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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他从凉亭里冲了下来,一掌掴在了我脸上。
疼,真疼。
我们俩都被雨水浇得透湿,却有如困兽对峙,随时可以斗个你死我活。
「女儿哪里说错了吗?您推演出我有凤命,又迫不及待地送我入宫,您盼望的,不就是我爬上龙床的这一刻吗?」我捂着脸颊,笑得轻慢,「可惜陛下觉得我年纪太小,连美人都不曾封我。您失望了,所以拿我出气,是吗?国师大人。」
他还要再打我,身后却有暗影飞扑而下。
是白山墨赐给我的暗卫,名叫一五。
一五牢牢擒住父亲的手,淡淡道:「鸣玉姑娘如今是陛下的人,国师再打下去,就不合适了。」
父亲拂袖而去。
一五要走,他们做暗卫的有规矩,得随时注意隐匿自己。
我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没动弹,低头看我:「鸣玉姑娘?」
我仰起头,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说:「我跪久了,膝盖疼,你能抱我回去吗?」
他愣了愣:「我去找你的侍女来。」
我攥紧他的衣角,费力站起来,毫无悬念地摇摇欲坠,顺利栽进他怀抱。
「侍女抱不动我,我要你抱我。」
视线中,一五的脸悄悄红了。
我泡在浴池里,轻声喊一五。
「一五,我脸疼,你给我上药。」
我在撒谎。
我脸不疼,疼的是受火刑煎熬的五脏六腑。
从前我习惯忍受,夺人魂魄改换轮回,这是我该付出的代价。
可是,一五在我身边,这忍受也就没了必要。
梁上蹲着一个沉重的背影,一五说:「鸣玉姑娘,这于礼不合。」
我拨弄花瓣,故意哀声:「可是我的脸真的很疼,一定要你的冰肌玉骨摸一摸才会不疼。」
一五天生体寒,是以薄情寡欲,是以被分给了我做暗卫。
对恶魔来说,他是天生的药材,每一次触碰,都足够消弭火刑带来的痛苦。
落地声响起,我转头去看,一五背对着我,一步步倒走靠近我。
侧边大义凛然地伸来一只手,带着一层茧的,是惯常握剑的痕迹。
我学小猫,乖乖贴上去,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心头的恶念野草般滋长,我从浴池里站了起来,握紧了一五的手腕,将其渐渐下移。
一五猛然要抽回手,我却抱住不肯放。
「一五,一五,」我近似于呜咽,「你回过头来,你看看我。」
「鸣玉姑娘,这于礼不合!」
是谁说他薄情寡欲,他明明耳朵都红透。
妖孽的媚术尚未施展,敌人已经缴械投降。
「好一五,你让我亲一亲,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我还没有尝过是什么滋味。」
转过来——
只要你转过来——
他看见了我的眼睛,我也看见了他的眼睛。
真好看,琥珀色的,干净又纯粹的,他的眼睛。
「望君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
此恨绵延四百年,琵琶声停无归期。」
我轻轻地吟唱,他的目光便克制不住地颤抖,渐渐沉迷,也渐渐恐惧。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眼里浮现出泪光,手指却动弹不得。
一五在求饶,但鸣玉,不想停。
这一夜,浴池中的水几度凉热,我浮沉在欲海之中,难捱的痛苦都悉数消弭。
我抱着他脖颈:「一五,好一五,是你救了我。」
他神思渐渐清明,脸颊烧红,却讷讷不能言。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我闭上眼睛,「你走吧。」
他却不走,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捧起我的脸庞,然后,更深地吻了下来。
3
京中无人善弹琵琶,除了陛下。
他说要教我弹琵琶,老师就只能他来做。
白山墨常常传我入上书房,靡靡之音萦绕于雅正的殿堂。
我抱着琵琶出入宫殿,白色裙裾盛开如六月莲花。
人人都说国师生了一个好女儿,冰清玉洁,不谙世事。
唯有白山墨知道,我看向他的每一眼,都带着妩媚,带着勾引。
只是他不动不摇,宛如入定老僧,只耐心教我琵琶、做我的老师。
我忍了又忍,专心弹琵琶,做一个好学生。
其实都不用专心,这早就是我的本能,在我的记忆之初,就已经镌刻在骨血之中,与我的生命一起奔腾。
白山墨不再批阅奏折,目光定在了我身上:「鸣玉,你很有悟性。」
我就笑,银甲划过四弦,袅袅一曲绿腰。
就在这乐声中,我温柔看他:「那,陛下有没有更喜欢我了一点呢?」
白山墨避而不答,过来纠正我的坐姿。
我不从,仰着脸瞧他:「陛下,我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个乐姬,我不必处处与她相似。」
他的手僵了一僵,低声:「是啊,你不是。」
我的琵琶弹得越来越好,主要是我懒得装傻。
白山墨不大管我,他对我的态度,更像是对待女儿,而不是对待有可能成为宠妃的女人。
我觉得沮丧,因为我勾引不到他。
古往今来,许多名篇都是在诗人失意时所作。
我不是诗人,但我能与他们共情,我要做一件出格的事情,以此排遣我的失意。
我想爬御花园最高的那棵树上弹琵琶,想象中风吹起我的裙摆,那一定美丽得不得了。
然而我并不会爬树,因此我选择游说一五。
少年的脸上写满拒绝:「不行,这不安全。」
我拽着他的衣角撒娇,委屈:「可是我真的很想上去嘛。」
一五的手指握成拳,是下不了决心的模样,我踮脚,在他脸颊突袭了一口。
他小声:「那……那好吧,但你一定要小心。」
他终于把我举上他肩头,只是他握住我腰肢的手在不自觉地发抖,让我有些为难。
「你要抱紧我,不然我会摔跤。」
一五沉默不语,握在我腰上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好疼,你掐得太用力了。」
一五的手立刻松懈下来,后果就是我失去了着力点,向后倒了下去。
我想我要摔伤了,我这么怕疼,等会儿要多掉些眼泪,好让他心疼才行。
然而并没有。
我摔进了一五的怀抱,有点凉,是我喜欢的温度。
我抱着一五的脖颈,他怔怔地看我。
我觉得好笑,伸出一根指头点他额头:「呆子。」
天光渐明,晨曦稍露。
我坐在树梢上,自顾自地拨亮一个音。
琵琶声破空而起,如银瓶乍破,如裂帛碎玉。
果然有风轻轻吹,卷动我白色的裙裾,空中盛开了一朵白色莲花。
渐渐的,有羽翼振动的声响,与琵琶声相和。
空中飞来群鸟,羽毛鲜艳,鸟喙锋利,飞行的轨迹曼妙而诡谲。
那是不会出现在京城中的异鸟,它们听出了藏在琵琶声中属于同类的呼唤,从重山飞到了宫殿。
朝阳慢慢升起,霞光铺满了天空。
我犹自垂眸抚弦,连音成曲,是哀伤,也是眷恋。
不知何时,大树下聚满了人,有的在痴迷地看天,有的在痴迷地看我。
不知是谁先跪下,又是谁高呼:「天降异象,百鸟朝凤。」
我冷冷地牵出一个笑,心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世人还是毫无长进,无知得可笑。
远处有明黄缓慢靠近,是陛下圣驾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