑意温柔而坚定:「我知道,别怕,我在这里。」
【8】
所谓的一桩「偷窃案」,实际上再简单不过,原是一位顾客在母婴超市里买了一个玩具,类似于电子画板的东西,功能丰富,价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