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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就是吓的。」皇上嘴上一本正经,手手却非常诚实地抱了抱我。
我也不嫌弃他一身是血,开心地抱着岔开话题:「那些刺客说不定开始就埋伏在外面,听不见里面说话,却能看见端出去吃了一口的鹿血糕,才以为是皇上吃了,傻了吧唧地闯进来。」
他嗯了一声,又抱了我一会儿。
我睁着眼,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经隐隐泛青。
「朕要去早朝了,」他松开我,「你累了,自己再睡一会。」
我应了一声,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皇上没有受伤吧?」
「没有。」他侧过身,并不看我。
「臣妾手上碰到血了。」
他转身看着我,微微皱着眉头,眼神却是软的。
「欺君是重罪。」他轻轻说。
我低下头,不说话。
「朕伤在腰侧,你不曾碰到。」他叹了口气,抬起宽大的袖子,露出腰侧一片殷红的血迹,「放心,朕会处理。」
我忍着眼泪,嗯了一声。
「对了,」他转身背对着我,似乎无意地说:「朕之前想,若是面对刺客,有谁赖在朕身边不肯走,碍手碍脚,定要治她的罪。
「不过,」他走出去,淡淡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笑意,「那时你不愿走,朕看着你,却很欢喜。」
时间平平淡淡地过了几个月,除了我这个亲历者,似乎没有任何人把当时的十余名刺客放在心上。皇上起初对我提过查出了些眉目,不过反正他们想杀的不是我,我也就没往心里去。
我曾以为刺客之事以后,皇上会给我赏点什么,或者晋个位分压压惊,不过并没有。我想了想也觉得无所谓,左右我爹给我送的银子也够花,宫里那些女人也并不会因为我得宠就不来找我麻烦。
皇上开始偶尔召我去侍寝,不过也就是聊天喝茶算算定积分。有过一个傻了吧唧的小妃嫔偷偷在背后嚼舌根说我专宠,结果被皇后锤了一顿。
开玩笑,皇后可不想再跟我打交道了,更绝不愿意来问我晚上是怎么「专宠」的。
再然后,宫中忽然空降了一个玉妃,是太后的侄女,长得也还不错。我某天晚上撒着娇有意无意地问了一下皇上,他说他更喜欢我一些,也不知道说的是真的假的,反正我信了。
第二天,皇上下旨晋我为昭容。
十月底,皇后病了。这病来得寻常,听闻只是普通的风寒。
诡异的是,不知是不是太医院开错了药,皇后在病榻上躺了两天,居然点名召我去侍疾。
难道我的鸡兔同笼还是有魅力的?
我没道理拒绝皇后,带着那只方月兮送我的大人参,屁颠屁颠就去了。一进门,便见她松衣软带,斜斜卧在床上。
我请了安,她隔空扶了我一下,挥手遣退了宫人。我抬起头,见她一脸憔悴,却并无病容。
装病哒?干嘛装病?引起皇上注意咩?那……为啥找我来啊?
「明婕妤,」她看着我,语气绵软,「你坐下。」
我点点头,乖巧地坐在边上。
「本宫让你来,想同你说几句话。」
我点头如啄米:「嗯嗯,娘娘请讲。」
「本宫已经许久没有安心睡着了。」她说。
?
难道是要我给她整点鸡兔同笼活儿催眠?
「娘娘有烦心事?」我礼貌性地关心道。
她垂下眼笑了笑:「本宫是死到临头了。」
我吓了一跳。
她见我不说话,便叹了口气,笑道:「你慌什么。」
我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她自顾自地说:「也好,你这样什么也不说,总比一口一个臣妾不知好些。」
「臣妾不能给皇后娘娘分忧。」我一脸惭愧。
「不用你分忧,你不给本宫添堵就不错了,」她说,「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没有限度的。荣华富贵总有个头,本宫看得开。」
我笑道:「亘古不变的东西不多,不过有些东西看似短暂,实则并不是不能延续的。」
她摇了摇头,在手心画了一条横线:「你常喜欢算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瞧,一就是一,写到了头,就再也没有了。」
我劝道:「从零到一,这之间的数是数不尽的。就像人终有一死,然而所经历的事情却各有千秋。」
「哦?为何从零到一之间的数是数不尽的?」
?你这个关注点简直特么自找麻烦……
我叹了口气。
「这……就要讲到实数的稠密性了。」
两个时辰后。
我喝完了第五杯茶,咂咂嘴,说道:「以上就是证明无限不循环小数一定是无理数的方法。我们还可以找到无限循环小数化为分数形式的普遍方法,就可以证明一个数是无理数和它无限不循环等价了。」
皇后揉了揉眼睛,感慨道:
「真是多谢你,本宫好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了。」
「这是臣妾该做的。」我温和一笑。
估计我和皇后互相都觉得对方不是人。
皇后的病还没好,玉妃就开始蹦跶起来。一会儿安排一堆宫女在御花园采花瓣上的露水,一会儿给皇上亲手煲个汤搞得满宫皆知,还搞了个什么海棠诗社,总之是拼命刷存在感,像极了平均每分钟发七条 Twitter 的老川。
封后以来六年没召过六宫晨昏定省的皇后大概是忍不了了,拖着病体叫后宫众人一大早去跟她「叙旧」,实则估计是要当众和玉妃进行一场掰头大赛。
我体内嗷嗷待哺的吃瓜猹之魂已经饥渴难耐了。
过了点,我们大家都在皇后宫里磕了一会瓜子了,玉妃才披着一顶彩色的蚊帐姗姗来迟。
前一秒还笑意盈盈的皇后沉下脸看向她,冷笑道:「好一件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
我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好一顶名字可以用来骂人的百花渡蚊帐。
——这名字没有逻辑,歪歪斜斜的每个词都透着「花里胡哨」几个字。我横竖听不懂,仔细听了半天,才从字缝里听出词来,满句都说着两个字是「纱碧」!
玉妃笑得一脸优越感:「皇后娘娘也喜欢这件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么?」
皇后冷冷道:「妹妹年轻貌美,这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穿在妹妹身上,才更显得鲜艳呢。」
玉妃假意谦虚:「这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不以鲜艳夺眼,娘娘气质端庄,想来穿这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也是极好看的。然臣妾穿的这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是皇上赏赐,怕是不能拿来讨娘娘欢心了。」
……
?不是,手里的瓜子它突然就不香了,你俩掰头内容是比谁先嘴瓢?建议组个相声组合直接出道,估计比当皇帝女人赚钱嗷。
又说了半天,这俩人的嘴皮子也没能分出个胜负,然而她俩谁也不愿意先说一句不带「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这个词的话。玉妃今天本就来迟,又说了这么一大堆,我还没吃早饭,肚子饿得咕咕叫。
不过没办法,大家都饿着,面对这两尊大佛,我可不希望引起她们什么注……
她们突然安静了下来,我回头一看,李德全正走进来,给皇后行了个礼。
草。
不是吧。
「皇后娘娘……」李德全笑眯眯地开口,看了我一眼。
我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不不不,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皇上今天……」
我恐惧地看着他莹润剔透有光泽的双唇。
「……请明昭容……」
求你,请我去挨打,请我刷厕所,啥都行,就是千万别……
「……去用早膳。」
……凉了。
「让奴才来向皇后娘娘借个人。」李德全笑得像极了黑魔仙小月。
我怂成一团,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后。
所幸皇后在不想睡觉的时候本来就不太乐意对着我这张脸,大度地挥了挥手,示意我走人。
我赶紧站起来,行了礼就要走。
「站着。」玉妃今天第一次说话没有带烟云绢纱碧霞金翅凤尾百花渡蝶裙这个词。
我缩了缩脖子,只好乖乖地转回去。
玉妃打量了我一会,指着我问皇后道:「她很受宠?」
皇后冷冷道:「玉妃这是对皇后说话的语气吗?」
我瑟瑟发抖,不敢站也不敢跪。
玉妃轻蔑一笑:「皇后?你以为你还能当多久的皇后?」
我和边上的一堆妃子齐齐竖起耳朵,【创建和谐家园】,这才正片开始?
眼看她们似乎把我给忘了,我悄【创建和谐家园】后退两步围观,以免波及到我。
皇后的语气倒是出奇的平静:「玉妃以为如何?」
「皇后娘娘真的病了吗?病人食少眠多,可娘娘眼下的青影,想必是忧思过度,无法入眠吧。」玉妃得意道。
……我觉得皇后的失眠倒也没有很严重,听进制转换的时候她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皇后冷冰冰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玉妃见她不说话,笑道:「后宫谁人不知,我与皇上青梅竹马,您这后位,皇上正是给臣妾留的。」
?有这种事?
皇后忽然大笑起来,眼底皆是嘲讽。
看起来这俩人战火正盛,彻底把我忘了,我偷偷看一眼李德全,用眼神问他:咱们溜?