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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熊熊燃烧,房梁从半空中轰然砸下,呼救声连成一片。
不远处忽然有白衣鸿影从天而降。
是阿黎。
她将白山墨惊讶的神情尽收眼底,眨眨眼,笑得真好看:「四百年前你的心头血洒在了琵琶上,从此我有了形体,有了灵魂。四百年过去了,该让我来报恩了。」
她衣袖轻拂,是要解开孟婆汤的咒术。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白山墨依旧震惊地看着她,就像一个凡人看向神仙,疑惑她为何能飞,为何能施以法术。
不该是这样。
解开了记忆封禁的他,应该对前世今生了若指掌,知道她再怎么神兵天降,也不过是昔日被他抱在怀里的一面琵琶。
阿黎困惑了片刻,然而火势危急,容不得她多想。
她本体是桐木琵琶,成精之后性属木,因此轻易就能连木搭桥,在整个儿燃起的庭院中平地拔起一道郁郁葱葱的桥梁。
她停在空中,衣袂无风而动,脚下是狼狈逃生的众人,唯她欠身相邀,为他在绝境里捧出生存的可能。
白山墨匆匆登上木桥,火舌试图卷上木桥,却被骤然丛生的枝蔓狠狠挡在外面。
阿黎轻巧落地,像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乐姬一样,挽住他手臂,依恋地望着他。
白山墨正要说什么,变故就此发生。
织荷挣脱了护卫,从古筝里抽出剑来,一剑斩断藤蔓,凌厉地刺进白山墨的后心。
阿黎一把接住白山墨,怒火大盛,意随心动,柔软的藤蔓登时变得尖利,像凶狠爪牙,将织荷捅了个对穿。
可是来不及了,白山墨的胸口涌出鲜血,神气迅速衰败下去,织荷痛极还要大笑:「殿下,我们果然要同日死了呢。」
阿黎一掌打在织荷胸口,她被打出老远,身子淹没在滔天的火势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白山墨尚余一口气,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最后时刻了,还笑得风雅:「其实,你弹琵琶很好听,比所有人都更好听。」
这是对她初见时提问的回答。
那时她憋着一口气,要跟织荷比个高下。白山墨在布一盘大棋,就哄骗她说你们俩都很好。而现在他快死了,终于愿意说出真心话。
真心话是你最好,比所有人都好。
阿黎颤抖着抱住他,眼泪一滴又一滴,砸在他脸颊,她又仓皇擦掉,混乱得都不像她自己。
四百年前她从琵琶中脱胎,看见他临终时惊喜的笑容。那时她懵懂不知,只觉得这笑容太过好看。多年之后她再回忆起那笑容,心口却漫起无穷无尽的哀伤。
这一次,她不想再看着他死去了。
纯净的白光从她身上漫开,一点点笼罩了白山墨。这是小琵琶精的一半生命,可以和阎王角力,把将死之人从地府拉回来。
白山墨睁开眼睛:「你是神,还是魔?」
她耐心跟他解释:「我是琵琶精,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他费力地笑:「那为何不做神?」
她眨眨眼:「做神仙要守清规戒律。虽然名声好听,但我不能常伴你左右,做神仙也没什么意思。」
他怔怔看她,一贯风流倜傥的太子殿下,面对这样的真心,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说:「我何德何能。」
太子殿下精明,信奉时间万物的规律不过是交易二字。他自认未尝付出什么,竟得到如此真爱相报,实在愧疚,也实在欢喜。
小琵琶精轻轻吻上他唇角,是想象中甜蜜又柔软的触感,她满足地喟叹:「你前世救过我,我今生来报答你。」
他便困惑。
小琵琶精也困惑:「你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到底是不甘心,希望他也能和她一样,将前世的因果记个清楚明白。于是她又施一次法术,可是不行,他眼底的困惑始终未散。
她开始觉得奇怪。
白山墨身上有她熟悉的气息,可他又分明没有前世的记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来不及想明白,忽然有破空声传来,是清明台的道士们,手持拂尘,脚踏七星,在空中结了法阵,顷刻间就引来大雨,浇灭了肆虐的火焰。
噼里啪啦的雨滴里,白山墨闭上了眼睛,缓缓微笑。
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妖孽!休要蛊惑人心!」
她抬起头,看见阿瑶的心上人、清明台的国师,正立在高处,拂尘冷酷地指向她。
散了大半法力救下白山墨,她早已心力交瘁,十招之内,她败给了国师。
国师要接走白山墨,她凄声唤他:「殿下,我不是妖孽。」
他的背影颤了颤,终是没有回头。
就这样,她被关押在丞相府的绣楼里。
楼里的盆栽全被挪到外头去,绣楼里一株植物也无,符咒贴了满屋子。
她生性属木,不能与植物相近,气息就渐渐衰败。再加上符咒日夜消耗,她快到了死亡的边缘。
她央求姐姐放她去花园,一旦回到花园,她就能重焕新生。
阿瑶躲开了她的目光,为难:「可是国师说了……」
她没有说出「妖孽」那两个字,可阿黎已经清楚明白了。
她好难受好难受,最终说:「那你把太子殿下找来,我救了他,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阿瑶怜悯地看她:「阿黎,国师向太子殿下许诺过,你死后,太子便能长生。现在,人人都盼着你死。」
阿黎恍然,她想起白山墨躺在她怀里,珍而重之地说她最好,比所有人都好。
说完了这番甜言蜜语的他,转头就能和国师联盟,图谋她的修为。
小琵琶精游历人间四百年,第一次感到这样的绝望:「那你呢?你也盼着我死么?你一口一个国师,难道不明白他困住我许久,为的是我身上的修为。他不走正途贪慕捷径,迟早有一天会遭到反噬!」
阿瑶抿唇,说:「阿黎,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小琵琶精看了她许久,凄厉大笑。
她终于明白,所谓人世浊臭,所谓人心险恶,大概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跟国君一样单纯温柔的,会死在仇敌的刀枪下;像白山墨和国师这样善于交易精于利益的,却能过得逍遥自在。
凭什么?
她伏案良久,盘桓出一个鱼死网破的计谋——
那一夜,风雨大作,雷电铺亮了半片天空,阴风吹翻了许多围墙。
丞相府的绣楼里,幽幽的琵琶声轻慢地飘出,最终如哀怨呜咽,渐渐止息。
清明台的道士们开了门,看见美人伏在案前,七窍都流了血,是死透了的模样。
电闪雷鸣中,国师挥一挥拂尘,向天下人宣告:妖孽已伏诛!
是夜,婴儿啼哭声起,奶娘道:「是个漂亮的小姐呢!」
小琵琶精睁开了眼睛,对着她亲爱的父亲,缓缓漾出一个笑来。
清明台的国师擅长堪舆之术,却推演不出他爱女的命格,是方才死去又复活了的,恶魔煞星。
11
行到此处,故事终于讲完。
大殿中央,我的姐姐与姐夫抖成一团,哪有昔日联手害我的威风模样。
我托腮问白山澜:「你现在还觉得是我太坏吗?」
他不答反问:「其实我才是你四百年前的恩人吗?」
我笑一笑,温柔地看他,说:「是啊。」
白山澜说:「我想要看到前世的记忆。」
我打个响指,纯净的白光自指尖流向他眉心。白光完全没入,想象中他再睁开眼,应该黯然若失,或是欣喜若狂。
然而什么都没有,他睁开眼,依旧是属于白山澜的眼神。
我攥紧了手指,惊疑不定。
国师突然哈哈大笑,指着我说:「阿黎,枉你猖狂一世,最终不还是落入圈套?实话告诉你吧,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他状似疯癫,我飞身而下,一把捏紧他脖颈:「你给我说清楚。」
「你的恩人是天生的紫微星,但太后怎么能允许一个宫女的孩子做皇帝呢?她抽走了那孩子身上的龙气,一分为二倾注在她两个儿子的身上。你猜,失去了龙气庇佑的孩子,要怎么活下去呢?」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善良的人得不到回报,恶毒的人享尽荣华。
我手指用力,绞碎了他头颅。
头颅掉在了我姐姐的怀里,血污溅了她一脸。她尖叫一声,彻底晕厥了过去。
我满手鲜血,沉默地盯着白山澜。
他显然听清了国师的话,神情有些忧伤:「鸣玉,真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笑了笑:「没关系,我不在意。」
他问我:「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呢?要报复我母后吗?」
我点点头:「是啊,她罪有应得,你说是吗?」
白山澜很哀伤地看着我,仿佛玉菩萨,悲天悯人。
然后他从身后拿出我送给他防身的本命琵琶,很认真地看我:「你曾经说过,这把琵琶碎了,你也会死,对不对?」
我已经猜出他要做什么了,觉得这世界可真是太讽刺了。
我一片真心要用来保护他的东西,如今成了他伤害我的工具。
白山澜继续说:「我很喜欢你,鸣玉。但是你要杀我母后,我不能答应。我要你承诺,你不会伤害她。」
我一步步逼近他,脚下是淋漓鲜血,然后我冲他笑:「白山澜,我也很喜欢你。但是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哪怕是你也不行。」
小少年一动也不动,很怜悯地看我:「那就只好说再见了,鸣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