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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喜欢的人一起,聒噪就不是聒噪,是你来我往地将两颗心交付。
可老天真是对我过分残忍。
我从爸爸的阴影里跑出来,又被妈妈的阴影困住。我同她一样,爱上了一个不爱我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所有的偶然,都是宿命式的必然。
6
我的心因秦立而活的那天,他已经为另一个女人心死。
那天后,我们互换了微信,老公园早已成了我的私有领域,我像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带他逛遍每一个角落。
我从没想到自己也能是个这么多话的人,公园是我的女儿国,我是为他倾心的国王,企图将他这个唐僧豢养。
他欣然接受。
我的王国变成我们的,我们在自己的王国创造最大的快乐。
在自然的轮转里,我们走过四季,听风的呼吸,无聊起来,就连树叶子都不放过。
水杉的叶子嫩绿可爱,但却有着如针尖般扎人的锋芒,含羞草是不禁逗的小姑娘,轻轻一碰就羞答答地合上叶片,湖边茂密的杨柳一排排垂着向下。
冬季刮风的时候,我们和柳条一起,在寒风中哆嗦。
我常刻意观察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曾说的烦心事是什么,更准确地说,是谁有这个殊荣,让他同我一样,这样烦心。
但我从没问过,我们就这样相处着,从陌生人变成老朋友,我喜欢这种平淡如水的相处模式。
有种老派的浪漫。
我们相识的第五年,我仍然固执地留在这座城市,因为不想回家,更因为他是本地人。
他家里有两套房子,他自己单住一套,为了替我节省房租,他邀我超低友情价合住。
我求之不得,生怕他反悔。
毕业后我们都做了医生,他救命,我救心,但事实上,大多时候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鲜活的躯体僵硬,灵魂死去。
我们的烦心事都有增无减。
他苦于无力拯救一具具残破不堪的躯体,我则尽量避免被一颗颗或绝望或痛苦的心拉入地狱。
我们依然走不出老公园,不上班的时间都虚耗在里面。
我愿意在他身上虚耗时间。
我天真地以为他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想到,他暗自在我们的时间中,怀念和另一个女人的往昔。
某天他兴奋地拉着我的手去看他的惊奇发现,原来是不知哪里的风携着孢子而来,吸吮了老公园花坛里丰富的地下汁液,送我们几簇野生蘑菇。
出于医生的谨慎本能,我们反复通过各类方式鉴定,幸运地确认无毒。
「摘回去我给你做汤吧?」他脸上涌动着孩子般的兴奋。
「太好了,这么新鲜的蘑菇,做出来的汤一定很香!」
他有一手好厨艺,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这话对不会做饭的女人来说同样适用。
那天的汤很好喝,鲜美到我一时上头,不可抑制地想将坐在对面看我喝汤的这个男人据为己有。
于是我问秦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
「当然。」
「真是奇怪,平时从没人来,那天你却那么刚好出现。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或许你是老天送我的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
他半晌的沉默,让我因为忐忑故意挤出的笑僵在嘴角。
「哈哈我开玩笑啦,别当真。」
我试图以玩笑将这尴尬的场面糊弄过去,他却不肯放过我。
他淡淡地说:「我那天会出现是因为前女友要和我分手,大概是怕我纠缠难堪吧,那里人少,她约我在那里谈。」
这是我从未想到的原因。
我沉默半晌,问:「她为什么要分手?」
秦立耸耸肩:「还能因为什么,她嫌我无趣,喜欢上别人咯。」
「那个人比你好吗,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他轻笑:「你这样问不公平,我总不能承认自己差吧。至于挽回,我不会勉强不爱我的人留下。」
并不算沉重的一场对话,但我轻易能看见他铺满眼底的失落。
同我一样。
他还留恋她,我不用问就能得到答案。正如我的告白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有了结果。
是否所有在爱情里占上风的人都不珍惜身边人,我同情他,就像同情我妈妈,我爱他,就像妈妈爱爸爸。
所以我并不打算放弃。
从那天起,我不愿再去老公园,但我们的散步活动并没有停止,我刻意将版图扩大到整个城市。
只是他好残忍,我试图增添新的属于我们的回忆,他却偏要做个监狱长,将我囚禁在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爱情故事里。
他把我当作回忆邮箱,一封又一封,她的身影明目张胆地挤进我们之间,一天又一天,从散步时的交谈里,我渐渐拼凑出这个名叫程琪的女孩的模样。
也是我们的大学校友,与秦立同届,称作风云人物毫不过分,我曾在学校的某个晚会上远远见过一次,她一个人表演民族舞,穿一身水袖绿裙,随便动动手指就摇曳生姿,仰头时宛如高傲的孔雀。
记得当时舍友曾感叹,这样的女人天生受男人追捧。
的确如是。
我不关注也听说她追求者众多,不曾想有天竟也有资格和她做情敌。
秦立口中的她则更立体,喜欢缤纷的烟花,喜欢浪漫的童话,喜欢鲜美的蘑菇汤,喜欢甜蜜的酒心巧克力。
我们用双脚丈量这座城市的那些日子里,我从他的回忆里丈量爱。
我常常在心里笑自己,怎么会有一个女人,因为一个男人对别人的爱而爱他。可事实就是这样,他从天而降拯救我那天,我对他一见钟情,他的痴心不改,更是让我日久生情。
情到浓时,就像蜂蜜在冬天会自然结晶,从稀薄的喜欢凝结成醇厚的爱。
一流爱情是两心相许,我没那个命。我的爱情是二流,我爱的,是爱别人的他。
7
我们相识的第六年,秦立跟我求婚了。
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年的春天,粉白相间的夹竹桃簇拥着在枝头绽放的季节,自欺欺人了一辈子的妈妈,终于挣脱了束缚她一生的谎言,以一种绝不服输的姿态。
爸爸的私生子找上家门,目的很明确,要房要钱要店面。
爸爸很快拍板,不容她商量,毕竟是能传宗接代的亲儿子,比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强。
妈妈还是像从前一样,维护着她心尖上的人,只是这一次的对象从爸爸换成了我,同爸爸一样冷血无情、不肯回家的我。
她无数次在电话中给我发出死亡威胁,偏偏除了这一次。
她走得悄无声息又决绝,一小杯农药兑在晚饭的浓汤里,从此她实现心愿,永远和爸爸在一起。
接到警察电话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去了老公园,我无心看风景,径直向那汪小湖走去。
湖边的长椅上,秦立竟先到。
他背对着我,看不见面容,只有隐隐的啜泣声,我实在好奇:我还没开始,他怎么先哭上了?
许是听到有人来,他转头,一滴眼泪正好从眼眶滑出来,滑过他脸上来不及消散的尴尬、惊讶和悲伤。
「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异口同声。
他自动给我腾出位置,我走到他身边坐下。
「她结婚了。」
「哦,我妈走了,顺带着我爸一起。」
空气霎时沉默。
「我的人生以后没有她了。」
「哦,我的人生以后没有可以让我烦心的人了。」
我们不再交谈,我靠着他的肩膀,他也低下来靠着我的头。
我们毫无顾忌地释放哭声,虫蚁和蛙鸣不懂人类的哀伤,不懂事地跟着应和。
隔天我回老家处理丧事,顶着各路不认识的亲戚的咒骂声,我强行省去了许多环节,妈妈这一生爱得那样纯粹又决绝,我不希望她走后,被无关紧要的人指点评价。
将所有资产变现后,我的生活一下富裕许多,也有底气离开那个不属于我的家,那个不爱我的男人。
妈妈是我的前车之鉴,将我一下从幻梦中惊醒,我害怕重蹈覆辙。
秦立本说陪我一起回去,我拒绝了,临走前悄悄托中介帮我找房子,我走上妈妈的老路,但我不要成为第二个她。
我不要卑微的爱。
到我打包东西准备搬家的那天,秦立在一旁静静站了好久,才问出口:「一定要走吗?」
「我没有一直留下来的理由,不是吗?」
他无言以对,不一会儿,又说:「去散步吗?最后一次了。」
我想了想,说「好」,放下手边的东西,让他等等,特意化好妆,换上他夸过好看的那件外套出门。
最后一面,我要把最美的自己留在他的回忆里。
这是我们第一次大白天出来散步,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沿着小区外的老街一直走。
路过一个花坛时,他忽然对我说:「你看,绿化又更新了。」
我顺着看过去,是盛放的芍药。绿化一直在更新,初春是郁金香,夏日是月季,冬天是三色堇。
无论怎样变换,花坛里面的花永远都是盛花期。
我感叹:「真美,只可惜花期一过,它们就要被换掉了。」
他又说:「你知道吗?我从前路过从来不在意这些,是你让我发现,这城市处处是浪漫。」
我笑笑,还好,我这六年到底不算白费。
我之于他,并不是无足轻重。
走到一个岔路口,我想往左,他想往右,我们猜拳决定,同以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