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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不管刚才那一酒瓶子砸到的是谁,如果真的打伤了,他肯定会喊警察过来。
可是要把他爸爸送去派出所吗?
他看上去强硬,但内心真的不会感到疲惫和失望吗?
我望着他,小声说:「我真没事,而且,咱们报警的话,肯定得喊监护人来吧。」
我猜他大概率是不想让阿姨知道这件事的。
不然刚才就不会那么愤怒地反复质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
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孤长。
他终于说话,说的却是:「对不起啊。」
我仰起头看他,小声说:「没关系的。」
保安控制住了余晨爸爸,威胁他说要报警了。
他蔫了下去,跟保安说:「我来看我儿子的,刚才是闹呢。」
他又转头喊余晨:「是吧儿子!」
余晨没什么表情地看他,说:「再有下次,我一定报警。」
男人讪讪地搓手,说:「没下次了,没下次了。」
余晨没搭理他,接过我的行李箱,一手拖一个,往小区里走了。
我愣了会儿,两手空空地跟在他身后,特没出息地想,原来被砸了还有这种待遇啊。
结果,之后的待遇更好。
我爸虽然出院了,但医生建议还是少劳累,多休息。
于是我就还跟着余晨上下学。
跟之前他被迫接受我做跟屁虫不一样,从那天之后,他每次出门都会等我。
离开小区了,他示意我把书包取下来。
他背。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帮我背书包,后来她走了,背书包的人变成我奶奶。
再后来,就都是我自己了。
我迟疑着把书包递给他,他很干脆地往肩上甩。
他左右各背一个书包的身影,明明挺滑稽,我却笑不出来。
后来我爸气急败坏地问我:「你这么小,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我想说,我懂的。
比如那一刻,红绿灯转绿,车和人都向前移动,而我却鬼使神差地站在原地。
他悠闲地往前走,蓝白校服被风鼓成一叶帆,左肩上背着一个粉红色书包。
若干年后回头看,隔着十字路口的车流,少女望向少年,无人知晓的视线,就是喜欢的起点。
只不过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一刹那的停步,这一刹那的凝视,究竟意味着什么。
聽
7
我和余晨关系缓和了,我爸挺高兴,阿姨也高兴,但也许是出于女人的敏感,她的高兴之外,似乎还多了一丝忧虑。
我装不知道,又刻意对余晨冷淡了起来。
奶奶喊我周六去吃饭,又添了一句,要么把余晨也喊上。
我把手机挪开,问余晨:「我奶奶喊你去吃饭,你去吗?」
余晨说:「去啊,她老人家第一次喊我,必须去。」
阿姨欲言又止。
我回了房间,下楼拿水杯的时候,听见阿姨问我爸:「妈真的喊他俩去吃饭吗?要不要再问问?」
我爸在看早间新闻,回:「有什么可问的,沁沁还会骗我们啊?」
阿姨声音渐低:「那倒不是,只是妈没喊过晨晨一起,我奇怪罢了。」
我爸喝茶,就笑:「她看在沁沁的面子上呗。」
阿姨不说话了。
我站在楼梯上,水杯也不要了,转身上楼。
撞见余晨从房间出来,奇怪地看我。
我冷冰冰:「看什么看?」
他嘟哝:「大早上的火气这么大啊?」
我恶狠狠地说:「看见你就来气!」
他吓一跳,头顶一簇呆毛似乎都立了起来。
我不管他,自顾自地回房间。
……房间里没水喝。
渴死我算了!
我奶奶不止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余晨好的。
她知道阿姨照顾我爸很辛苦,但又拉不下脸来直接对阿姨好,就通过喊余晨吃饭的方式表达她的态度。
我奶奶做饭真的太好吃了,可惜她老人家近几年身体不太好,手有时候不听使唤,会抖。
我咬一口猪蹄,立刻起身喝水。
奶奶搓一搓围裙,说:「是不是盐放多了?哎,人老了,炒菜都没定数了。」
我连忙说:「不咸,我就是过来的时候没喝水,口渴了。」
余晨把剩下俩猪蹄夹到自己碗里,说:「不咸,很好吃。」
奶奶笑得很开心。
我悄悄瞥他一眼。
余晨不仅是个好孙子,还是个好哥哥。
其实猪蹄很咸的,不过他夹走了,我就不用忍痛吃了。
我们俩下楼之后,我回头看,果然看见奶奶在阳台的窗户里,正目送我们。
高层建筑里,硕大的窗户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她。
我用力挥手,又蹦又跳,她笑得眯起了眼睛。
「快去吧!路上小心。」她喊。
我们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阳台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回房间,还是继续站在那里看已经走了的我们。
我忽然有点沮丧,觉得时光走得太快,也叹息衰老与孤独会是每个人逃不掉的宿命。
我频频回头,余晨就停下脚步等我。
我没注意,往前走的时候撞到了他。
我立刻弹开,「对不起啊对不起。」
他忽然伸手揉了一把我发顶。
我感觉被揉乱的不仅是我的发丝,还有心里那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揪紧了书包垂下来的带子,忽然说不出话。
没过多久,就是余晨生日,我爸送了他一辆山地自行车。
买车的时候我也去了,我爸问我生日的时候要不要也给我买一辆。
我说:「您女儿懒成什么样了您心里没数吗?」
这时候余晨问店员:「能在后面装个座儿吗?」
我诧异看他。
我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
我下意识蜷起了手指。
明明我和余晨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却莫名感到心虚。
在我略显紧张的目光的注视下,我爸恍然大悟似的,说:「好主意啊,那我彻底不用接送你们了。」
我手指慢慢放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啊你就天天在家喝粥养胃吧。」
结完账,我们往停车场走。
我貌似开玩笑地说:「你就不怕我和余晨早恋啊?」
我爸觉得这句话特好笑似的,笑声惊动了停车场的声控灯。
「你们俩是兄妹啊,」他说,「是吧余晨。」
余晨「嗯」了一声。
昏暗的灯光里,我抬头看他,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们是兄妹啊,余晨。
可是,我们只能是兄妹吗?
余晨开始载我上下学。
没有偶像剧里那种,少女抱着少年的腰,洁白的裙摆被风吹起一个弧度的那种画面。
第一我不可能抱余晨,第二我只能穿校服校裤。
此外,为了避嫌,我在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会跳下车,跟他分开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