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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怀柯就是不说。以往季顺觉得她胆大妄为,此时却觉得她压根没有胆子,还在继续蹦跶:“就你这样的还想去安岳书院读书么?”
她应该是拿到了万绅的扇子,季顺也记得,一面是“财源滚滚”,一面是京城的安岳书院。
折扇被撕毁的声音很是清晰,季顺从始至终没听见万绅一言半语。推门声响起,随后是下楼的脚步,万绅走了。
季顺坐在墙边,另一边是王怀柯很瞧不起他的自言自语:“真以为谁把你当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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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徐玉朗破天荒的没出门,他在书房门口站定:“万绅。”
很冷淡,没有往常的半分亲昵,万绅竟有些不习惯。进屋对坐,徐玉朗拿出一个房契,正是万绅前几日卖出去的那个。
他在花明街的老宅。
“这个为何没走本官这边?”徐玉朗点点上面的官印,“是何人同意盖的?”
“这……你那天不在,这房子要得急,出价也高。”万绅拿起来看一眼,啪的又扔下,“我自己取了官印盖的。”
徐玉朗抿唇:“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既将房屋买卖的事交给了我就放手让我去做!”万绅皱起眉头,先不耐烦起来,“要不把收税的事还给我,我还觉得那更适合我。”
“还?”徐玉朗轻声重复这个字,“怎么说的好像是整个琼州欠你的?税收由朝廷钦定,各省分置管辖,向来只交给合适的人。”
万绅摊手,说不下去。
“你不知道这是我家祖宅吗?”徐玉朗又问。
“什么?”万绅夸张的拿起地契,纸张遮住脸遮不住他心底的快活,他就是知道才铤而走险卖出去的。今日的局面他早有预料。
但再露出脸他却满脸无辜:“我当真不知……”
“我告知过你。”徐玉朗越生气越冷静,黝黑的眸子像把万绅看透,让他的把戏无处遁形。
难怪周姑娘莫名问他府衙住不住的惯,想来是那门上封条早被揭掉,她以为是他搬回去了。
可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房契上主家尚未签字,银子全已到齐,官印已盖再想要拿回除非主家时隔一年不住。
徐玉朗还没多怪他,万绅先阴阳怪气:“卖都卖了……就算我记得这是你家宅子也不能总是藏着掖着呀!房子空着就能卖!”
“其余都能认,但官印一说可不是本官准许的。”万绅哑了,徐玉朗看陌生人似的看他,语调冰冷,“私调官印,杖责三十。”
万绅嚯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徐玉朗,却被他坚毅不让的眼神逼得败退:“你去兵部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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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了万绅?”周念蕴无趣地扔着牌九,不大关心这些。
季顺看过陈悯递来的信,点头说是。
呵,徐玉朗还当真是变了不少。
周念蕴百无聊赖的想,那万绅也是该罚,卖哪间不好非是花明街这个,她心底盘算着能否寻个由头再罚他一次。
不过这几天听闻到的万绅身上的说法太多,周念蕴思来想去还没动他。
“叫曾如易这几日得空来一回。”周念蕴盘算过后,对上季顺不解的神色她打着哑谜,“我来送他个大礼。”
52. 归人 有点难办。
天蒙蒙亮, 白玉楼才刚归于平静,一小队歌伎从后门而出,几辆马车等在那里, 是来接她们回京。
徐玉朗作为琼州知府理应到场,陈悯跟着来忙前忙后张罗, 让他们没料到的是曾如易竟亲自来了。
白玉楼的诸位皆是白衣白帽, 身形穿着一般无二, 猛的一看瞧不出谁是谁。柳月也跟在一旁看管着, 叫她们一丝声音也不能发出。
“万绅怎么没来?”曾如易看了一会,察觉到少了一人,遂问徐玉朗。
徐玉朗眸子一垂,而后回道:“办事不利罚了军棍,这几日仍在家修养。”
曾如易吃了一惊:“什么个事儿啊?”他心里更多的是不解。原先不是与陈悯、万绅关系最好, 这才多久, 怎么跟反目了似的。
徐玉朗目视众人登上马车, 语气沉着:“私用官印。”
曾如易更惊, 而后皱起眉头语气凝重:“做什么了?”官印非同小可,随意闹出哪样都不是小事。
他胆子不大, 徐玉朗摇摇头示意没事:“卖了处宅子。”
曾如易仍是放心不下:“得严查才好。”两人一番商议,直到陈悯过来说车队就要启程。
马车亦是帘不透风,门不进光。曾如易望了一早上心里五味杂陈, 王怀柯本就不待见他, 他也没奢望能跟她见一面,今日来不过是求个心安,最终只能看车队缓缓离去。
与兵部交接完护送的活儿,徐玉朗与曾如易才得空。曾如易先去看过万绅,不知两人说了什么, 日头出来他才离开。
出来后直奔灾民居住的地方,徐玉朗正忙前忙后,他一眼看到立在那处的周念蕴。
有感应似的周念蕴恰巧回首,曾如易赶紧上前。
“正要找大人呢!”周念蕴双目含笑,却让曾如易心中发寒。
他快几步过来,不好行礼只恭敬的喊了句:“云小姐。”周念蕴点点头,目光看向灾民的队伍,曾如易小心问候着,“您竟亲自来?”
“我比曾大人得空不少。”曾如易一听,这是要坏事,果然她下一句很没给脸的说,“大人是灾民没空管,我使季顺请了你几次你也不来。”
曾如易才要赔罪,周念蕴压低的声音又响起:“礼部尚书那里使上力了吗?”信中已经目光已不自觉看过去,其中的惊恐暴露的一清二楚。
周念蕴撇开眼,不屑地笑笑:“本宫只不过稍加暗示,你以为礼部尚书多大胆子?”她透个底,曾如易面色见沉。转头对上徐玉朗欲言又止的脸,周念蕴总觉得他今日有事,但半天了也没见他过来。
曾如易吞吞口水,难怪他近日求遍京中人脉也没人肯应他,原来早被公主干涉。想着想着他又闷愤,原来她也不是表面上那般与世无争,公主背后的人脉,恐怕不比皇子少。
“怨我手伸长了?”周念蕴出口吓了曾如易一跳,怎么好像心中所想被她听到了似的。
他连忙否认,周念蕴却很不在乎:“手想伸的长也得有本事。”她挑眉,像是嗤笑曾如易没用,“不想掺和不表明掺和不了。真没本事和韬光养晦,亦是两码事。”
曾如易默了。他这么些年一直想方设法留在琼州,也一向以平和近人的模样示人,久到如今他不知是认命还是棱角已被磨平,等他想作为时却一直四下碰壁。
两人在一处时间太久不合适宜,周念蕴于是问道:“今日曾大人可得空了?”曾如易明白她的意思,忙不迭应下。
他去慰问灾民。当徐玉朗在周念蕴面前晃过三回,她终于开了口:“徐大人。”
徐玉朗一顿,没一会转过身。周念蕴问:“有事找我?”
他慢慢踱步过来,站在她面前。只是那双背在身后的手无措的搓动着,可见其主人心中的纠结。
“花明街的屋子……”徐玉朗吞吞吐吐的,低头周念蕴无甚波动等着他下文的脸,他却没来由的慌张,“不是、不是我卖出去的。”
他原本还看不懂周姑娘问他话时的神色,像看透一切又因他不肯透露太多而独自暗喜。听了陈悯的汇报徐玉朗起初还不信,可查探到的结果让他心寒。
明明知道是他住过老宅,万绅还是没问过他卖了出去,甚至不惜私用官印而无悔过之意,徐玉朗这是头一回对他动怒。
“我知道。”周念蕴回。陈悯都同她说过,她知道徐玉朗是不知情。只是这小官明面上不想与她扯上关系,又口是心非的见她便喊姐姐,如今才有点事儿就巴巴的跑来解释……真真是将口不应心演到了极致。
“那宅子我原是想等手头宽裕了再赎回来的。”徐玉朗有点懊恼,又有些想不通,“快二十年的旧宅子,也并非什么好地段……”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出高出原价好几倍的银子来买。
周念蕴不言。若以寻常知府来说,恐没几个像他这样一处宅子也买不起的。清贫如曾如易,面对王怀柯藏私另要他补贴的银子不也是流水般的往外拿。
再说他完全可以将那处房契按下,就算是如今已盖了官印,那也可算作他不知情,徐玉朗还是一板一眼的认了。
她只觉得此时的徐玉朗比半年前更加坚毅,也愈发成熟稳重,只是他那片赤子之心一丝未变,实在难能可贵。
“没人住一年后才可收回?”周念蕴轻声问,徐玉朗点头。只是那日已经有人去打扫过,怕是不日便要住人。
她心里盘算着,那就只有出点“意外”,叫那户人家自行搬走了。
周念蕴目光盯住不远处的曾如易,是该他出份力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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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炭火没曾歇过,曾如易这才第三次踏足,一进屋就颇为轻车熟路的跪在底下。
这回周念蕴没跟他客气,心底是有些恼怒。她最看不过优柔寡断的人。
“下官知错。”曾如易开口。
周念蕴摆手,很不耐烦:“听的多了,没得信誉了。”曾如易一哂,没了声。
“过往的事本宫就不同你计较。”周念蕴直言,扬手一背指着,“那处房子你给拿回来。”
曾如易一想,不正是徐玉朗的那处宅子:“拿回来……”他不大明白,问道,“是以什么由头呢?”
周念蕴定定的看着他,不知他是装傻还是精明过头:“你难道平日也是事无巨细,事事启奏圣上如何决断的?”
曾如易头不敢抬,回过神应下来。
“那个万绅,”刚才就明了公主已知晓万绅的所作所为,曾如易摸不清她的态度,只好听着,“跟了你多久了?”
“八年有余。”
陈悯却已跟着他十多年,到底是能力不行还是什么旁的原因,竟不如万绅得他曾如易的信任。
“如何识得的?”周念蕴又问。
曾如易迟疑。要说真话他不敢,可要想糊弄过去他也得掂量掂量。几次谈话他算是摸清,公主从来问的都是已有答案的事情,而再问一遍不过是查探他的态度,可算是再给一次机会。
他咬咬牙:“万绅出身市井,不算是读书人。”曾如易边说边偷看周念蕴的神色,见她还没有露出愠色,胆子大了些,“但他肯上进,一心想要读书……”
“这个本宫没兴趣知晓。要我协助他不成?”
曾如易忙止住话头往下说:“那时候下官才到任上两三年,其余的事我都可以处理的很好,唯独税收这一块……实在是费尽心思。”
“那回下官带着衙门的人去收账,遇到过万绅一回。虽方式不对但能见成效。”曾如易回忆着,“后来下官便时常请他帮忙,一来二去就在府衙给他谋了个闲职。”
还算诚实。
周念蕴问:“招人辅助府衙办事也不是个稀奇事儿,但你倒是说说,没有京城的旨意他是如何正大光明进了府衙的?”
“是下官使得银子。”曾如易也不隐瞒了,公主显然将他们摸得一清二楚,他再支吾只会惹她生气。
但私卖官职乃是大罪,他如今认下,便是彻底像周念蕴坦诚了。
“还有旁人知晓吗?”周念蕴问。曾如易回忆当面的情况,报出几个名字,她叫季顺进来听着记下,“行了,这事交给我。”
曾如易一懵,竟轻飘飘放过他?听着还像是要帮他遮掩?忙谢恩,却见周念蕴在思考着别的事。
手指头在靠椅上轻点,“笃笃笃”的敲击声直进到曾如易心中。周念蕴过了一会才开口:“但是万绅这个人,你得交给我。”
曾如易不解。
“本宫虽不知道你为何看重他。”自私自利还小心眼,没见什么大本事还脾气大,周念蕴存疑只是因为他帮着管理王怀柯的事才叫曾如易处处护着。
“但本宫不信任他。”
今日能因几句口角托病不送王怀柯,又能因心中嫉妒便对昔日挚友恶言相向而背地里使绊子,这人周念蕴不敢用。
曾如易果然就要回绝,被周念蕴制止:“不伤他性命,只是试探一二。”她眼神警告曾如易不可泄露出去半分,随即给他准话,“若本宫觉得此人可用也不会让明珠蒙尘,若是不可用,便你也要与他远离。”
设身处地想了想周念蕴的顾虑,曾如易能想的明白。罢了,好歹性命无忧,平日里他多接济就是了。
曾如易才出了门,撇眼看到门口已挂上红灯笼的,过去是徐玉朗老宅的房子。朱红色的门亦重新粉刷过,里外都是焕然一新。他看过几眼便直直的往前走,这也是个烦心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